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经过这几年的朝昔相处，一老一少之间感情甚笃，婆婆的性子她也算是了解了许多，她知道婆婆对过去之事向来讳莫如深，既是婆婆不愿说的，必然是有婆婆自己的道理，所以即便是婆婆当真与那药仙夫妇有什么关联，她此刻也不会流露出一丝一毫来。

“原是如此，难怪公子有此一问，不过家中长辈医术只是寻常，当年也是机缘巧合之下蒙一位贵人点拨之恩，并有幸得了贵人一套高深的医书药典，这才有所受益……不过也只是在这附近一带借此谋生罢了，如今听公子提及，想来我那长辈倒果真是个有福的！”

楚君廓听罢这一席话，却是扬唇一笑。

小姑娘这番话是向他解释了她缘何知道“万艳同芳”这种奇毒，可即便家人知晓此毒，医术却是平平，在这长安城里也属籍籍无名之辈，能通晓医术，不过是偶然间得了一位贵人垂青。

这无非是在委婉的向他暗示，她一家与那药仙夫妇并无关联！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从头到尾没有提及，却又从头到尾都在说明，如此圆滑，哪怕她一家果真与药仙夫妇有关，这番话明面上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若是他听了生出别的想法，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句“想多了”而已，想指责对方故意隐瞒却是站不住脚。

足够叫人窝火！

脑中电光石火间将这番话品了个透，楚君廓不由又想起初见时，眼前这小姑娘细瘦的小身板，却带着与年纪不服的老成，毅然护在病弱亲人身前的模样。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幅五年来始终历历在目的画面，他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恼意，若是五年前的自己有这种想法倒是正常，可五年后的他还能这样一笑而过，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他只是简单的把自己这份不同寻常归结于是对对方的欣赏。

他一直觉得他和她是一类人，哪怕是遭逢巨变、行事变得喜欢睚眦必报的现在的自己，他仍然认为她与自己本质上是相同的。

只在意自己在意的，做事不问过程，只求结果，且必须是对自己有利的结果。

想到此，他便轻点了点头，面上笑意不变，道：“既如此，也是廓之福气，不知姑娘可愿将那解毒的药方借给廓抄录一份？”

靳霜知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既主动提出索要，必是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的风险，所以也不再赘言，当即应道：“公子于我们有恩，此事自不必公子多言，小女子回去后立即将此方整理抄录一份给公子送来，请公子着人参详，看是否可用。”

靳霜原是想自己出手，只是碍着那药仙夫妇的说法，倒不好亲自出面，因此泄露李婆婆的事。

不过眼前之人既然能将这奇毒压制五年，可见身边必有一位出类拔萃的医者，既如此，只要将婆婆的解毒方法交给对方，对方自然一眼便能识出好坏。

而且这位君廓一看便是非富即贵之人，自己贸贸然上前对方也未必能够放心，如此一举两得，于双方倒是都轻省许多。

对面楚君廓闻言，颔首道：“如此，那就有劳姑娘了！若此毒能得解，廓必当重谢。”

靳霜倒是不指望他什么重谢，只要能还了这份人情，于她们一家便是极好的。

从书房出来，先前引路的仆从正侯在廊下，见她出来便迎了过来，面带微笑，微微躬身，礼节恰到好处，周身始终萦绕着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

靳霜心中喟叹，这院子里的人不多，却从主到仆皆是气度非凡，这座外表平平无奇的二进院子是真正卧虎藏龙之地。

不过她素来不爱招惹麻烦，是以也不会去揣测对方是什么身份，又缘何隐居于此，只是暗暗决定送上解毒的方子，还了对方这份人情后，便尽量与这里保持距离。

便是和哥哥那里，她也须得劝告他即使同丁老前辈交好，也莫要常来此地。

和哥哥心性单纯，她不想他无意间察觉出什么，惹来杀身之祸。

倒不是靳霜小人之心，实在是那日楚炀帝当街虐杀平民百姓的画面实在叫人齿冷，她们如今虽比从前好了许多，可没有权势、没有背景，仍然如那无根的浮萍一般，脆弱的紧，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就被水浪搅成碎片，抑或干脆推入那泥泞腌臜的脏污地，再不复见天日。

唯有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

那仆从一直将她送到院门外，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一路上靳霜并没有再碰到那位阿仇先生，今日到底是靳霜有些逾矩，双方没再碰上，倒是少了几分尴尬。

靳霜才出了这座院子，一眼便看见正侯在门口的靳安、靳和兄弟俩。

兄弟二人正在门口的台阶下，一站、一坐，听见院门开了，两人同时看了过来，一见是靳霜，便不约而同露出笑容来。

靳和一个箭步冲到靳霜面前，有些紧张道：“霜儿妹妹，没什么事吧！”

靳霜摇了摇头，笑着安抚他道：“我没事！和哥哥，对不住，让你跟着担心了！”

靳和听她说没事，便放心了不少，憨厚的笑了几声，想起先前妹妹不管不顾要见那个叫“君廓”的人，更想不到这个“君廓”原来竟是这座宅院的主人，连丁二哥都没有提起过，心里担心之余又难免有些奇怪，不知妹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靳和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询问，旁边靳安便适时出声道：“妹妹、三弟，咱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娘她们也不知道咱们出来，我看还是先回去要紧！”

靳和这才想起这茬，一旁的靳霜看了眼靳安，明澈的大眼里闪过一抹儿笑意，也点头道：“对，咱们先回去，今儿这样的日子，可不能让娘和外公他们着急……回头我再跟哥哥们解释。”

几步回到自家，俞氏几个正忙着布置院子，准备今晚大家坐在一起赏月。

因着白日里大伙儿都喝了不少酒，是以桌面上此时便没有再预备酒水，而是全部以清茶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