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百二十七年

九月三日

一大早，林心儿就急匆匆赶到了申刻的住所。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急迫，不光是为了学武功，好像还有什么在牵绊着她。可就在进门时的一瞬间，林心儿忽然感觉一个灰影“呼”地先她一步而入，弄得她不由愣了一愣：是什么？自己看错了？

可当林心儿走下地下室的时候，却看见一个身着灰黑色长袍的人在全息超清信息墙前随意地席地而坐，大大的帽兜遮住了整个面孔。只见那人一手端着一杯红酒，慢慢闻了闻。莫一笑和杜鸿辰却是正襟危坐，连回头看一眼林心儿都没敢。

林心儿好生奇怪，这人是谁？正在林心儿走下楼梯的时候，那人突然摘去帽兜，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申刻！可林心儿刚上前两步，立刻就发觉了不对！

眼前的这个人一不但没有申刻的病容，而且英姿勃发。满脸微笑，且眼带邪气。行事自我，且咄咄逼人！此人，不是申刻！

“你就是林心儿吧？确实满漂亮的。”那人故意放轻声音说道：“初次见面，我叫申实，申刻是我弟弟，感谢你的照顾了。”

“哥，”申刻坐着轮椅，慢慢地从里侧房间移了出来。林心儿惊讶地反复看了看，原来是孪生兄弟！

“还有姑娘，谢谢你帮我开门。作为报答，我要给你一个建议：请你现在离开，永远永远不要再和我弟弟他们打交道。”那人没理申刻，而是继续看着林心儿，眼神不但依旧邪魅，更多了几分凶猛之色。

“啊？”林心儿一脸惊讶茫然：这叫哪门子的报答？但她看到那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哥，别伤她！”

“伤她？怎么会？我是在帮她。”申实收起凌厉的目光，露出了一丝苦笑，继续对林心儿说道：“那这样吧，我给你一个选择：离开，或是留下。时间三分钟。不同的选择你将面对完全不同的人生，请务必慎重！”说完，默默闭上眼睛，继续闻着他的酒。

“又是三分钟，果然是亲兄弟……”林心儿心头暗想，却没能笑出来。因为她感到屋内充满肃杀的气氛，申刻、莫一笑、杜鸿辰三人，连呼吸甚至都是小心翼翼的。“现在该怎么办？到底为什么要我走？走？还是不走？……”林心儿完全被这气氛弄蒙了，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该干什么。

转眼间三分钟时间就到，申实睁开了眼睛，看看没有离开的林心儿，轻轻点头示意她先坐下，然后扫视了一下四人，最后把目光落在申刻的身上。

“申刻，你到底在干什么？”面对申实的疑问，申刻没有回答。“不说话？好，我替你说。但是，你听清楚！”申实停了停，缓缓说道：“申刻！这么多年以来，你不是没有经历过危险痛苦，不是没有经历过失败挫折。包括你的一身本事，有多少是在和风细雨中练成的？结果你不但没倒，更结识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兄弟。大家和你在一起，不仅是因为你不但能获得胜利，更因为你能带给大家希望。可结果，一场失败不但打废了你的身体，更摧毁了你的意志，原因不过是因为这场失败你失去了你最珍视的人和东西。你来天府市已经十天了，可看看你都在干些什么！整日浑浑噩噩，不是昏睡就是沉默，真全是因伤病造成的吗？一点儿笑，一点儿话语，与其说是你在恢复，不如说是你面对不了老杜老莫的关心与期望，用假好转来掩饰你的丧气与悲伤。你对林心儿的一点儿关注，也不过是你需要平淡生活来麻痹和逃避未来必须面对的挑战！可你仔细想想，你逃避得了吗？你真的忘了你是谁吗？你的这种逃避，到底能帮谁逃出去！”

申实话音未落，申刻已经在全身颤抖了！他没有出声，可豆大的泪水已经止不住狂流了起来。不，不是流，是一颗接一颗地摔在地上，一颗摔八瓣，瓣瓣分明！

“我知道你后悔了！”申实接着说道：“可要说后悔，就只能从当年你为一口年糕踏出家门算起。如今的一切，已是‘天予’。天予不取，必受其乱！这个道理你该懂。你必须重新振作，将人世间的种种阻碍一一冲破！只有这样，你才能重新面对你的兄弟，你的人生，也才能去面对你最‘怕’的东西。”

“我最‘怕’的东西？”申刻有些茫然。

“逝者的亡魂！人终将会死去，你不敢死，不就是怕这个吗？”申实的话一句一记闷雷，惊得申刻不知所措。

“我，我不知该如何做……”申刻小声回应着。

“不！你知道，你是不敢！这么多年了，你被自己一手建立的成就所约束，你患得患失，怕失败，更怕再失去亲人和兄弟！可如果你拼不出来，那兄弟们前途岂不更加迷茫？所以你只有振作，像当年一样去拼去赌！不要怕连累了兄弟们。只要有目标，我相信他们愿意和你一起！我知道他们不怕苦，不怕死，他们怕的是死得默默无闻，死得遗憾满腹。你懂的！”

“可我已经带得他们伤痕累累，世人不容了！我还有什么路可以走？”申刻声音不大，却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别想什么遗憾，没用。要摆脱现在的困境，只有做到最强！形成‘非世人不容你，而是你不待世人’的局面。办法你自己想！记住我们当初的口号：天星璀璨，天下无双！”

申刻没再接话，眼泪却已不再流。他看看申实，用力点了一下头。

“老莫，老杜，你们两个听明白了吗？”申实厉声问道。

“明白！”二人回答甚至干脆，却也止不住浑身颤抖。

“明白就好！我走了。”申实说着，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哥，”申刻突然轻声喊道：“阿嫂还好吗？”

“还好……”申实一声回答，竟然霎时间散去了所有霸气，微微笑了，“老弟，别学哥，这事你做不到的。爹妈就生了咱们俩，已没有你自在逍遥的位置了……”申实说罢，身形一动，化作一股灰影“刷”地消失了，却不闻门有丝毫响动。

“老莫，他刚才说了半天，没说脏话吧？”杜鸿辰问道。

“‘疯皇骂天’，哪用得着什么脏话。只是皇家打架，百姓遭殃。我汗都吓出来了！”莫一笑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我都湿透喽！”杜鸿辰面露不屑，却也忍不住笑了。

“咦？这是什么？”莫一笑突然看到，在申实刚才坐的地方，放着一个四方小盒。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小字：“赠：林心儿”。杜鸿辰好奇，一把打开，竟然是个造型奇特的幽蓝色面具。“这，不是那天在屏幕上见过的那个吗？这申家，整个一开面具厂的……”莫一笑小声嘀咕道。只见这个面具也是隐去了五官，只留下眼部几条明显的线条。掂一掂，竟然是拿木头做的。而且在面具的内侧，还刻有五条直线交叉形成的五角星，正中间还有一个十字架的图形。里面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危时藏身，莫要轻用。

“申刻，这是什么？”林心儿也好奇凑过来举起面具，对着申刻晃了晃。

“西洋巫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懂。我哥会的比我多太多了！”申刻瞟了一眼，却又陷入了沉思。莫一笑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大家一时都不出声。林心儿也只是在一旁默默抚摸着面具，猜想着申实的用意。

足足半个小时过去了，申刻终于慢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再看他的脸，依然严肃，却已收起了悲伤。他目光坚定，神情肃然，缓缓地说道：“路在脚下，该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十年内，我要全天下重新认识‘天星璀璨’这四个字！”

莫一笑和杜鸿辰满脸的欣慰与期望，竟是林心儿从未看到过的。

“你现在才是终于醒了！说吧，我们该怎么做？”莫一笑问道。

“继续‘阳光明媚’行动。不过目标要变一变，不光是要在林心儿身边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更要彻底剿灭劣茅山一派！至于那个孟俊，问题太多，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势力。我们要能挖多深挖多深，务必赶尽杀绝！”

杜鸿辰一时间也热血沸腾，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申刻了！不禁张口喊道：“少爷，你分工吧！”

“我们兵分三路，”申刻继续说道：“杜鸿辰带四道‘封四符’去找彭子祥，用来交换《大如意神功》详细功法。同时询问一下他的《异甲天书》其它残页的下落。《异甲天书》一共一百零八页，其中前七十二页在我手里，彭子祥手里有两页，还有三十四页要继续寻找。莫一笑，上次我帮你解咒，应该也伤了那个叫‘乱尘’的。这次你化妆成第一次去救人质的面孔，打着去找你侄子的旗号再去一次‘赌天堂’，乱尘应该还在那里。你伤过他，容易引起关注。劣茅山有种借元阴元脑疗伤的法子，说白了就是找机灵的小姑娘的脑干食补。你带林心儿一起去，用林心儿引出他。你要懂得‘打草惊蛇’，又要做好‘钓鱼上钩’，记住，找机会往死里打，但别打死。林心儿，你刚才没有离开，也许是命。如今你拿到了我哥的礼物，看来我哥早已算到，只好与我们一起了。你一会儿先跟着莫一笑学《云鹤集气法》，后面要勤练《大如意神功》。我还需要你的‘天湖之眼’，拜托。至于系统的招式没有时间教你，先让莫一笑教你些街头实战技巧吧。最后，你们再沟通准备一下，还是那句老话：胆大心细！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大家各自准备吧。我先去调理一下真气。”说罢，转身进了下一层地下室。

林心儿回过头来，看看依旧激动不已的莫一笑和杜鸿辰，小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了。但我知道，之前很多事你们都在骗我。”

“对不起了林心儿，”莫一笑有些愧疚地说道：“我们现在是有很多事瞒着你，主要还是因为申刻没有复原。但请你相信，我们总体上还算是‘好人’的，真的。”

“那个申实说了半天，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说的都是‘废话’。可申刻这面‘响鼓’，只有他哥哥‘申实’这个‘重锤’才能敲得响呀。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异……”

“申实？我听你们刚才说什么‘蜂皇’，是什么意思？”林心儿接着问道。

“哦，你说的是‘疯皇’是吧？就是‘发疯的皇上’，是我们暗地里给申实起的绰号。毕竟，这家伙做事太疯了。”杜鸿辰回应道。

“‘发疯的皇上’？什么意思呀？”

“先说‘皇上’吧。这个申实，是我认识的人中首屈一指的‘强人’。无论文韬武略，奇能异术，皆能人所不能。就算是龙不惊，也只敢和申实打架，不敢与其性命相搏。在说‘发疯’嘛……他有个心爱的女人叫‘常思倩’，心思歹毒，杀人无数，是整个亚洲名列十强的女杀手。半年前一次行凶，被申刻出手阻止，一掌打得脑子成了浆糊。而申实呢？竭尽全力留住了那女人一口气，然后竟然带着这个植物人回了家，立誓要照顾一辈子，你说疯不疯？”

“啊！”林心儿手中的面具跌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