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良说:“朝廷昏聩,百姓疾苦,以致天下纷纷,人心思汉。汉军有了如今之势,各部日渐壮大。可鸟无头不飞,诸部虽同属汉军,却无共主,各行其是,终难成大业。既然天下思汉久矣,何不重立汉帝,以正名分,也好早正大统,号令天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言一出,帐中如同炸开了锅一般。
刘縯面沉如水,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册立之事岂是儿戏?先前并无丝毫征兆,而今日刘良突然提起此事,想必早有成算,无论其欲推何人,今日都少不了一番争执,若处置不当,怕会引得诸部仇怨,甚至火并,汉军大好形势,也将付诸东流。一边揣测欲推何人为尊,一边琢磨着如何应对。
李通见众人议论纷纷,也说不出个头绪,便上前言道:“汉军反莽,皆应‘刘氏复兴’之谶,且人心思汉已成定局,既然欲立汉帝,自当以刘氏为尊。刘秀首起兵革,众望所归,理所应当……”
朱鮪打断说:“:“李参军所言甚妥,我绿林兄弟亦觉该当如此。既是汉家天下,自当刘氏后人来坐。更始将军刘玄,早入平林军,兼济仁义,抗官反莽,我绿林诸部愿以更始将军为尊,统帅大汉,反新复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稷说:“朱将军若说复汉兴邦,当是柱天大将军首举义旗。新市、平林,下江亦是知兴汉有望,才与柱天都部合兵。自始至终,都是柱天大将军交通各路兵马,调度有方,才能大败官府,以致有如今汉军之旺。如无柱天大将军,各方豪杰安能云集此地,共反莽朝?以柱天大将军为尊,才合汉军将士之心。”
李轶立即针锋相对:“;刘将军此言差矣,册立之事怎能以先后而论?若以此而说,那安众侯刘崇首反王莽,为朝廷所诛,难不成要寻刘崇后人为帝?且不论刘崇宗族尽为王莽所诛杀,能否寻到其后人不说,即便当真有刘崇子嗣幸免于难,未遭屠戮,立其为尊,能镇服群雄,统领大军吗?故只有立功高之人方能安抚众人之心。柱天大将军有功不假,但汉军重振声威,全凭沘水大捷。此战新市、平林自黎明苦战至午时,拖垮甄阜大军,才能大获全胜,若无更始将军统领大军拼死奋战,汉军怕早已尽毁于棘阳了,哪还有今日我等商议册立之事?”
李通只觉堂弟李轶之言牵强附会,反驳道:“沘水之战,夜袭蓝乡,智取梁丘赐,大乱甄阜军心,才得使汉军大败府兵,运筹帷幄勘定乾坤皆是吾主公刘文叔之劳,何时变作更始将军统领了?如此移花接木,混淆视听,李季文你当众人是三岁孩童不成?”
邓晨、朱佑亦附和道:“我等乃为主公才入汉军,若初见功业,便忘记领头功臣,实乃忘恩负义之徒,我等决不答应。”此言立即引得众人一片赞同之声,而新市、平林.下江诸将也扯着嗓子辩解、争论渐渐转为谩骂和吵嚷,大帐中已然乱了套。
刘縯眼见诸将争得面红耳赤,若再任这般下去,恐怕迟早刀兵相见。现今新市、平林,下江人多势众,以刘氏势力还难与之匹敌,若不从其议,轻者与绿林分道扬镳,重者怕会殃及汉军分崩离析;可若从其议,自己舍生忘死,多年谋划辛劳一番,怎能沦作他人嫁衣?刘縯再三思量,不若先将册立之事拖下,容日后凭刘氏声望使自己实力远胜后再做计较。想到这里,刘縯清了清嗓子:“诸公,稍安勿躁,请听伯升一言。欲尊汉室后人为帝,其德甚厚。可以我之见,册立之事恐怕提之过早。而今赤眉众数十万,若听闻南阳立宗室为帝,亦寻汉室宗亲以为尊,如此,汉军必与赤眉再起争执。诸公需知,王莽仍在,新朝未灭,宗室却自相攻伐,岂不为莽朝渔翁得利?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绝非反莽复汉良策。诸公皆明经史,应知历来首兵唱号者,鲜有终成大业之人,陈胜、项羽皆是如此。何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首立尊号,必为朝廷倾尽全力剿除,我等与王莽拼个鱼死网破,终为后来之人垫脚之石。诸公不可不慎。再者,南阳一郡之地不过三百余里,于天下而言仅尺寸之地。据尺寸之地而擅立天子,若举国上下,皆以此为准,稍有微功便称王称帝,天下何时才能一统?以伯升之计,今且称王以号令大军。若赤眉所立贤良,我等率众从之;若无所立,待破王莽降赤眉,再举尊号,亦未晚也。刘某肺腑之言,愿诸公详思。”
刘稷、李通本欲再与绿林辩解,听刘縯如此处置,亦觉深合汉军局势,遂于南阳士族点头称颂。
这时张卯跳将出来,拔剑掷地:“柱天将军休要巧言推塞,王者何能号令天下?今日之计,必立汉帝,别无他论!”
刘稷愤愤而言:“即便要立天子,也轮不到刘玄,他何德何能争之?”
两人怒目相视,剑拔弩张,眼看局势就要失控。
““宛城都还未破,我等便在此胡闹,岂不为人所笑?张卯,还不将剑收起,难道还想杀我不成?柱天大将军之策皆合天下局势,有何不妥?”王常说。
王常欲以此喝住张卯,控住局势。谁知张卯不为所动,冷哼一声。而成丹突然上前劝道:“大哥,今以更始将军为尊,更合大军长远之计。大哥还是莫要强辩了。”
虽然成丹语调不高,但帐中瞬时静了下来,刘縯一下子愣住了,王常更是意外之情形于言表。李轶等人眼中充满了挑衅意味,刘玄更是满脸得意。
王匡.王凤.王常三人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手下不选刘縯也罢,竟然也不拥立自己主公,偏偏选这样的一个懦弱之人刘玄。想想之背后阴谋也冒冷汗。刘秀自己静静看着这一幕,一句话也没有说,仿佛置身于世外。
刘縯紧握双拳,强压心中熊熊怒火,帐中仿佛静得只听见喘息之声,时间也凝结于此刻停滞不前。但也不死心对刘良说:“还望请叔父做主。”
刘良不冷不淡的说:“既然圣公乃众望所归,伯升尽力辅佐他,光复蒙尘的汉室基业。”
刘縯听后心都凉了一截,想不到自己的亲叔父都倒向了刘玄一边。刘縯向刘玄深深一拜,怅然若失转身出帐。刘秀刘嘉刘稷刘赐等人也相随而出。身后传来弹冠相庆,高呼万岁之声。就像讽刺的针扎着刘縯心在滴血。留下的王匡.王凤.王常三人也都显得非常尴尬。
辛巳日,汉军于淯水上沙中设九丈高坛,陈兵大会。除留兵围城外,其余各部皆统兵赴会。数万大军各列方阵,旌旗如云,兵革如林。
刘玄于万众瞩目之中,着火红天子朝服,奉玺书,款款登坛,以太牢大礼祭祀天地鬼神,焚香祷告:“皇天上帝,厚土神袛,王莽篡汉自立,昏聩无道,以致天下纷扰,民不聊生,玄兴义兵,安万民,誓灭莽朝,还天下太平。今玄身负宗室之托,率万军之威,合天道人愿。玄虽鄙陋,不敢违背天之所命,今勉上尊位,焚告天地,佑我大汉!”
礼成,刘玄面南而立,受群臣叩拜。
大赦天下,建元更始元年。
又封拜诸将,以刘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过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鮪为大司马,刘縯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刘祉为太常,刘赐为光禄勋,张卯为卫尉,王常为廷尉,廖湛为执金吾,李通为柱国大将军,李轶为五威中郎将,成丹为水衡大将军,刘秀为偏将军,其余都拜为九卿或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