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邀客 修
作者:残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500

日上中天,阳光渐渐炽热。

昭风内力深厚,本来寒暑不侵,只是重伤初愈,坐了一会儿,心中颇觉烦闷。他四处看了看,西北方向有一颗大树,枝叶繁茂,亭亭如盖,恰似半空里撑起的一张巨伞。

树下积着一汪浓荫,斜斜的,沿西北方向铺展开去。

昭风站起身来,费了莫大的气力,方才走到树下。他掸掸身上尘土,擦去嘴角的血迹,背倚树干坐了下来。浓荫里凉爽宜人,他头枕着双臂,不自觉涌上一阵倦意,昏昏睡去。

睡得正沉,腹中突然一冷,丹田中有寒气冒出。昭风打了个寒颤,惊醒过来,只觉全身如坠冰窖,奇寒难当,身上似乎盖了厚厚一层冰雪,更可怕的是,寒气无孔不入,无处不到,仿佛从内心深处渗出,使得四肢都僵硬无比。他吓了一跳,连忙坐正姿势,心随意动,和气沛然流通,始于丹田,终于丹田,生生不息。寒气也随之周游全身血脉,发于丹田,一路行经各大气海,沿任脉、督脉汇入诸路阴脉,消散于无形。待第六周功行圆满后,丹田生热,活泼泼的,晶莹剔透,寒气已无影无踪,前后花了一个时辰之久。

昭风吐了一口气,顿感神清气爽,那腐骨丸的药效竟是一热一寒,热尽而寒生,神妙如斯。他隐隐觉得寒气的发作太霸道了点,如果自己内力稍弱,岂不是要即刻冻毙?运了一遍功,留意阴脉中的血气运行,似乎有寒气包融,此外一无异样,他心中惘然,轻叹一声,重又倚向树干,仰头朝树冠看去,密密的枝叶间挂着星星点点的果实,有青色的,有红色的,也有青红相间的,掩映在枝叶间,煞是好看。眼见果实诱人,腹中又空无一物,咕咕作响,于是拾起几块碎石,抖手向上抛去,柘柘几声,击落了几枚果子。

他探手接住,用袖子擦了擦,也不去皮,张嘴咬了一口,登时面上变色,忙不迭吐了出来,原来那果子闻起来有清香之味,入口却是奇苦无比。

他扔掉手中的果子,啼笑皆非,暗道:“果子若是香甜可口,怕是早被摘光了,怎会有这般丰硕的光景?我心思不属,竟没想到这个道理。”嘴里残留着苦味,再无心思养神,手足也无酸软之感,但血气的亏损又岂是一颗药丸能补足了的?是以仍不能精神完足,若要施展轻功返回黄沙城,更属痴心妄想,难比登天。无计可施,唯有在这里等着,希望有南行的马车路过,也好搭上一程。

在树下坐了一会儿,正值肚饥难耐的当口,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自北而来,昭风心中一喜,鼓气于耳,不禁面露讶色。来骑共有六匹,蹄声凌乱,最前面的一匹马在奔逃,后面的五匹马则在发力追赶。他扶树起身,右手中指轻敲树干,节奏单一。那些马来的好快,敲第一下时,连影子还没看到,至少在几里地之外,敲到第十下时,几个黑点出现在远处,敲到第二十下时,来人已如一阵风般刮过大树,朝东南方冲去。

昭风愣在当地,认出奔逃的那人竟是黑衣女子,伏在马背上,看样子受了重伤。后面追赶的五人不知是何方人物,三男二女,其中一个白衫男子肩后挂着血迹,追在最前面,接着是两男两女,皆著黄色衣衫。

黑衣女子看了一眼昭风躺过的地方,背部微微一震,摔下马来。一名黄衫男子欢呼大叫:“死丫头脱力了,看她还怎么凶!”白衫男子呼哨一声,五人勒住奔马,一齐飞身落地,成扇形围了上去。

黑衣女子支撑着坐起身子,目光散乱,嘴角淌出鲜血,粘住了面纱。那五人靠近几步,从两面包绕过去,各占了一个方位,将黑衣女子围在中间。情形颇为诡异,黑衣女子左手按住胸口,剧烈喘息,右手握住短剑,抖个不停,似乎一根手指便能将她推倒,即使不用别人动手,她也撑不了多少时候。那五个人手执长剑,却都小心翼翼,谁也不敢抢先出手,竟似怀了极大的戒惧。昭风心道:“这五人不像官府中人,是什么来路?”

白衫男子一摆长剑,道:“敝门门主诚邀姑娘登门作客,姑娘又何须如此固执,死活不肯赏脸?”

黑衣女子抬起头来,道:“镜花门远在梦水国,一百五十余年来,和我教素无交往,这些年却多番纠缠,是不是见我教近来好生兴旺,起了贪羡之心,意图染指?”轻咳一声,又道:“教主武功盖世,英明神武,尽心光大影教,好不容易才创下如今的大好局面,怎会让镜花门横加捣乱?五年前卓奇亲来约战教主,大败而回,本该死了这条心,为何又派你们东来?别说教主近日有事在身,就是没事,他老人家也不会见你们!两个月前,你们被逐出我教总坛,此后销声匿迹,教主以为你们知难而退,返回梦水国去了,念在彼此渊源深厚,不疑有他,也没派人细察你们的行踪,以作确实,没想到你们还留在此地,居心叵测,又说什么门主相邀,哼,邀人有这样强横的吗?卓奇身为门主,却不行门主之德,专教你们干一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好不令人齿冷!”

黄衫男子和黄衣女子闻言大怒,同声喝骂,便要挺剑相攻。白衫男子阻住四人,说道:“门主诚心待人,并无恶意,贵教已有不少人在敝门作客,对门主他老人家不胜感激。姑娘到了那里便会知晓一切,明白我所言不假。”黑衣女子喘息几声,怒道:“我教中有不少兄弟莫名失踪,也是你们干的好事?”白衫男子笑道:“姑娘也知是好事,何不屈驾一行呢?贵教应邀的兄弟虽然不少,但都不及姑娘的身份尊贵。在下查得清楚,姑娘侍奉处小姐左右,情同姐妹,在教中颇能说得上话,门主他老人家必定高兴非常,奉姑娘为上宾。”

昭风心道:“原来是楚衍月的侍女,她口中欲说而没说的自然是‘小姐’了,莫非……莫非那抚琴的女子正是楚衍月?”脑海中闪过楚轩舒所说的话:“天地灵秀尽集于衍月矣!”他赞叹一声,寻思:“果然不假,声音妙胜天籁,若非集天地之灵秀于一身,恐也不能如此。”

只听黑衣女子说道:“卓奇也来了吗?为何鬼鬼祟祟的,不敢亲去见我们教主?他命你们劫持我教中兄弟,是为了报五年前战败之辱吗?或是贼心不死,别有所谋?哼,果然光明正大,诚心待人!”白衫男子道:“姑娘见到敝门门主,是非黑白,自有分晓。眼下多说无益,姑娘随我们去吧!”黑衣女子冷笑道:“萧悲风和丁慕林呢?凭你们几个也敢对本姑娘动手?”

白衫男子道:“实不相瞒,萧师兄和丁师姐前去邀楚小姐了……”黑衣女子怒道:“不自量力,他们也配?”言下大有惴惴之意,显是为楚衍月担心。白衫男子嘿声道:“楚小姐虽然不凡,但萧师兄和丁师姐俱是我镜花门出类拔萃的人物,有他们两位同去,楚小姐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黑衣女子一跃而起,短剑疾刺。白衫男子不慌不忙,挥剑挡架,两名黄衫女子从两翼攻上。叮叮数声,黑衣女子封住白衫男子的长剑,点中左边刺来的一剑,凌空翻身,避开右边的剑招,又一剑架开后面递来的长剑,反手刺向南面扑来的黄衫男子,正中那人左臂。此时白衫男子的长剑重又攻来,黑衣女子抽剑反削,珰的一声,扑跌在地上,短剑飞了出去。

六人变招极快,昭风在树荫下看得清楚,手中拿了五粒石子,准备危急时助黑衣女子一臂之力。他见五人联剑刺出,刚要弹石救人,却见黑衣女子翻身坐起,右手一动,撒出五道寒光,细如蚕丝,如果不是在光线之下,肉眼委实难见。白衫男子叫道:“大家小心,是金蚕丝雨!”他运足内力,长剑连拍,剑光纵横,只听得“哎哟”一声,西首的黄衫女子长剑落地,捂着右手向后跃出。另外四人一齐退开几步,脸现惊惧之色。

昭风暗暗心惊,寻思:“她若乘我不备,用金蚕丝雨射我眼睛,不知我能否避开?”那柄短剑向昭风这边落来,插在数丈之外的地方,剑身半入土中,兀自摇晃,却没人向它看上一眼。

白衫男子道:“祁师妹,你怎样了?”眼睛仍盯着中间的黑衣女子,眨也不眨。那祁师妹道:“右手中了针,麻麻的,拿不住剑了。”白衫男子道:“你先坐下休息,不可运功相抗。”那祁师妹退出圈外,盘膝坐下。昭风点了点头,心道:“昨夜孙先一招失手,想是中了‘金蚕丝雨’,针上有毒,无怪乎白玄璧要她留下点东西了,想必是解药。”

白衫男子又道:“封师弟,你的伤不碍事吧?”南面的黄衫男子道:“左臂被这死丫头刺伤了,还挺得住。”白衫男子点了点头,走到东西方位,向那黑衣女子道:“姑娘执意不答应,说不得,我等只好用强了。”

黑衣女子道:“你……你敢……”话未说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白衫男子面露喜色,道:“若是在平日,我等自不敢和姑娘动手,不过姑娘受了伤,那又另作别论。要是在下没猜错的话,姑娘一早负过伤,又妄用暗香门的‘舍身大法’,强行压住伤势,如今伤势复发,性命堪忧,不如随我等面见门主,他老人家功力通神,定能治好姑娘,若再迟得片刻,恐怕……”黑衣女子喘气道:“休……休想!本姑娘便是死了,也不要镜花门的老……老鬼……救我。”

昭风大皱眉头,不知道他们说的“镜花门”和“暗香门”是什么宗派,心道:“房易曾说过,有一门邪异的功法,可以强行压制伤势,却有反噬之苦,大概是‘舍生大法’了,不知她是何时受的伤,又是被何人所伤?”想起昨夜在守备府中,黑衣女子剑劈烛台,之后利用那一撞之力,将白玄璧的真气转移到了他身上,自己毫发无损,他在重伤之余还对这种借用别人真力的法门心惊不已,现在看来,正如那白衫男子所说,黑衣女子当时便负了内伤,又施法掩饰。

黄衫男女纷纷喝骂,又见黑衣女子委顿在地,都跃跃欲试,一待白衫男子出剑,便即联手攻上。白衫男子听她辱及门主,再也忍耐不住,勃然变色道:“姑娘不领情就罢了,还三番四次出言不逊,可别怪我等不客气了。”长剑一挥,斜斜刺向黑衣女子左肩,两名黄衫男子同时出手,剑刺黑衣女子后背,剩下的一名黄衫女子左手捏了个剑诀,长剑吞吐,封住了黑衣女子的左三路。昭风见势情急,拇指和中指扣住一枚石子,运气弹出,击在丈许外的短剑上。

嗡的一响,短剑破土飞起,剑柄在前,剑尖朝后,急速撞向白衫男子的左肩。白衫男子右手使剑,一招前刺后,右肩下斜,左肩自然上斜,恰好做了短剑的靶子。祁师妹叫道:“褚师兄小心!”其实不用她呼叫,昭风无意伤人,短剑的破空声甚响,白衫男子来不及使完剑招,跨步斜移,堪堪避过,吓出了一身冷汗。身后跟着飞来三枚石子,后发先至,一枚撞上短剑,另外两枚撞上了黄衫男子的长剑。当啷几声,两名黄衫男子又同时向后跃开,手中只剩了半截剑,那柄短剑则变成剑尖向下,剑柄朝上,直直插在黑衣女子身旁,触手可及。

众人骇然向大树这边看来,只见一人站在树阴里,隔了十余丈的距离,面目模糊,唯有双目温润如玉,在暗影中射出柔和的光芒。黑衣女子目光中闪过一丝喜色,上半身猛地一震,便欲仆倒,连忙伸手握住短剑,俯撑着坐起。

白衫男子惊疑不定,如果那三枚石子是由树下少年发出,此人功力之高只可以“深不可测”四字来形容,恐怕萧师兄也不能像他那样,将石子弹出十丈开外,还能震断长剑。他见昭风年纪轻轻,未肯遽信,心想或许另有其人,但方圆数里之内,如何找得出第二个可以遮人的地方?

那封师弟先是手臂中剑,现又被折断了佩剑,心中痛惜,却见昭风静静地站在远处,一言不发,不由大为光火,怒喝道:“何方鼠辈?藏首藏尾的,快给我滚出来!”昭风念及黑衣女子赠药之情,心想替她出口恶气也好,当下手指微微一动。白衫男子一直留意昭风,不见他稍有异动,石子却已破空飞来。他暗叫不好,横剑平拍,但石子来势如电,哪里还来得及?那封师弟“啊哟”一声,伸手捂住嘴巴,旋又放开,哇的一声,和着血沫吐出三颗牙齿,一枚石子赫然混在其中。

白衫男子面色大变,更无怀疑,向昭风一抱拳,高声道:“尊驾想插手这件事吗?”昭风道:“不错。”声音冲和,有如在众人耳边响起。白衫男子已想好了一篇话,却没料到他这般直接,下面的话一时接不上来,微微一顿。他身为师兄,也见过些风浪,又道:“眼见未必为实,在下师兄妹邀请这位姑娘登门作客,手段虽然有点直接,却也是一番拳拳之意。尊驾或许以为我等合力欺负一个受伤的女子,心生不平,拔刀相助,亦属情理中事。实则不然,这位姑娘和敝门渊源极深,今日一力相邀,也是为了解决私事,不敢有劳尊驾。”

黑衣女子怒道:“镜花门西赴梦水后,和我教再无丝毫瓜葛。你……你说出这等话来,是卓奇的意思……还是……你自己胡说八道?”情绪激荡,禁不住又吐出一口鲜血,软软歪倒在地。白衫男子一面盯着昭风,一面对黑衣女子道:“姑娘说这话就不对了,镜花门和暗香门同出一宗……”忽见昭风走出树阴,当即住了口,凝神瞪着他。另外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点头示意,一男一女跃至白衫男子身后,组成一个品字形,南面的黄衫男子留在原地,斜眼看着黑衣女子,人人露出戒备的神色。

腐骨丸第二重药力作用时,得和气之助,功效更胜第一重药力。昭风站立这么久,脚下有虚浮之感,却无酸软之患,心中大定。黑衣女子伤势激化,他不耐和白衫男子罗嗦,慢步向他们走去,尽量显得悠闲从容,以免力不从心,大煞风景。白衫男子见他不徐不急,足底轻飘飘的,弱不禁风,哪有绝顶高手的风范?但昭风适才露过一手弹石的神功,绝无虚假,虽然心中起疑,也不敢妄动。

走了五六丈远,昭风只觉双腿发软,汗流浃背,无奈众人都睁大眼睛盯着,无论如何也得撑下去,他边走边道:“阁下怎么不说下去?”白衫男子踌躇一会,道:“此乃影教内部事务,不宜对外宣扬。尊驾武功高强,应是当世高人,我等或有失礼之处,还望体谅。敝门门主卓奇,人称“飞花神剑”,他日有缘,自当登门拜会,谢过今日成全之德。”这几句话说的不卑不亢,既抬高了昭风的身份,以示敬重,又亮出“飞花神剑”的名号,暗示己方也不是好惹的,昭风硬要插手此事的话,就不得不考虑日后卓奇“登门拜会”的后果,一语双关,确是口才便给的人物。

昭风停住脚步,假意露出恍然的神色,说道:“原来是卓老前辈的门人,在下失礼了。”众人以为他是被“飞花神剑”的大名慑住,洋洋得意,心想门主的威名天下知闻,你这小子武功再强,也不能得罪了他老人家,却不知昭风压根就没听说过卓奇这号人物,只不过腿酸的厉害,乘机歇息一刻。这倒不是因为“飞花神剑”的名头太小,而是因为各国高手他知道的本来不多,甚而是少之又少。他们若知道面前的“当世高人”随时可能跌倒,怕是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白衫男子不露声色,道:“尊驾客气了,恕在下等眼拙,不知如何称呼?门主他老人家最喜结交当世高人,在下斗胆,恳请尊驾赐告姓名。”昭风道:“在下赵二,素来仰慕‘飞花神剑’的威名……”白衫男子神情一松,心想你愿意说出姓名,便不好插手此事,否则门主他老人家亲自出马,不怕你飞到天上去。

只见昭风继续走过来,口中说道:“……卓老前辈是当世高人,自然没听过区区贱名,阁下不提也罢。”和走路一样,说话不紧不慢,他越走越近,音调却始终如一,不高上一分,也不低上一分,好像从头到尾都待在树下,没有动过半步。白衫男子心中一惊,暗道:“赵二这个名字普通的紧,难不成是假的?”怔仲之间,昭风已走到眼前,道:“劳烦阁下让一让。”

白衫男子变色道:“尊驾想干什么?”昭风道:“我要看看这位姑娘,她伤得很重。”白衫男子沉声道:“尊驾当真要插手此事?”昭风微微一笑,道:“我不想说第二遍。”白衫男子虚劈了一下长剑,厉声道:“尊驾仗着武功高强,不讲规矩,我不让开又待怎样?”昭风叹了口气,道:“又能怎样?只好绕过去了。”说着向旁边走去。白衫男子以为他出手在即,长剑斜指,退了一步,黄衫男女也跟着后移,长剑抖动,守紧了门户。

昭风当作没看见,慢慢绕过他们,走到黑衣女子身边。白衫男子想不到他说的是真话,眼睁睁地看着,斗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淌落,随着他转了半个圈子,长剑却怎么也递不出去。那姓封的师弟吃过苦头,火气倒是不减,他见昭风伸手拍向黑衣女子右肩,旁若无人,怒喝一声,踏前两步,断剑横削。白衫男子一咬牙,叫道:“沧海月明花溅泪!”剑锋自下而上,疾刺昭风小腹,一男一女双剑齐出,护住了他两侧的空档。

封师弟听到叫声,断剑一勒,砍向昭风左臂,和白衫男子的剑招连成一气,罩住了昭风上身。昭风眼见剑招精奇,有心看个明白,可惜脚下脱力,无法周旋,左手微抬,拇指和中指分别对准两剑,和气疾刺而出。他受白玄臂所激,无意中领悟指气的法门,几番用来,大是得心应手。又是一连串当啷声响起,比先前密了许多,白衫男子和封师弟同时翻身退后,手中只剩了剑柄,碎片落了一地。

昭风右手片刻停顿,搭到了黑衣女子肩上,运起乾元心法,将和气从手掌传到她体内。黑衣女子轻噫一声,刹那之间,但觉从肩上传来的这股力道温醇浑厚,汩汩然,绵绵然,简直无止无歇,无穷无尽,心念微动,坐正姿势,引导这股真气流转全身。

真气甫入黑衣女子体内,昭风便感到莫名的怪异,几欲放开手来。原来和气竟似具有灵性一般,在黑衣女子的引导下四处流转,而他则仿佛亲临其境,将和气通行的经脉摸得一清二楚,纤毫不漏。

天下内功心法多之又多,纷繁复杂,之所以有高下之分,主要是因为行气的快慢、顺序、次数、途径等千差万别,昭风现在获悉黑衣女子的行功途径,等于知晓了她内功心法的门道,虽说没有多大用处,但一时之间还是吃了一惊。上次他也曾为楚轩舒疗伤,却不能感知和气的游走方位,何以这次能够如此?稍一思索,便即明了:“和气仍在我手,我自然可以擒之控之,任意所之,它若离我而去,我便无能为力了。”

他摸清了黑衣女子的行功路线,无须等她化用和气,干脆喧宾夺主,加了几成劲力,遥遥控着和气,一路替她冲开闭塞的经脉,顺心顺手,无往而不利。

人体内有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十二正经有如江海,潮起潮落,奇经八脉则如湖潭,容枯有常。大凡气血流注于十二正经,周而复始,潮起时由十二正经流入奇经八脉,别道而行,潮落时则从奇经八脉回注十二正经,或歇或作,奇正相生。

习武之人多以奇经八脉为主,十二正经为辅,积修内力,存于丹田。奇经分为任、督、冲、带、阳跷、阴跷、阳维、阴维八脉,总称奇经八脉。黑衣女子和常人不同,所习内功心法以十二正经为主,奇经八脉为辅,昭风自奇经八脉入手,转至十二正经时,忽觉经脉中处处闭塞,脆弱非常,一惊之下,又收回数成功力,小心催动和气,只恐过犹不及,心中转过了无数疑端,不解她的伤势何以险至如斯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