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卖糖葫芦的大叔认真讲着《三字经》,身边卖糖人的五斗米教道士却在嘲笑他。
再一看也还真是可笑,不是讲得不好,而是压根没人听。
人来人往都在往城隍庙跑,听说这里有一位庙祝老伯请动城隍爷,故此极为灵验,又因为只能在夜间施法过此时人最多。
城隍庙青石板院中有一位侃侃而谈的老伯,一圈又一圈差不多三十来个人吵闹着,多是些大爷大妈在听他讲话。
“人呐就该好好吃,好好喝,享受天伦之乐不好吗?非要去为子女祈福,儿孙自有儿孙福,能不能不要为他人多操心,你们为自己活一次不行吗?”
“对对,你说得对,说啥子都对,我信你!”
围着的这一圈人竟然每一个反驳,人气果然不错,忽然一个提着手织提袋的阿姨吼道:
“我儿媳妇怀了五个月,大夫说是男的,庙祝你问问城隍爷可不可以换成个女的,赔钱玩意儿我家才不要养呢!”
“庙祝老哥,我就是来问问我儿子出去传道受业,结果上周打电话回来说他在研究ufo,你说这外星球的东西靠不靠谱!”
“得了,得了,生命短暂,我就信你为自己活一次,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今年也过了四十,你让城隍爷给我加一百年行不行!”
得了,闹了半天没一人听话,为的也不过是各自目的,欲望就像是一盆炸土豆片,看似像薯片,其实太油腻,多了也坏胃。
一盆水倒下,庙祝终于冷静了几分,果然有脾气,浇水的不是他而是大爷大妈,只见他怒气冲冲道:
“滚蛋,别烦老子,求这求那的自己不能去努力吗?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哎呀,你浇都浇了,能不能告诉我明天刮刮卡买啥?”
庙祝失望透顶的走进庙里默默关上门,即使他已经无礼到了这地步外面的人还是不肯走,在乱喊着:
“求求你了,没有烧酒我不能活,可家里人都不让我喝,明天早上就让我家的水都变成酒吧!”
门里传出了庙祝老伯愤怒的骂声:“不要烂赌,刮刮卡也不好,身体不好就服老少喝点酒啊!”
门外,一伙人瞧着里面的狂热粉丝与庙祝大人互斗。
糖葫芦大叔摆了下手有讲起了《三国演义》,“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糖人大哥容不下去嘲笑他说:
“你好歹也是个城隍爷,真能任凭他一天天败坏下去?”
鬼力强大的城隍爷摘出一根糖葫芦送给这位客人,无奈道:
“他年轻时来我庙中讲他人生坎坷,道尽辛酸苦辣,他说如果人生能有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也行,哪怕作我的庙祝也好,但是前提是要城隍爷灵验所以他答应的愿望!”
凡是得到庙祝老伯同意的祈愿都会得到两块红绳木牌,一块吊在老槐树上,一块自己藏好,心愿必成,只可惜让他同意的祈愿红线牌太少。
噔,心满意足的黑衣宽裤脚阿姨踩着高跟鞋走出,城隍爷一闭眼微微笑说:
“年轻两岁,为什么不是三岁十岁呢?”
他握住拳头便有一只小小萤火虫溜出,慢慢的落下阿姨的衣服后,散为光照在了她背上,眼角皱纹少了稍许,皮肤也湿润了点。
又一个小女孩跳出,手里紧紧抓着一张牌,上面写着小字:
“我要一条大蟒蛇!”
飒,一条足有一人腰粗的大蟒蛇窜出,任由小女孩摸着它的脑袋坐在了背上,嘶溜一声消失不见。
“城隍爷,小女孩被带走了,话说为什么会同意这种发疯的愿望呢?多危险啊!你也没有听我在说,别傻笑了好吗,你在欣慰啥子!”
完全不理会毛山的话,甚至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再怎样激烈的吐槽都不能对抗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人,他双眸看破红尘,似乎觉得这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夜晚,再一招手便有两只猫头鹰在树枝上跳舞。
站在庙口就不再动的少年抬起头来满心欢喜,心愿达成如何能不欣喜呢?
“喂,你们都疯了是吗?看清楚,那小子身上站着十多只小蜥蜴,祈求的心愿却是看猫头鹰在树枝上跳舞,难道还要为这种一心二意的渣珠实现愿望吗?”
没人理会,一伙人不是城隍爷就是道长大师,用得都是统一看破红尘的眼神,丝毫不觉得画面诡异。
毛山不再去试图让这些无欲无求的家伙回答自己,还是一跳上了房顶,嘶,激光在墙上烧出了一个洞,敏捷的跳进去,果然外面都是大爷大妈的吼声,进入庙里也不会被人注意到。
毛山睿智一笑,这年头行动果断,把握机会的年轻人太过少了,到了这境界的极有可能就他一个。
“喂,你是谁?干嘛凿我家墙!你该不会是小偷吧?”
一脸冷酷的庙祝大爷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再一看庙里破破烂烂,泥胎塑像。
“这儿跟你想得不太一样对吗?实话告诉你,哪怕是最落魄的山神庙一年半载还会有个把上山游玩的人上柱香,可是城隍庙其实没有香火!”
“那你吃什么喝什么?”
功德箱子都盘上了蛛网,新的问题又在毛山脑子里转悠着,这么脏在哪睡,生病怎么办?
“哼,辟谷,通幽,坐禅,你懂吗?混小子!”
“你脾气真的很臭,喜欢不来,但是不能为城隍爷想想吗?让人们投几个子修修庙啊!”
毛山觉得这庙祝老头简直是个怪物,除了脾气不好还是个爱出风头不为别人着想的混蛋,可是却被一把拽在了窗口,一眼看去外边的人好闹腾,声音炸耳朵,但这些都不算啥大事。
“老头,这墙也不修修吗?”
城隍庙外边看着端正有样子,可是里边一看墙上全是砖块,木板,修修补补不该是一座人气爆棚的庙。
庙祝老伯一下子没了底气,干巴巴坐在地上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年轻人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娓娓道来:
“五十年前,我到了这,没人上一炷香,许愿不灵,当时妻离子散快要走投无路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半夜里有个大叔给了我一碗豆花面,你再猜猜多奇怪,五十年过去了,他还是大叔模样,可是我老了,他买豆花面,花卷,豆包,臭豆腐,炸串,烧烤摊,麻辣烫,啥子都卖过,五十年他在庙口卖成了糖葫芦,可就是不肯为自己修修庙……”
毛山越来越感觉这人有病,即使听得出猫腻,但是总觉得神经质。
“你给修修不就行了,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给你的!”
“他给我的,他是这么说的吗?对吧!他总这么讲!”
庙祝老伯眼中都要射出一道闪电来劈碎这泥胎塑像,终于发疯似的站起了身指着庙口惶恐不安的说:
“五十年前,大白城遭灾遭瘟,大家都来求城隍爷,我家人也来求,老子才不信他呢,求人不如求己,人定胜天,爷爷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是呀,结果偏偏就我家死到只剩我一个,你说说我为什么要修这庙,老子恨不得砸烂他的神像!”
忽然,他跳了起来,坐在布满尘土的功德箱上大笑:
“我跟他讲妻离子散如何惨,家人怎样遭了瘟疫,做什么都不成,要问问为什么不弄死我,结果他送我面吃,可是,可是我就是一只老野猫选了不争气的死法,我饿,我怕死,我想恬不知耻的活下去吃了那碗豆花面!”
庙祝张开左手的五根手指头,泄恨道:
“五十年,我老了,他没有,熬都熬不死他,你知道吗?因为我是人,而他,是神!”。
啪!
老人摔倒在了地上,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