一男一女在街上转悠。
男子如玉树临风,手拿一把折扇,忽而合起,绕着拇指快转几圈,又握回手心,运腕力斜斜向下一抖,再次展开,扇动几下,如此周而复始,乐此不疲,自有一番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采。女子身材纤细,步若凌波,人如其声,柔柔弱弱,未见面便令人不觉怜之三分,她纤纤素手提着一柄长剑,又增之三分英气。
在楼上只能看到背面,昭风先对他们生出了好感,看着二人走进鹦鹉楼,未几便听得楼下有伙计高声叫道:“客官……”又是那清清脆脆的声音,不耐烦说道:“得了,得了,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酒菜照旧,先将酒送上来吧。”
“好咧,两坛鹦鹉酒……”
昭风一怔神,心道:“看不出这人风流倜傥,一介潇洒模样,酒量倒是不小。”一人压低声音道:“像兔哥儿倒也罢了,若不是看他能喝,我还以为他是女扮男装呢。其实,老鹦鹉正是见他有此海量才留上心的。”说着又向这边看了一眼,那意思昭风自然明白:老鹦鹉说你“海量”,便是要拿你取乐了。至于那“海量”二字是真是假,大家心知肚明,也无须考较,只要知道老鹦鹉迟早会找上你就是了。他摸着酒杯,心想:“若不是无暇分身,不知老鹦鹉会怎么对付我?”
竹梯上响起“吱吱”的声音,昭风朝楼梯口看去。
“天下间竟有这般标致的男子,可惜稍带了点脂粉气,没有多少男儿气概。”昭风看清来人,只见那男子唇红齿白,目若秋月,光彩照人,握扇之手光洁如玉,十指修长,嘴角扬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直如画出来的人物一般,他暗赞一声,刚要看向后面的女子,忽地顿住,目光落在那男子唇下的一颗红痔上,牢牢吸住,再也移不开去,心道:“这粒红痔我在哪儿见过,怎地会有似曾相识之感?”
那男子“唿”地一声打开扇子,在胸前自自在在地扇动,微微含笑,向众人点头示意,他和那女子走到一张桌子旁边坐下,在昭风的右前方。那女子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眉黛微锁,腮凝新荔,削肩细腰,别具温婉之态,有如松生空谷,月洒春江。
楼上忽然热闹起来,上楼的酒客接二连三,渐渐增多,到后来没空桌了,再有上来的人,宁愿找那熟识的或半熟的搭个座儿,将就着坐下,也不愿离去。醉翁之意不在酒,多数人连酒也不喝,小声嘀咕,不时拿眼瞄着这边,却不知是看那男子,还是看那女子。
伙计送了两坛酒上来。那男子折起扇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他伸手接过一坛,拍开封泥,也不放下。昭风正以为他要痛饮一番,却见他先掏出一方白色丝帕,细细擦了擦坛口,尔后提到嘴边,仰头大喝,咕嘟咕嘟喝了近半坛,这才放下换了口气,当真是视醇酒如清水,面不改色。那男子摸出另一方巾帕,揩了揩嘴边的酒汁,朗声笑道:“好酒,痛快!”昭风哑然失笑,心想:“他这一番动作,不知算不算得上豪气干云?算不算得上是饮中豪杰?”众酒客纷纷喝彩,均道:“好酒量!”那男子听得有人称赞,越发高兴,又欲痛饮。那女子道:“空腹喝酒,于脾胃有损,待上菜后再喝不迟。相公又何须急在一时?”那男子放下酒坛,点头道:“柔姐姐说的是。只这鹦鹉酒实在是好酒,每次喝来,都令人欲罢不能。”
昭风听到“柔姐姐”三字,心中大震,立时想起康柔姐妹来,难怪他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康怡嘴唇下方不正有一粒红痔吗?心中思量,得找个机会确认一下才好。
那女子笑道:“你若喜欢,以后常来就是,反正还没雷叔叔的信儿,也拿不准他什么时候来找我们。”那男子道:“他若一直不来,我们便这样一直等下去?”那女子道:“不然又能怎样?”
楼梯咯吱作响,又上来一人。
那男子脸色一变,微怒道:“提起雷二我就生气,也不知他是哪路人物,成天神神秘秘的,爹爹却让我们凡事听他安排。现在好了,说是临时有事,要去日金城一趟,又不让我们同去,谁知一去就一个月,也不捎个信儿。你说有人办事像他那样的?这算什么呀?我早在想,咱们多半是遭他唬弄了,白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那女子道:“你不相信雷二叔,难道还能不信爹爹?还说早就想了呢,前些日怎没听你提过?偏这两日有这些抱怨。”那男子道:“我心里不顺,憋得慌。”
那女子奇道:“你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几句话的工夫又来气了?”那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的菜来了。”一个老伙计端着几色酒菜,从楼梯口进来,目光闪烁,先在昭风身上转了几转,裂嘴一笑,又板起脸,向那男子走去。他脑袋小的出奇,嘴巴也尖的出奇,竟摆出如此肃重的神态,更是怪的出奇,活像一只吃了瘪的鹦鹉。昭风会意,心想:“这人便是老鹦鹉了,人皆以‘鹦鹉’呼之,固是指他喜欢饶舌,只怕与长相也不无关系。”众人静了下来,连正在喝酒的人也停下酒杯,一齐看向老鹦鹉,又看看那男子,露出惋惜的神色。
老鹦鹉放下酒菜,道:“二位客官要的菜,请慢用。”那男子好像大白天见了鬼,连连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没你的事了,你自去忙你的吧,不用待在这里。”老鹦鹉道:“不忙,不忙。客官但管尽兴吃菜,痛快喝酒,不用顾着老鹦鹉,只当他这老不死的不存在。”那男子没好气道:“可你明明在这里!难道你要我扮瞎子,放着这么大一个活人看不见?还有,你在一旁看着,怎让人提得起胃口来?快去,快去,别罗嗦。”老鹦鹉道:“敢情是客官嫌我老朽,杵在这儿扫了客官的酒兴?”那男子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老鹦鹉一脸无奈,走向昭风这边,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道:“果不出我所料,还好,还好……”那男子问道:“你唧唧咕咕的,在说些什么?还好怎样?”老鹦鹉停下脚步,问道:“客观想知道?”那男子道:“嗯,我当然……”那女子轻叫了一声“相公”,语气中有责怪之意,那男子立时惊觉,改口道:“当然不想知道,只要是你说的话,我一概没兴趣。你听好了,今天你若胆敢胡说,我必饶不了你。”老鹦鹉摇了摇头,道:“又不出我所料,嘿嘿,我老鹦鹉果然了得,算无遗策,百算百中……哈,不错,不错,百算百中。”啧啧了两声,露出得意之态。那男子打定主意,不管老鹦鹉怎样,他总是不理,一个劲地喝酒吃菜,间或与那女子说笑几句,却不向老鹦鹉看上一眼。
昭风微微发笑,那男子发下狠话,一看便知他在虚张声势,绝不至真的割下老鹦鹉的舌头,否则应该让老鹦鹉说话才是,怎会怕他说话?老鹦鹉何等世故,见你这样,哪还会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想得入神,却见老鹦鹉走到面前,笑嘻嘻道:“客官可许我在这坐坐?唉,一把老骨头了,送一趟菜都嫌累得慌。”昭风心想:“你刚请我喝过酒,我总不能连坐也不许你坐吧?”笑道:“老伯不须客气。”老鹦鹉当然不会客气,一屁股坐下,问道:“客官可是用过饭了?敝楼的酒菜还入得口不?”
昭风道:“贵楼的鹦鹉酒确是佳品,正要当面多谢老伯的美意。”老鹦鹉当仁不让,笑得眼睛眯成了一线,连连说道:“不谢,不谢。我还生怕唐突了客官,既然你满意,我也放心了,不知客官酒足了没有?”昭风笑道:“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刚刚好。”老鹦鹉道:“客官说笑了,好即是好,不好即是不好,哪有刚刚好的道理?”昭风道:“多一分则醉酒,少一分则不尽兴,老伯说说,这是好,还是不好?”老鹦鹉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刚刚好,不是好,也不是不好。说句实话,客官的酒量太也惊人了些,饶是我活了这一把年纪,还真没见过有像客官这么能喝的,请这样的酒国高手喝酒,自是人人都乐意的。”
那男子扫了昭风一眼,又自顾喝酒。老鹦鹉道:“我一生好酒,向来无酒不欢,却从不请人喝酒。客官第一次来,便让我破了规矩,着实了不起,就像你们读书人常说的,叫什么来着?叫做……”许是想不出那是什么话,伸手摸了摸鼻子,皱起眉头,又摸了摸鼻子,突然一拍桌子,大叫道:“想起来了,叫做‘蹩蹩跳,厉害的刮刮叫’。”昭风为之愕然,老鹦鹉大拍胸脯,说道:“没错,书上是这样说的。我老鹦鹉别的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书读的不少,不然哪能够算无遗策,百算百中?”向那男子瞄了一眼,接着叹道:“只因现在老了,没年轻时那么俊俏,所以不愿自称是读书人,怕人笑话。别人说我这是‘牵须’,我也没和他们计较,知道他们书读的少,不能硬要他们事事说的在理。虽说有学问的人都留着长胡子,以便做学问时‘牵须’,我老鹦鹉却不愿学样,告诉你也不一定能懂,书上说这叫做‘叫叫不裙’,意思是说,真正有学问的人不一定要穿衣服,只要说说话就行了,这和不一定非要留胡子是一般的道理。”
昭风听他将“谦虚”说成“牵须”,将“皎皎不群”说成“叫叫不裙”,驴头不对马嘴,偏又解释的似模似样,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忍不住笑道:“老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我初到野城便听闻老伯的大名,心生仰慕之意,特来一见,听老伯一番高论,才知外面说的其实大错特错,全不是那么回事。”老鹦鹉面色一沉,道:“哪里错了?你是瞧不起我老鹦鹉?”
昭风道:“老伯误会了,外面说老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那才是真的瞧不起老伯,依老伯的才学,足可当得起‘才高九斗,学富六车’这八个字才对。所以我说他们大错特错,简直错的一塌糊涂。”
老鹦鹉眉开眼笑,道:“想那‘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算什么,八上加一,五上加一,要做到‘才高九斗,学富六车’,那才是大大的不简单。客官真是好见识,难怪我一见你便觉投缘。”四下里看了看,凑到昭风面前,压低声音道:“不瞒客官,就在前不久,我去找过本城内第一个有学问的老先生……”昭风故作惊讶,道:“那不是老伯你自己吗?莫非在野城之中,竟还有学问高过老伯的不成?”老鹦鹉讪讪笑道:“也不是高过了我,只是,只是……”昭风笑道:“只是老伯你不图那些虚名对不对?我一见老伯,便知你是个与世无争的高人。”老鹦鹉笑道:“对,对,我虽不图那些个虚名,可也不能要别人都学我是不是?我去找他谈学问,谈了半天,最后连他也对我极为佩服,说学问本来有七窍,我已经通了六窍。”
昭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男子“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老鹦鹉转头去看,那男子连忙低下头,继续喝酒,桌下已放了一个空坛子。那女子也低着头,抿嘴忍住笑意,脸上浮起一丝晕红。
“普天之下,哪有男子是这样发笑的?无疑是女扮男装的了。”
昭风暗感好笑,更加相信她们是康氏姐妹,想起第一次见面,她二人均是男儿装束,孰料一别经年,再度会面,康怡仍旧扮作了男子,更有甚者,她竟和康柔扮作了夫妻,不觉莞尔。他和老鹦鹉瞎扯胡谈,总觉得老鹦鹉不简单,决非表现出来的那样,肤浅庸俗,适才他在幌虚枪,怎知老鹦鹉不也在试探他呢?老鹦鹉也听到了笑声,板起脸色,说道:“客官,你酒量惊人,但这位客官更是海量,可算是‘蹩蹩跳,厉害的刮刮叫’,难道你不相信?”那男子见他会错了意,乐得不去惹他,道:“不是不信,可也不是全信。所谓酒中难寻一自己,这位兄台,你如此海量,应是同道中人,过来同饮几杯可好?”
昭风心想机会来了,他面露难色,说道:“男女有别,恕我不敢领命。”那男子笑道:“柔姐姐是在下内子,兄台是同我喝酒,又不是同柔姐姐喝酒,怎会有不便之处?”昭风道:“我指的不是那位姑娘。”那男子吃了一惊,讶道:“莫非兄台竟是女子?那我可真是看走眼了,罪过,罪过。”昭风耸了耸肩,苦笑道:“我看起来像是女子吗?”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强笑道:“原来兄台喜欢打哑谜,恕我听不懂了。”那女子抬起头来,看了昭风一眼,忙又低下头去,脸上晕红之色更甚于刚才。
昭风淡淡一笑,道:“在下狄云风,若有胡言乱语之处,还请多多包涵,不必放在心上。”他化名为“狄云风”,康雷回去定然会告诉康柔姐妹,除非他认错了人,否则当能解开谜底。
那男子霎时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着昭风,执杯的手一松,“笃”的一声,酒杯落在桌上,润红的酒液溅了出来,有几滴还飞到了那女子的衣领上。那女子浑没在意,猛地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昭风,再也移不开目光,讶异,欣喜,不信,惶恐……种种神色交替在脸上出现,流转不定。
一众酒客本来见老鹦鹉被那男子喝开,以为今日没戏,都感无聊,早就各做各的事,不再干瞪着这边。这时听到响声,纷纷看过来,均觉这事透着怪异,眼光在昭风和那女子身上来回转悠,均想:“这小纽竟当着她男人的面,公然与人勾搭,连她男人摔了酒杯也不闻不顾,真不知羞耻,却不知这事如何了结?”连低语说笑的也静了下来。昭风心中高兴,再无疑虑,一面暗骂自己冒失,一面又不得不替她们的失态找个理由,说道:“在下胡言乱语,二位可是不能释怀?”那男子回过神来,笑道:“哪里,哪里,狄兄适才说什么‘男女有别’,又说自己不是女子,着实令人难解,不想竟是游戏之言。在下不曾想过,狄兄竟是风趣之人,一时失态,倒让兄台见笑了。”那女子又是一阵脸红,低下头去。众酒客都觉好笑,不少人心想:“那有什么难解的?人家是拐着弯儿骂你像个娘们。看你长得倒蛮机灵的,竟是草包一个,被人耍了,还和人称兄道弟的。”
昭风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时间不早了,在下还要回龙翔客栈等人,就此别过。”他暗示自己会在龙翔客栈等候,康柔姐妹稍后定会前来,又与老鹦鹉作别,老鹦鹉笑嘻嘻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客栈,感到腹中空空,不见了喝酒后的醺醺暖意,齿间还残留着丝丝酒香。他酒意既消,顿觉肚子饿了起来,叫来店伙,让他送饭菜过来,并吩咐若有人要见他,只管领来便是,不得多问。
吃完了饭,一人在房中静坐,心情却不能平静,不时泛起少许兴奋欢喜之情。他向来律已甚严,一力要求自己冷静沉着,不能让感情左右行事的抉择,不论遭到什么境遇,都要无大喜,无大悲,心坚如石。但今日乍遇故人,一时百感交集,心潮起伏,宛如翻起了涛天巨浪,往事已日渐虚幻,却又因了康柔、康怡的出现而鲜活起来,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现。
想起昭炎历历在目的音容笑貌,想起宫中幽僻而又自在的生活,想起昭康的亡魂,想起身边侍女亲卫的一一死去,想起谢坚抱着他冲出寝宫,想起从那一刻起开始的血雨纷飞,想起冷怀伴他走过的坎坷风尘,想起之后的日日夜夜……
哦,虚幻的往事啊!一切都过去了。过去的一切既已无法挽回,一再徒劳地怀想又有何益?过去他没有能力主宰命运,那从今以后呢,眼前,将来,难道一切已在他的掌握之中?命运总是让人无奈,站在风头浪尖苦苦地搏击,等到最后的一刻,却发现,噬心的无奈还是一如既往,只是以暂时的退避来换取这弥天的重生,以一声尖锐的惨叫来换取这不绝于耳的长笑。到了那时,他会不会悔恨,曾为之付出汗水?他会不会嘲讽,曾经为之痴迷?会不会觉得想要左右命运的念头太过荒唐,以致往事如烟,却道不堪回首?
昭风一拍窗沿,轻声道:“我会尽力的。”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昭风收回思绪,心想:“是她们,来得挺快的。”他打开房门,将两人让进屋内。康柔行了一礼,道:“属下康柔,见过殿下。”康怡微一曲腿,想到自己一身男子衣束,作此女儿形状不免滑稽,就势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康怡,见过殿下。”两人都有些激动,又有些拘谨,但更多的是高兴,毕竟有几年不见了,这一次见面,多少有点惊喜。
听到“殿下”二字,昭风心中一阵激荡,不禁轻吸一口气,压下异样的情绪,淡淡道:“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两人谢过昭风,各自站起。康怡瞥了康柔一眼,见她嘴角抿起,心知她在笑话自己,却不计较,心道:“很好笑么?入乡随俗嘛!”
昭风让二女坐下,问了一些别后的情形。康怡活泼不改,谈了一会便抛开拘谨,说起这两年来的状况。她口音清脆,现又不用刻意模仿男声,更于清脆中多了几许甜意,偶而夹以娇憨之语,即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在她口中说来,也似透着耐人玩味的妙趣。康柔察眼观色,昭风有地方不甚明了,她就说上一两句话,言简意赅,恰到好处。
小村的生活很平淡,康怡却总能说出兴味来,读书,习武,农活,家务,无一不充满了她们的欢笑,无一不烙印下她们的质朴,平淡不是简单的平淡,其中体现了生活三味,说到后来,连小时候的趣事也一一道出,还提起偷昭风衣服的那一件事。昭风不时淡淡一笑,他也知道,康怡是想引出他说话的兴致,谈谈自己的情况,可他不想说,只静静地听着。两个月前,有一个叫雷二的去找康雷,似乎有事要康雷帮忙。康雷也没说什么,只叫来康柔姐妹,要她们随雷二去东海,寻找昭风。三人路过野城,雷二忽然说有急事待办,要她们在此地等候,这一等就是一个月,不过也许是天意,竟让她们在这里碰到昭风,言语间再不怨恨雷二,反倒有点感激他了。
昭风先前听过只言片语,却不知她们来梦金国原是为了寻找自己,问道:“康叔叔为何要你们来找我?”康怡脸色一红,不知该如何措辞,向康柔看去。康柔轻声道:“爹爹说,殿下这两年可能会去梦天,要我们姐妹随侍殿下左右,负起护卫之责。”昭风道:“名师出高徒,你们的武功想是极高的。”康怡急道:“殿下误会了,爹爹的意思是,一路上难免有不便之处,殿下身份尊贵,这等琐事还是由我们代劳较为妥当,并不是说殿下武功不……不……”康柔笑道:“怡儿,殿下自然知道爹爹的意思,你也不用这般吞吞吐吐的,让殿下听着笑话。”康怡轻吁了一声,笑道:“那是我误会了,殿下不要见怪。”说起护卫,倒让她想起一事,说道:“殿下,怎不见冷叔叔?”
昭风轻叹一声,告诉她们,冷怀早与他失散,然后略略提及,他这几年来一直在奉天武馆中求技,却没说他找过冷怀的事。对于自己的心事,他无意告诉她们,只说是为了寻找冷怀,随雷二来到野城。他道出经过,说道:“我认识的那个雷二,轻功绝佳,人称‘飞天燕子’,不知你们说的雷二是不是他?”康怡道:“可不是他!爹爹说他轻功卓绝,名满天下,没想到是真的。”又向康柔道:“他昨天到了野城,却不来找我们,你还说要信他?”康柔道:“我们已找到了殿下,他来不来找我们,又有什么紧要的?”康怡笑道:“那倒是,哼,现下就是他上门来求我,我也不见他。”康柔道:“这倒也不必,你不见他,殿下还要等他呢。”
又说了一阵,有人从门前走过,昭风听出是店伙的足音,未几又听得他折了回来,敲门叫道:“客官,客官。”康怡过去开了门,问道:“什么事?”店伙见是康怡,笑道:“小的刚到客官房里去,没见着人,想着应该在这儿,果然猜对了。”说着递上一封信,又道:“一个小厮送来这封信,说是要客官亲眼过目。”
康怡接过来看了一眼,哼道:“我道谁会写信给我,原来是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