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麟一行人走入荆州地区。

路宿街边的流民逐渐多了起来。他们携老扶幼、衣衫破褛，很多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周围的亲人无奈地唉声叹气。

细察这些病人的特征，几乎都有面部、头部和身体发疮流脓的状况。形似火胞，皆带白浆、成片感染。

“去问问怎么回事？”君麟急忙让蓬逸前去打探。

蓬逸捂着鼻子跑回来。原来，这些流民有人患了天花，一传十十传百，传染迅速，现在，人群中感染天花者已超半数。

“王爷，您看我们是请随行御医即刻救治，还是速速前进，赶到荆州腹部再行制定解决策略？”李钢吾即将成为这里的首任父母官，看到百姓遭殃，心急如焚。

“即刻医治，大家采药、熬制各司其职，听吕御医的安排，速去帮忙。一定要注意防护。”

“王爷，这天花是绝症，很少有治愈的先例。我开出的药方是神医华佗留下的古方，也仅仅可以缓解症状或者预防，但是要想完全治愈，却几无可能。”吕御医向七王爷禀告。

“药方是什么？”

“人参15克、黄连15克、天冬38克、黄芪375克、丹参112克、枸杞子90克、沙苑子112克、葛根112克、知母75克、五倍子38克、五味子38克，加水煎煮三次，每天服用三次。”

“好，烦请吕御医速去准备，架大锅熬制，尽可能多得分给百姓。蓬逸，将所有病患隔离，由我们的人看护照顾，降低伤亡率。安抚他们的亲人，给他们服用草药预防。”七王爷迅速下令。

然后，他起草了奏折禀告皇上，并请求朝廷加派更多医护人员前来帮忙。

荆州初建，灾疫严重，特别需要医疗设备和药材，请求更多援助。

书信由竞翔鸽送往皇宫，几日即送到。

君麟面色严肃，处事果断高效，令玉琮不禁暗暗佩服，常见他以柔情示人，专注起正事又平添许多魅力。

随后，君麟将衣袖挽起，去扶一名患者，转移到隔离区域。

“君麟！”玉琮不禁叫出声。

君麟眉头微蹙，回头看她，他知道她担心。

“我扶她去吧，你是这里的中枢指挥，还要管控大局。”玉琮从他手里接过病患。

“该安排的已经安排完了，接下来大家一起努力吧，战胜这场疫情。”君麟又扶起一名患者。

“你小时候得过天花吗？”玉琮问。

“没有。”

“传染性非常强，你可知道？”玉琮急得不行，想拦住他，本不想说得这么直白，终是没忍住。

“我知道，你小心，口鼻捂上绢帕吧。”君麟提醒她。

天花在古代几乎是绝症，天花、鼠疫、霍乱，古代人最惧怕的三大疫情，玉琮已经遇上两个了。

幸运的是，从小接种了天花疫苗，所以应该不会感染。

玉琮刚刚庆幸了一秒钟，突然又想，不知道云慕这身体算是接种过疫苗的，还是没接种过的？算了，如果老天真让我死于一场天花，那就死吧。如今的命运早就已经听天由命，拗不过老天爷的捉弄。

多注意一些便是。

可是，君麟就不一样了，他没有接种过疫苗，患病的几率大多了。

他，如果能够继承皇位，应该会将天水界统治得风清气正，乾坤朗朗。

玉琮脸色灰沉，心事重重。

此时，古萱依一直没有下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先保命要紧，这时候逞什么英雄。

王尧、夏浅其他几个人，和官兵、随从一起按照君麟的吩咐，各自忙碌起来。

很快，病患和身体正常的人分隔开来。

君麟又忙着为病患送药、喂药，亲力亲为。

玉琮一直抢在他前面做事，让他减少接触病患的机会。

“没有药了，不能没有人烧火，君麟，你去熬药吧。”

“你去。”君麟明白玉琮的心思，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又是总指挥，不能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吧。

“可是我怕呛，那烟受不了，会一氧化碳中毒的。”玉琮说。

“什么是一氧化碳？”君麟笑笑，他又想起了山洞那个古灵精怪的云慕。云慕现在的样子和过去不一样，和在山洞时也不一样。

过去的云慕，温柔得体，丝丝忧郁；在山洞，云慕没心没肺，说的话让人神清气爽，特别有趣。

而现在，云慕有时候会小心翼翼，一些话斟酌再三才会与自己说。

君麟心中细微的疼，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继续忙活起来。

傍晚时分，君麟周身发热，身上开始出现红斑，起先见点、起胀，慢慢灌浆，如花发蕾。

吃饭时，玉琮看了他一眼，不禁惊叫：“七爷，你难受了怎么不说？！”

“没关系，我还撑得住。”君麟眼神游离，精神有些萎靡，强撑着说话。

玉琮连忙扶他躺下，给他喂药。君麟不一会就睡着了，身上的红斑却越起越多。

这下，玉琮真急了。

关于皇帝和天花的典故，最著名的应该就是顺治和康熙了。顺治因为董鄂妃的天花而终郁郁寡欢，第二年，自己就感染天花，追随爱妃而去。

临终前，立储，咨询传教士的意见，传教士建议找一个生过天花的皇子接任，这才让两岁就生了天花并且有幸存活下来的康熙继承大业。

七岁的康熙顶着满脸麻子，当上了天子，并且成了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

到了清朝，还没有医治天花的良药，天水界虽然是一个并不存在于历史中的朝代，但是明显感觉到，有宋唐遗风，其发展轨迹却远远没有超越清朝。

君麟一旦感染，玉琮都不敢往下想。

她开始逼迫自己回忆知识储备中，关于天花的所有记忆。

所幸的是，玉琮曾经做过半年医疗口的跑口记者，和疾控中心一位副主任混得特别熟。他们闲聊时，曾经说起过天花。

副主任告诉她，最初攻克天花难题的，是一名英国的医生。他给人接种了牛痘疫苗，牛痘是从母牛**处生出的一种疾病。

疫苗，众所周知，其实是一种病毒，是将活的病毒栽在人体内，以毒攻毒。

仅靠这些，能救君麟吗？玉琮想试试，又怕弄巧成拙。

吕御医来给君麟医治时，直摇头。

玉琮眼泪“哗”就下来了，赶忙擦干净了，知道这还不是哭的时候。但内心的绝望让她难以呼吸。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玉琮和吕御医简单说了一下自己了解到的诊治办法，吕御医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没敢做出评价。

“要不你就试试，我相信你。”王尧在旁边给她打气，不能眼睁睁看着君麟不治身亡。

古萱依到现在都没有下轿，吃、睡都在轿中，为了防止感染，窗帘已经命人封死了。

“这大小姐的千金之躯，也不嫌轿子睡得憋屈了。”夏浅满满地看不惯。

“关键时候，自保也没什么不对，哪像君麟这么忘我。”玉琮心疼地说。

每个人都会揪心君麟的病，但是只有爱得最深的人，才会每每想起，就好像在心上划一道口子。

玉琮拉起君麟的手，苍白修长，却绵软无力，她放在脸颊边，眼泪又滴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稳定了下情绪，吸了吸鼻子，起身出了屋子。

“大娘，这附近有没有耕牛？”玉琮找到一名流民问道。

“耕牛？那得有田地才行。出了这片树林，往西边走五六十里，有大片耕地。不过牛却不多，这里毕竟是荆州地区，人烟稀少，你去碰碰运气吧。”大娘解释得很详细。

玉琮一秒也不耽搁，立刻骑上马向西奔去。

牛是找到了，但是牛乳上有牛痘的很难找。

天色已经很晚了，玉琮挨家挨户地敲门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只刚刚生了小牛犊的母牛**旁边，看到了大面积的溃疡，这应该就是牛痘。

“找到了，找到了！”玉琮兴奋地大叫，举着的火把，映得她面色红润、艳如桃李。

她轻轻地用棉花醮取痘疮的浆液，又取下豆痂将其细细研碎。

包入手帕，快马加鞭。

一夜未歇，公鸡报晓时，玉琮回到了君麟身边。

她用烛火烤了一下银针，消消毒，然后挑破了君麟身上的一处红疮，将棉花上蘸取的牛痘浆液涂抹在切口。

粉末状的痘痂，被她用银管吹入君麟鼻内。

原本已经高烧寒战的君麟，症状逐渐减轻，过了两日，红疮收靥脱痂。

半夜，君麟醒了。

玉琮已经三天三夜未合眼，她一直担心自己这赤脚医生都算不上的医术，将君麟送上绝路，默默祈祷着出现奇迹。

君麟醒时，她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拨了拨云慕额头的青丝，她睡觉那么轻，竟然没有醒。虽然这三天发生了什么，君麟并不知道，但他能猜到她一定为他吃了不少苦。

“去床上睡。”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玉琮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君麟醒着，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你醒了！我是做梦吧。”玉琮掐自己胳膊，居然好疼。

“别犯傻了。”君麟抓住她的手。

“天哪，我是神医，知道吗！”玉琮开心得要跳起了，可是说着话刚刚站起来，就一阵头晕，跪在了床边。

君麟一伸手托住了她的头，没让她撞在床角上。

“云慕，云慕，你没事吧？”君麟的紧张情绪回来了一些，玉琮从声音里听到了。

“也许就是起猛了，有点低血糖，我一会吃点蔗糖吧。”玉琮撑起身体，想站起来，告诉吕御医自己成功了。

“你休息。”君麟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他起身，让玉琮上床躺着。

“我这医治的方法在你身上奏效了，得发扬光大，给那些患病的流民治一治。”玉琮不肯躺下，直挺着上身。

“你简单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就是在西边50里地的村庄有一头母牛得了牛痘，将牛痘的浆液涂抹在患处，就行。但是需要更多的牛患上这种病才行，等浆液取够了，再给牛医治。”

“这些你不用再操心了。睡觉，一天之内，不许起床。”君麟面无表情地命令道，然后走出了营帐。

玄清殿，皇上满面愁云，召集了一群贤臣和皇子前来议事。

自从接到竞翔鸽送来的求援奏折，皇上很担心君麟的身体状况。“朕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么严重的疫情，老七又是个凡事亲力亲为的性子。”

“老三，平时你主意多，你说说有什么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皇上问。

君寅恨不得不动一兵一马就置君麟于死地，心里正偷着乐呢，听见父皇问，赶紧摆出一副愁容惨淡的样子。

“父皇，儿臣来之前就命人前往医馆查阅古籍，只找到华佗的一个方子，就是吕御医用的那个，再无其他办法。儿臣已经命人前往民间遍寻良方。一旦有些成果，会立即禀告父皇。”

可是没过几日，再议事，皇上已经是笑容可掬了。

难道是老七找到了法子？君寅一脸疑惑。

“这个云慕，你们有没有印象？”

“父皇，她怎么了？生病了？”君寅听见云慕的名字很紧张。

“没有，这个丫头果然不同凡响。上次在厨艺大赛上斩获了新人奖，朕就留意她了。没想到她居然研究出了医治天花的办法。”皇上大加赞赏。

玉琮还不知道她就这么抢了英国医生琴纳的头功。

“你们看看她的折子。”皇上让薛公公将折子呈给大臣们看。

君麟等玉琮休息过来后，让她写了详细的报告呈给父皇，建议皇上令宫中御医层层通告到州县，使整个天水界的百姓都接种天花疫苗，这样就没有人害怕天花了。

玉琮在奏折中说明了接种牛痘病毒的医理。

人若感染牛痘病毒，只会产生轻微不适，并产生抗体。但是牛痘病毒与天花病毒具有相同抗原性质，人接种牛痘后，也可以同时获得天花病毒的抗体。

“太神奇了，她是怎么知道的？”一位大臣啧啧不已。

“这个姑娘不一般啊，等她回来，让她到御书房行走。”皇上说。

风头出大了。君寅心想。这云慕只怕是越来越难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