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十二章
作者:lateeer      更新:2019-09-01 03:32      字数:4027

一个小时前——

安澜和林燃告别后,脑子突然就被那句“孙竹竹约你见面”被严严实实地塞满。

话像注水的棉花一样不断膨胀,裹挟着那些过去的记忆铺天盖地地袭来。

她把狗绳还到林燃手里。

接着,不那么漂亮地转身离开。

蓉城的夜晚很冷,风像带着刀子,一柄一柄地直往人脸上刻。

进楼,有西装革履的保安冲她敬礼,欢迎住户回家。

电梯,有好心的半百老人为她拦下就快关闭的电梯门,在她进了电梯后和蔼地问“姑娘去几楼”。

家门口,声控的感应灯像温暖的门童,在听到脚步的第一时间亮起,带着温暖的光。

安澜突然就哭了。

这么久,她视孙竹竹如大敌,可对方看自己,其实也不过是只蝼蚁罢了。

尤其是在经历了那次晚宴后。

她给薛芮打去电话。

那一头,友人的声音依旧充满活力:“安澜我跟你说,孙竹竹的是真的强!今天见面,要不是——”

“薛芮。”安澜打断她。

她压着声带,尽量不让情绪波动。

这样对方就不会发现自己在哭。

只是声音却还不是免不了带上了一些疲惫。

薛芮愣了愣:“你怎么了?”

她听得出安澜的声音不对。压抑、低沉,是在受到打击时才会发出的音色。

“没有。”安澜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

她开了冰箱,从里面抽出瓶水。冰凉,带着因为接触室温而不断渗出的水汽,淌了一手。安澜伸手在外套上蹭了蹭,接着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猛灌几口。

女生没有喉结。

可是喉咙的中央,依旧看得出清晰的起伏。

安澜偏瘦,脖子白皙纤细,瘦弱地吞咽时,像虚弱的小兽。

她有点哽咽:“我刚刚和林燃出去遛狗了。”

“哦——”薛芮拖上尾音,若有所悟地应了声。尾调上扬,带着点八卦的味道,“那就难怪你情绪波动这么大了。”

“你是和人摊牌你就是邪神真眼了,还是人家浓情蜜意地表示他不要小邪就要你了。”

安澜被逗笑:“神经。”

薛芮追问:“说说呗。”

“都不是。”安澜歪着脑袋,下巴抵住瓶盖。

“啧。”薛芮嫌弃地开口,她想安澜一定是有事瞒着自己,“都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

“薛芮。”话音未落,又被打断,安澜说,“我好像又犯病了。”

薛芮心里咯噔一声。

犯病。

犯什么病。

心理学有一句话这么说——生理决定心理。

它的意思是,当下社会繁杂的各类精神方面的病——从广为人知的抑郁症、躁狂症、精神分裂,到鲜传众口的心境障碍、精神障碍等,都能追根溯源地找到起源——它们起源,都在个人的身体上。

可能是激素分泌不正常,可能是器官的部分损坏,甚至是童年时期各类外部对身体所造成的创伤,这些都会成为精神疾病产生的诱因。

它们像隐匿于黑暗之中的猎手,在你平时大哭大笑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贴近。在你情绪平复、以为自己恢复正常时,又突然降临,扼住你的脖颈。

安澜就是其中之一。

“薛芮,我最近挺难过的。”

这是大二时的某一天,在薛芮深夜惊醒时,安澜对她说的话。

彼时房间昏暗,薛芮惊醒后睁眼,刚起身想下去上厕所,就惊觉对面床铺的安澜在床上笔挺地坐着。

吱呀呀的风扇,呼啦啦的窗户,再配上她瘦削身形的剪影。

不得不说,这一幕还是挺恐怖的。

所以薛芮非常不辱使命地在发出一声尖叫后,就吓昏了过去。

再睁眼是半个小时后——

憋尿憋的。

安澜依旧是那么个姿势坐着。

于是薛芮战战兢兢地开口问她:“你——没事吧?”

对面的女生缓缓摇动,接着低沉地吐出来句话:“薛芮,我最近挺难过的。”

薛芮本以为对方要发表什么长篇感言,可说完这句话后,安澜就再无反应。

依旧笔挺地坐着。

大概是困的不行,薛芮下床上了个厕所,就重新回床继续睡觉。

翌日,当薛芮揉着太阳穴睡眼惺忪地和安澜打了个招呼后,对方直接拽着她跑去了就近的医院。

挂号、见医生、确诊。

整个过程长达四个小时。

出门时,薛芮看见安澜松了一口气,头顶精神科的牌子似乎也闪着光。回想到做完的事情,薛芮想,八成是安澜觉得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大惊小怪地跑来医院一通骚操作以后,结果没有任何问题。

好事。

下一秒,安澜笑着开口:“我果然有病。”

她伸手亮出医生的诊断书。

中度抑郁,和自恋型人格障碍。

薛芮愣住。

后来,医生开了药。

那阵子的安澜总是精神恍惚,嗜睡且易怒。她甚至想不起一个小时以前发生过的事,思维迟缓,需要费尽力气才能摸到很少一段回忆的边。

计算机院的老师人好,加上学生大牛多爱逃课,不少大二的就开始接项目单干。所以只要期末成绩过得去,老师并不在意平时人来不来。

也因此,彼时安澜严重到极致的精神状态并无人发觉,只是同期的作品文风阴郁,随便从哪看起,都透着绝望的窒息感。

她不想出门不想吃饭不想上课,像超脱世俗的仙女,不问世事。

薛芮看着难受。

终于有一天,安澜对自己笑了笑,也是在晚上。

她说:“薛芮,我觉得我好了。”

再之后,安澜停了药,似乎也恢复健康。

这一时期的事被两人当作不可触及的往事,再不被提起。

可今天——

安澜重新打了头。

她说:“我好像又犯病了。”

安澜靠着冰箱门,自嘲地笑笑。

她想象地到电话那一头,薛芮的惊慌无措。

其实自己的病情从来没有好,甚至发展地更为恶劣。

很久以前,如果一定要用一种措辞来形容自己的话,安澜会选择“妖怪”这两个字。

就像聊斋志异里吸食人精气以壮自己功力从而存活的妖怪一样,她停了药以后,依靠别的东西——比如读者的热情赞美和每天嗷嗷待哺的评论,比如依靠丰厚稿酬换来的能包裹住全身的衣服首饰化妆品等一系列的高档行头——总之得靠着别人的赞美和表面的光鲜过活。

一活就是四五年。

像身陷泥潭,不断下陷,明明淤泥早已裹得整个人透不过气来,却又突然松开,全数落到脚底,托着人不断上升。

如此反复,永无止尽。

安澜早已习惯。

只是今天,她收不住了。

说不上是来自什么——

也许那个虚构出来的,在林燃心中地位至高无上的邪神真眼;

也许是孙竹竹的随口一个邀约,和晚宴那一日她的流光溢彩;

又也许是…

安澜收回神。

她走到房间,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摸出一包烟。

万宝路的女烟,不涩,清爽。

安澜拿起一边的打火机,熟练地打火点烟,又把东西放回原处。

“咔哒”的声响有点大,薛芮舔了舔干燥的下唇。

她的声音有点抖:“澜澜——”

她叫她澜澜,像长辈对晚辈的规劝。只是这颤抖的声调着实不太着调。

“我没事。”安澜闭眼,深吸一口气。

太久不抽烟,差点还被呛了呛。烟雾从口腔吸入,又从鼻腔呼出,很快,房间里就带上了层缱绻的烟雾味道。

“薛芮,我只是突然发现我还是那么自卑。”安澜苦涩地笑,“以前我常常觉得林燃这样的人很厉害,要什么有什么,有钱有地位——”

“后来我变成了这样的人,可前不久才发现,我的本质从来没变过。”

电话的两端安静了很久。

薛芮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曾经她也以为,安澜的症状不过是需要有朋友陪伴,多和她说说话,就可以好转。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终于,那一头又有了声音。

安澜说:“其实我还是那么自卑。”

“我爬到了今天的位置,然后依靠它去结识相同的人。我以为这样就能忘了曾经的事情,可是啊,呵。”

她的一声轻笑,笑得薛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和安澜结识于大学,再之前的事情,无从得知。

安澜也从不开口。

半支烟下去,安澜冷静不少。

她不再说话,只是和薛芮说了声“早点睡”,就挂了电话。

接着,给她发去微信。

「plutoim:和孙竹竹约个双休的时间,我去见见她。」

「是芮不是丙:好。」

干脆力弱的一个“好”字,深得安澜的心。

她最讨厌磨磨蹭蹭情感粘腻的女生,朋友叹口气都能九曲十八弯地脑补出一个巨型爱情故事。

薛芮就不同了。

这会的一个“好”字,显然把她当成了正常人,并无另眼相待。

她很喜欢。

紧接着心情还没好多久,微信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来自隔壁某位脑瘫少年的。

「林燃:你喜欢我?」

安澜眯起眼。

房间太闷,空调开了很久,热得人喘不上来气。

她打开门窗,又拉上纱窗,给房间换空气。

接着打开大门,走到走廊里,找了个角落蹲下。

这样收获的安全感十足。

她叼着烟,笑眯眯地给林燃回消息。

如果我说我是邪神真眼——字打了一半,安澜又收回手,想了想,她按下删除,看着那一串字消失在视野后,又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久没动久,走廊的灯重新黯了下来。

屏幕亮得晃眼,盯久了眼睛酸得很。

安澜跺了跺脚,灯重新亮起后,她索性给林燃打去电话。

单凭聊天界面这四个“我喜欢你”加上一个似乎是霸道总裁气息十足的问号,看着颇有几分强硬的气势。

可是——

安澜叹了口气。

可是配上林燃一贯的尿性,她只能脑补出一个躲在王八壳子里满脸得意质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的弱智。

……所以说,爱情这个东西,真能让人变白痴。

于是安澜给对方发去视频——字打得这么横,有本事见了面照样横啊。

冷静下来后,走廊里的温度显然就低了很多。

想着空气换得应该差不多了,安澜走回房里。鬼使神差的,她没有躺下,反而是走到阳台边,一边给对方发去夺命视频连环call,一边看着隔壁卧室溢出的灯光。

她心情不错。

下一秒,看着对方久久不带回应的界面。

安澜心情更不错了。

她仰头看天,今天的月亮真好看。

以及——

弱智儿童果然欢乐多,给身边人带去的欢乐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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