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寅捣鬼官银失窃的事已经水落石出了,但是因为皇上不许声张,细枝末节并无人知晓。云慕的罪名也就没法得到昭雪。事情看上去,反倒像君麟念及旧情,放了云慕一马。
玉琮心里很窝囊。
这天,她来到萧瑟的长江边,江风习习吹拂着长发,身上的伤已经接近痊愈,心情通透了一些。
“今天天气很好啊,满眼金黄。”王尧悄悄跟她来到江边,总担心她想不开,干脆便上前搭讪,告诉她有人存在,别做傻事。
爱情会让人过分担心一些事情。可是如果没有这份感情维系,谁又会去关心你是谁。
玉琮扭过头,微微一笑。这又让王尧有些恍惚了。
“公子可听说过荆州的名人?”玉琮感觉天水界有学识的人和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有学识的人一样,基础知识掌握还是很扎实的。
“关羽大意失荆州嘛。”王尧心下小得意,这道题难不倒本公子。
“还有一个人,不知道公子可听说过。屈原。”
“听说过。”王尧心想,大好的风光,却迟迟不忘跳江一事啊。
“他是跳江而死的。”果然,玉琮接下来说。
“人家跳的是汨罗江,离这里很远呢。有人说,屈原的故里是秭归,与香溪之间有一沙滩,为遗体安葬处,后来这个沙滩还取名屈原沱。”王尧有所研究,隐喻着告诉她,屈原不是在这里死的。
“可是,也有人说,屈原籍贯是荆州。”玉琮说。
在屈原自述《哀郢》一文中有“去故乡而就远”“去终古之所居”的句子。
玉琮曾经采访武汉大学文学院一名教授,他提到湖北名人时,这位楚国的政治家、诗人便排在第一位。
教授告诉她,郢都,就是现在的荆州区纪南镇纪南城,是屈原终古之所居。考古发现,纪南城为楚三大贵族屈、景、昭的居住地。另从屈原家族世袭三闾大夫之职看,屈原出生于郢都可能性较大。
“屈原的死可歌可叹,据传,他的死和一个女人有关。”王尧心想,聊聊历史、聊聊屈原也好,只要你别想不开。
“是说的楚怀王的宠妃郑袖吧。”
“是啊,都说这女人阴险狡诈、玩弄权术,屈原那么耿直,怎么会喜欢她?”玉琮为屈原叫屈。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看对眼了,其实也没什么理由。”王尧叹了口气,想到了自己,“从见到第一眼起,就陷进去,无力自拔。”
“你说的是一见钟情,不过感情是要讲究缘分的,也不要过于执著。”玉琮像是劝王尧,又像是劝自己。
“想吃粽子吗?”王尧问。
关心你的人,无论何事,都想在你的前面。玉琮心想,自己刚才脑海里确实浮现过粽子,没想到天水界的人也吃粽子。
“想啊。这里有卖的?”玉琮想起了外祖母。
每年过端午,外祖母都会包很多粽子,选用超市里最贵的红枣。因为不住在同一座城市,老人家总会邮寄给她。
红枣甜得齁人,却满满的都是外祖母的腻爱。
“一般只在五月初五临近的日子,人们才会包。咱们可以想办法买些江米和大枣,自己包。”王尧心想,这个提议她应该不会拒绝,人一旦还想着吃,说明已经不想自杀了。
“话说,屈原投江始终不沉,待衣裤装满泥沙才自沉下去,渔民以竹叶包裹糯米投入江中祭祀屈原。如果普通人跳下去,会不会沉呢?还是汨罗江本身浮力就大?”
“哎吆,这咱就不知道了,咱们还是去包粽子吧。”王尧愁坏了,你说来说去,怎么老离不开跳江。不得已,他只好提议一起离开。
“真的有水域可以跳下去不死,你信不信?”玉琮坚持问他。
“我不信,也没人会信!云慕,咱们走吧,江边风大,我怕我感冒了。”王尧几乎哀求了,他怕玉琮不知道哪一句刺激了神经,一脚跳下去,自己拉都拉不住。
“我不会跳江的!还没有活够啦!”玉琮笑了,她很感激这时候有人无条件地信任自己,还这么关心她。
“那就好。我这小心脏一直提着,还乱扑腾。”王尧说得可怜巴巴的。
“但真有这样的水域,在欧洲大陆,名唤死海,人是淹不死的。”
“欧洲?死海?在什么方位?我游历四方,都不曾听说。”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比西天取经的目的地还要往西。”玉琮莞尔一笑,起身往回走,江边的泥地把鞋子打湿了,粘上很多草沫,脏兮兮的。
“回去后我帮你刷刷吧。”王尧也看到了鞋子,急忙献殷勤,也顾不得欧洲在哪了。
玉琮心想,古代封建思想大男子主义那么严重,没想到重情男子也心甘情愿为女子做这些琐事。
回府衙的路上,他们采购了糯米、腊肉、绿豆、小红豆、红糖、棕叶、绵绳等物品,准备回去包粽子。
王尧翘着手指头将棕子叶每一叶上的梗撕去,看上去也不是干活的主儿。
玉琮将红枣洗净,放入糯米里拌匀。
回忆着小时候看外祖母包粽子的情景,她尝试着取一张粽叶,卷成漏斗形,放入糯米和枣,压实。
但后面比较复杂的手法,就想不起来了。
是先用右手把右边的粽叶往左方紧紧地盖过去,还是先用左手?她吃不准,一次次比量着。
王尧见她犹豫,上前帮忙,握住她的右手,用左手尝试。
“你们在忙活什么?”君麟无聊地走进厨房,正看到王尧抓住云慕的手。
玉琮立刻尴尬地缩回手,粽叶和江米洒落一地。
“在包粽子,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我这才刚开始。”王尧悻悻地收拾残局,埋怨道。
“再来晚点,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君麟一笑,未看出喜怒。他搬了凳子坐下,“来,你们教教我,一起包。”
晚上,几个人一起吃粽子饮酒。
君麟一边解棉绳一边说:“忽然想起晋朝傅玄的《九曲歌》,其中有这样一句话:岁暮景迈群光绝,安得长绳系白日。”
“这是想要留住时光的意思。”古萱依紧接着说。
王尧也解完了棉绳,剥好了粽子递到玉琮手上。
玉琮也没客气,就接了。
“哎呀,粽子好黏糊,不想动手剥了,王爷,把你的给我好不好?”古萱依不放弃任何一个撒娇的机会。
其实,君麟故意剥得慢一些,等着王尧先剥好,省得自己剥完了,不好选择给谁。现在见古萱依张嘴要,也便满足了她。
古萱依瞬间得意了,吃得米粒都沾到鼻子上,被丫鬟取了下来。
玉琮能再和古萱依同坐一张桌子,还真是因为心大。她劝自己,一百天还没有到,一切都为了君麟。
“还不一定是想留住和谁的时光。”夏浅一直为云慕打抱不平,见到君麟和古萱依,仍然气鼓鼓的。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玉琮提议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虽然古代人并没有玩过,但是规矩简单,三言两语他们便理解了玩法。
他们拿起一根筷子,王尧伸手一转,筷子指向了君麟。
“哈哈哈。”王尧大笑,你小子栽在我手里了。
君麟朝他使了个眼神,意思是放我一马。
“桌上几人中,有没有你的真爱?”这道题目听起来很犀利,可是哪里又有点不对劲。
“有。”君麟轻吐一个字。
“谁?”王尧接着问。
“等你下次再转到我时再问吧。”君麟狡黠地说。
筷子又转起来,这次指向了古萱依。
夏浅轻蔑地抛出问题:“如果爱情负了你,你会怎么办?”
“我……”古萱依有些犹豫。
“说慢了要罚酒。”夏浅逼问。
“杀人。”古萱依张口道。
“杀谁?”
“你们定的规矩忘了?这是下一个问题,你已经没有资格问了。”
筷子指向了玉琮。
“说,粽子究竟是肉的好吃,还是枣的好吃?”王尧玩闹着抢先问,他不想让古萱依抓住机会为难云慕。
“你这叫问题吗?”君麟戏谑。
“不算不算,我来问。你听过的最动心的一句情话是什么?”古萱依果真不客气,直戳玉琮心窝子,还不见血。
“是说给我的,还是书上看到的?”玉琮想了想,问。
“都可以。”
“我看过这样一句话,是一位伟人说的:我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因为你,我希望有来生。”
这句话据传是***说给邓颖超的,玉琮也不敢确定真假,但这句话却和君麟曾经那句“我在奈河桥下等千年,只为你一次回眸,让我们再一世相逢。”寓意非常相近,都期盼再有一世仍在一起。
不是因为听了这句话,玉琮的心都不会这么执著。自己这一世,如你所愿,又回到你身边,你却如此潦草敷衍,试我如草芥。
想到这里,鼻子酸了。赶紧稳定下情绪。若当众哭出来,岂不是又中了古萱依的诡计。
不知不觉中,君麟也喝多了。
酒烈的缘故,他感到内心焦灼,这情话在我心中,从来没有废弃过,若能躲过孟婆汤,我必在奈何桥下等千年。所有的苦,为你,我都吃得下。可是我知道,你的心已经被我用刀划刻得不成样子,每一刀下去,我的心就在受两倍的罪。
筷子再指向王尧的时候,王尧很希望有人能给自己一个表白的机会,可是偏偏没有人问自己敏感话题,这是不是也很尴尬?
“我来问你,如果你追求的人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你会怎么办?”古萱依一针见血。
“让吾爱之人爱其所爱。”
“爱都是自私的。”
“不是只有得到才能称之为爱。吾爱安好,便是晴天。”王尧的解释令在坐都很感慨。
“痴情郎。我听过的最动心的情话是:生同衾,死同穴。”夏浅说,“可惜在现实面前,这些都是骗人的!”
夏浅家中生变以后,那个曾经要与她生同衾死同穴的人,短短几天便抛弃了她。她卖字为生,他路过字摊,行同路人,都不会作半秒停留。
夏浅的话令玉琮陷入回忆。
曾经有一古墓被发掘出来,考古队员邀请玉琮前去采访,她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
棺椁中,男性尸骸仰身躺着,女性尸骸在其左侧,腿骨屈膝朝向男性一方,头骨放在男性肩头,空洞的双眼仰望着男人的头颅,玉琮似乎从中读出了含情脉脉的光阴。
这也许是“生同衾死同穴”最好的解释。
无论是被人摆布还是自己死时就这个样子,玉琮都愿意以同样的姿势,和心爱之人,缠绵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