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畅妃一声嘶吼,将婴儿生了出来。
前面所有对剧痛的隐忍都只为了这一声。因为只有这一声可以发出声音,前面的呻吟和吼叫都只能憋在心里。
憋,攒成眉头拧成疙瘩,汗水血水流成河。
没有人知道她在生产!
殿内所有其他人都被各种事由支使出去,只有畅妃、云慕、小蝶和产婆。
这个惊天秘密实在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
但是最后一声喊出后,就等于通知所有人,畅妃娘娘生了。
玉琮跟着忙里忙外,两只手沾满了血水,她在产婆的指点下,将婴儿和母体的脐带剪断了。
一个男婴。
“娘娘,是个男孩。”玉琮这句话说得内心无比复杂。那个妃子不期盼着生个男孩,可是男孩就意味着离别。女婴则可以留在宫内。
男婴,注定他会有不一样的生命。
畅妃娘娘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额头上的汗水变得冰凉,头发一缕缕打湿了贴在脸上,泪水漫过脸颊。
她亲吻着孩子的脸蛋,久久不肯将孩子递给产婆。
“娘娘,不能再耽搁了,皇上很快就会知道您生产了。”
“不、不,我不舍得让他走!”
“您不管他的死活了吗?一时的温馨,等于是在扼杀他的生命!”玉琮紧张地劝说着,她能理解畅妃娘娘此刻的不舍,但是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决断,那一屋子人都性命不保,且孩子将来也不会有美好的未来。
“娘娘,等您出了月子,我一定找机会带你去看他,好不好?此刻不舍只会害了他!”玉琮第一次感觉自己成了坏人,让刚出世的宝宝不能和母亲待在一起。
“云慕,他们两个是互换的吗?我的儿子要在这个女娃娃家里吗?”
“不,娘娘,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我想把小皇子送到干爹那里,这样,以后我去照顾也方便一些。干爹的为人您也放心。”
玉琮这么一说,畅妃真的放心了。如果说除了孩子的亲生父母还有谁抚养他长大,能让她不会忧心,那么只有李老三了。
只是不知他是否还愿意趟这浑水。
“您放心,我已经跟干爹说了,他都做好了准备,只怕现在乳娘都在酒楼等着了。他在建邺抚养孩子,您去探望也方便很多。以后就说是干爹的儿子,我带进宫来玩耍,也好解释。只是娘娘千万不能让人看出您的母爱来。更不能守着任何人流眼泪。”玉琮语速很快地嘱咐着。
“好的,都听你的。”
“嗯,那我让产婆拿着我的令牌带着小皇子出去了,您给小皇子起名字了吗?”
“叫毅忍吧。希望他有毅力生存下去,有忍耐力面对所有的风雨,知道胜利的一天。”
“好的,李毅忍。跟着干爹姓。”
产婆按照玉琮的吩咐,将孩子放在菜篮中,匆匆出了宫门,去找李老三了。幸好一路上,小皇子一直在睡觉,没有发出声音。
“皇上驾到!”薛公公一声叫,提醒畅妃娘娘宫里的人,出来迎驾。
太医和皇上是同时到的,他们进门时,玉琮一手拿着剪子,一手抱着孩子,满地的血水,场面有些惨烈。
皇上几乎上跑进大殿,玉琮将孩子递给他时,他并没有接,而是直接走过去握住畅妃的手。
畅妃微微睁开眼睛,“皇上,是个女儿。”
“嗯嗯,很好,朕又添了公主,你是有功之臣,朕要嘉奖!”皇上回头看向薛公公:“去拟旨,畅妃生女有功,晋升皇贵妃,赏金1000两,亲眷俸禄皆提升一格。”
“遵旨。”薛公公答应着,即刻出去办理了。
皇贵妃离着皇后的位子又近了一步,只不过仍是遥不可及。
“谢皇上!”畅妃准备坐起来,倾着身子被皇上按住了。
“裕儿,你别动!你流了那么多血,要好好修养。瞧你的脸色,这么苍白。赶紧去熬些补药,将前段时间西域进宫的血燕炖给娘娘吃。”皇上紧张着畅妃的身体,和每一个喜得千金的爸爸一样,突然就变得细致琐碎起来。
玉琮都被感动了,虽然她一直不认可皇上对畅妃娘娘的质疑,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现在终于让她有了原谅他的理由。
可能连小女婴都在嫉妒皇上对畅妃的关护,在玉琮的怀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提醒人们注意:这里还有一个人呢!
皇上反应过来,结果玉琮怀里地孩子:“真可爱!”
“皇上,您给赐一个名字吧!”玉琮说,心想小宝贝的名字由皇上赐,也是一辈子的殊荣。
“叫心儿吧,让她做朕的心肝宝贝。”皇上看着畅妃,征求她的意见。
“谢皇上赐名!心儿,你有名字啦!”畅妃说着,看向孩子,泪水在眼圈打了个转又收了回去。
皇上以为她是有感而发。
她却是想起了刚刚被抱走的李毅忍,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来不及看清他的模样。
名字是自己起的,还要背负着沉重的命运。
因为出生在宫里,有一个做贵妃的母亲,他就不能有一个天真烂漫、随心所欲的童年。
“恭喜娘娘,畅妃生了个女儿。”新来伺候皇后的丫头漱锦揣测着主子的心思说。
“哦?天意。”皇后赫岑的嘴角走过一丝笑意。
自从在殿内关了禁行,赫岑说话越来越少。
新来的漱锦倒是很识趣,很机灵,不过她怎么能赶上赵嬷嬷贴心?还要再修炼上几年,才能想到主子前头去。
赫岑心想,早知道是个女娃,当初就不应该做那么多事,也不会损失一个心腹。这个畅妃还是运气不够硬,只盼着自己肚子争气一些。
如果我这也是一个女娃,那之前发生的事还真要成了笑柄。两个女娃,抢什么储君之位。
胎儿在皇后的腹中翻滚起来,好想知道母亲的心思。皇后近日时常感觉呼吸不畅,有时候睡觉需要坐着才能入眠。
年龄大了怀孕生子有很多风险,但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梓修,我是不是自从来到宫里,就没有回家省亲过?”玉琮问,最近御书房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畅妃那里也平安生产了,玉琮突然很想回去见见古代父母是什么样子。有亲人有牵挂,才能过得更有期望。
“是啊,小姐,我也想念老爷了。”
“经常听你念叨父亲,怎么不听你提起母亲?”玉琮好奇。
“小姐,您这个没有回忆起来?夫人在您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现在是二夫人当家。虽然有老爷的庇护,但二夫人对您也不怎么友好。”
“是这样啊,她有孩子吗?”
“有啊,云汐啊。她比您小一岁,虽然是二小姐,但是小姐脾气很大的。前几日咱们有个老乡过来走亲戚,来找我聊过几句,说最近二小姐想要进宫呢。”
“进宫?”
“她一直不服气姑娘您,觉得事事您都比她强,她和二夫人听说您要嫁给王爷,心里特别嫉妒,所以想找机会也嫁给王爷。”
“嫁王爷?天方夜谭,这么多王公大臣的千金想嫁给王爷都没有机会,她一个平足百姓凭什么嫁给王爷?”
“我听了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可能是听说姑娘在御书房当差,给皇上做事,而且姑娘也是郡主,想沾沾姑娘的光吧?”
“给皇上端茶倒水翻翻书,那不过都是些宫女的差事。”玉琮心想自己命运多舛,多少次死里逃生,他们竟还以为是天大的馅饼,艳慕不已。
如果阻止这二小姐进宫,反倒显得自己狭隘了。
玉琮想着,便来到御书房,想找个机会向皇上告假,没想到皇上先找她聊了起来。
“云慕,你可知道《海川万里》图?”皇上说。
“回皇上,听说过一些。那还是云慕祖上的先辈画的。”
“你没有去看过吗?”
“好像是去过。”
“好像?看没看过自己都不记得?”皇上纳闷。
“回皇上,奴婢不是患过脑疾吗?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了。”玉琮面色尴尬地解释一下。
“是这样,好像有这么回事。你随朕来,我们一起去看看这幅画。”
玉琮一听,这倒是个告假的好机会,便赶紧随皇上一起去了藏书阁。
藏书阁的大门一打开,玉琮顿时感觉炫得睁不开眼,四处都是金碧辉煌的,除了屋顶那幅《万里海川》。
这幅画多用水彩着色,没有周围油漆的色彩那么明晃晃的,但是其大气磅礴却不是俗气之色所能遮挡。
画上海涛烟云一线相牵,万水千山幅员辽阔,渔民、小船、楼阁、溪涧、村汉、绣女、黄牛、农田……每一处细节都好像正在发生的故事。
田园美景、富源山川,百姓安乐,确实是帝图盛景。
可是美中不足的缺憾,就是右下角被割掉的两平米画卷。
这割掉的部分,就好像一个巨大的伤疤长在一个原本俊美的人脸上。
“作者是书画大家云芾之,你的祖上,但是现在却如此遗憾。”皇上一声长叹。
“听说,皇上曾经下旨,让诸皇子前去探寻。”
“对,但是漫漫江山,他们也空有一腔热情。朕原本以为畅妃生了男孩,就将储君之位给他,这样也省的几个皇子争来抢去、明争暗斗,甚至不惜流血冲突。可是,畅妃竟然生了个女儿,朕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现在看来,还要重新寻找这幅画,因为传说这幅丢了的画卷,其实里面隐含着一个治世之道。所以朕要将找到遗落部分的人立为储君。”
玉琮看着皇上,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君寅耍手段、君麟回击,兄弟们之间并不是相互扶持,而是相互碾压。
只是他也没有办法,人们都说他让畅妃的儿子做太子都是因为对畅妃的宠幸,太过荒唐,殊不知,他心里也有这么多苦。
但是殿宇之上,这些心里话,又能与谁说?
原本对皇上有些不满,现在却有了很多理解和同情,这个老头看上去有点可怜。他拥有一切,却仍然有解决不好的烦恼。
“皇上,也许皇后娘娘怀的是男孩。”玉琮试探着说了一句。
皇上看了她一眼,玉琮顿时心虚了。
“你应该很清楚,她生几个男孩,朕都不会让他们做皇上。”
“您是怕皇后专权?”
“她若心术正直,朕何尝不愿意有人倾心辅佐未来的君王。可是她阴狠狡诈,诡计多端,朕的江山担心改姓。”
玉琮心里震惊了,皇上对皇后居然有这样的心思,那为什么不将她废掉,或者打入冷宫呢?
“朕还是愿意念旧情的,毕竟她也是在深宫中待久了才变成这个样子。过去的赫岑何尝不清新淡然。”
“皇上有度量。”
皇上微微一笑,言道“你以为当初在别苑那把火谁放的,朕不知道?”
玉琮瞬间觉得皇上更像一个仙人,他居然明察秋毫不。这般田地,还一直隐忍。
“皇后虽然栽赃于你,但我明白这把火是她命人放的。想要一箭双雕,不禁将紫烟郡主嫁给君寅的道路扫平,还要做掉朕和畅妃。”
“皇上!奴婢敬佩您!”玉琮心里一动,竟然给皇上跪下了,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做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情,不然皇上洞察一切的通天本领,岂不是早将自己碾死。
哎呀!不对!还有畅妃的小皇子!
皇上不会也知道了吧?玉琮抬头看了看皇上的脸色,他还是很信任自己的。
此事就算他知道了,只怕也做到他心里去了,不然他早勃然大怒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处死赵嬷嬷的原因。她在皇后身边,一点好作用不起。几次三番教给皇后做坏事。一宫之主、母仪天下,怎可天天想着这些蝇营狗苟。希望皇后能够想明白这些,只有通透了,才能再回到过去。”
“皇上为什么不亲口去和皇后娘娘讲清楚,只怕她现在心里恨更多。”玉琮觉得皇上太多宽厚仁慈也不是好事,坏人根本不觉得你这是善良,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
“有些话,已经不能像年轻时候那么敞开心扉地说了。一旦说出去,就等于是事实,心存芥蒂,再没有回旋余地。”
皇上说着,走出了藏书阁。
“皇上,奴婢想回家乡一趟,顺便了解一下这幅画的来源和缺角的去向,您看能不能准假?”玉琮小心翼翼地告假。
“准了,你和君麟一起去吧。朕再拟旨,找到残缺部分,立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