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因果
怀远大师便从药匣中取出一小坛酒和一只薄如蝉翼的短刀,并将烈酒递到少年面前,道:“君廓小施主,老衲这里并无可以止疼的药剂,你可先喝上几口烈酒,以缓待会儿利刃割肉之苦。此酒乃是当年恩师在世、尚未入佛门之时所造,酒性极烈,寻常人一口便可醉倒。”
少年闻言,目光中闪过一抹儿亮彩,神情微动道:“君廓听师父提起过,玄德大师从前酿得一手好酒,数十年间无人能出其右!此酒既出自他之手,必然是千金难得的宝物!君廓今日可是有大福了!”
怀远大师微微一笑,只道:“万事皆随缘,是小施主与此有缘。”
少年拱了拱手,也微笑道:“大师,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说罢,便将那坛子封口启开,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即弥漫了整间内室!
少年仰头喝了一大口,苍白的脸立即被醺染成一片浅红!
“馥郁醇香,回味无穷,真是好酒,宫中上下怕也找不出一坛能与此匹敌的好酒!可惜今日我师父未能一道前来,无缘尝到这份人间佳酿!”
怀远大师微笑道:“君廓小施主若是喜欢,可将这坛酒带回去送予丁师叔。”
少年闻言,不由笑道:“大师既如此说,那君廓便不客气了!”
怀远微笑不语,转头用火折子点起一根蜡烛,将那锋利的短刀在火上反复烤了烤,才道:“小施主,老衲要下刀了。”
少年笑容未变,只道了一句“有劳”便不再开口。
怀远大师开始专心为他刮去腐肉,只见他手起刀落,动作飞快,少年原本微醺的红润脸庞又再度渐渐转为苍白。
细小的汗珠自少年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他却始终面带微笑,不发半点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怀远大师端起桌上烈酒为他清洗伤口,他才有些遗憾道:“可惜了这等美酒,却要用来洗刷污血腐肉。”
怀远大师却道:“阿弥陀佛,一切法无生,一切法无灭。美酒、腐肉,一切善恶、是非,生有相,也无相,相也非相。”
少年忍不住跟着轻轻呢喃道:“相也非相……这也许便是各位大师傅们常说的万物皆空之意罢……”
怀远大师将他的伤口重新包扎妥当,才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君廓小施主果然颇有慧根。”
少年闻言沉默了一瞬,忽然道:“大师,在下方才在这间内室听大师为那人解惑,按照大师所说,那人如今虽已官至一品、位极人臣,不日却还会有权禄封赏之喜。”
怀远大师颔首道:“阿弥陀佛,确是如此,出家人不打诳语。”
少年便又道:“既如此,在下有一事不明,想向大师求教。那人为一己私利,谗言媚上,结党营私,滥杀无辜,这十几年来手上染了无数人的鲜血,却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佛家说善恶有报,如影随形。何以此人败坏朝纲、鱼肉百姓,却能高官厚禄,享尽荣华?而那些满腔热血、忧国忧民的有识之士,却反而落得个家破人亡、妻女亲眷惨遭凌辱的恶果?若事事如此,又何来善恶有报之说!”
怀远大师只道:“小施主,世间之事皆有因果,一念之间,便可种下几个或无数个因,这几个或无数个因又可接下几个或无数个果,而新的果又可变成新的因,如此循环往复,因果不断。”
“便如一人时常去河边打鱼,一日打出两条大鱼,将其中一条换了钱财,将另一条送给路边一只垂死的野猫。如此打鱼便是其人之因,得了钱财和救了野猫便是其人之果,而鱼因打鱼之人而死则是鱼的果,打鱼之人则是鱼的因。”
“后来,其人再去河边打鱼,路遇上次得救的野猫,野猫为报答其救命之恩,便抓来老鼠相送,那其人当初救猫便成了这件事的因,猫送来老鼠又成了新的果。”
“然而其人厌恶老鼠,以为野猫心存恶意,便对其恶言相向,野猫误以为其人不满,又捉来更多的老鼠,其人便反生仇视,一怒之下将野猫打死!则其人当初救猫,后来反因救猫而杀猫,因果颠倒循环。”
“其人杀死野猫,野猫的血迹又引来恶狼,其人为躲避恶狼,便跳入河中,不想水中群鱼为报捕杀之仇纷纷一涌而上将他团团围住,他险些在水中窒闷而死,幸亏一猎人路过,打死恶狼,驱散人群,其人才侥幸保得一条性命。”
“如果此人溺水是最后的果报,那令其收获恶果的因到底是当日亲手所救之猫,还是自己所钓之鱼?而此人家中有一老母,常年卧病在床,其人至孝,故而时常到河边打鱼,以此换得钱财为老母求医问药。”
“若是究其根源,其人至孝不应论罪,路遇弱小能出手相助更乃善举,然心有不悦便生恶念实属不该,日日捕杀河中之鱼滥造杀孽也是自损福泽!故而此番冥冥之中因果循环,报应相随,其人既有所得,也终难逃一报。”
“君廓小施主,凡事有因必有果,倘若种下恶之因,则他日必收恶之果报,只是天理循环,各自的果报须对应从前各自的因,不是不报,然则时辰未到。”
怀远大师这番话可谓意味深长,少年清雅的脸庞上露出敬仰的神色,道:“大师这一番点拨可谓用心良苦,君廓已彻底明白,请您受在下一拜!”说罢,起身对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者恭敬的一揖到底。
怀远大师也双手合十,还礼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施主聪慧过人,他日必当前途无量。”
少年见时辰不早,便将剩下的大半坛美酒仔细包好,准备起身告辞。
怀远大师将他送入那间耳室,打开墙上的机关,耳室内立即出现一条地道,少年向怀远大师拱了拱手,便拿出火折子、抱着美酒准备顺着地道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