樽城的一所废弃工厂里，宋依身体略一抽搐，睁开眼睛，随即又紧紧闭上了。

麻醉剂让她感知麻痹，足足过了好几分钟，神经才将身后坚硬的墙壁、地下布满灰尘的地面等信息迟钝地反馈给大脑，然后她恍惚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过去这几个小时以来发生的种种剧变走马观花似的过了个来回：她接到电话从家里出来赶到附近的平安路派出所，然后在派出所门口，她遇到了一辆车，她坐上车，然后被人拿着针管注射后，随即昏迷……

宋依吐出一口炙热的气，尝试坐直身体，刚一动就发现她的身体根本就还没有知觉。

为什么不杀我？朦胧中宋依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咔哒一声门锁响动，宋依整个人显些惊跳起来，她向紧闭的房门望去。

门被推开了，首先出现的是两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在身后的是财经新闻里经常出现的男人–季怀远，他阴沉沉地盯着她。

“想好了没有。”季怀远冷冷地说着，这个看似疑问句却被他以陈述语气说着。

“齐声死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你知道什么？毒品？”

听到毒品这两个字的时候，宋依闻声一颤，勉勉强强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说：“我看到了一个针剂。”

“什么？是不是粉色的？”林华失声喝问：“谁在给齐声注射？”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宋依嚎啕大哭，一个劲点头又摇头，整个人看上去混乱不堪。“我就听说，我听说那个针剂只要沾一点点，哪怕是用药片用水化了沾上皮肤都能上瘾——齐声有一次喝醉了，吹嘘他曾经为一个特别大的老板做事，他最近在贩卖这个东西，只要能琢磨出配方那下半辈子就发财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啊，你千万别杀我……”

季怀远盯着她，说：“齐声是被谁杀的？那个针剂齐声那里还有没有？”

宋依抽抽噎噎地说：“我不知道，这些事情齐声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也是被人给了一笔钱派来盯住齐声的，但是具体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只要让齐声好好的把这批货流放在樽城市面上，齐声的任务还有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而且，我也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突然要杀齐声，而且，他们下一步肯定就要杀我的，你一定要救救我啊！”宋依有些费力地朝着季怀远的方向爬过去。

季怀远却没做停留，大步走了出去，门再一次被关上了。

……

小眉道：“宋依的手机用的是无实名手机号，无法做准确三角定位，但我们已经把主要厂区、商圈、居民区、周边地铁站的监控都拿下了，一旦发现嫌疑人，立刻通知刑警支队及下去派出所！”

左江说：“行吧。”然后摁断了通讯，眉头锁得极紧。

“这个犯罪团伙的组织相当紧密，目前已经掌握的至少有四名成员：曾雨，提供资金来源的蔡天，毒贩齐声拥有下线销售渠道，另外还有一名具体职责不明但与齐声有关系的女性宋依，可能主要是为了勾住齐声，无法出示不在场证明的宋依有重大嫌疑。”左江分析线索的语调永远四平八稳，不论再凶险紧急的案情，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异常稳定，听不出一丝火气。这跟他年轻俊秀的外貌非常不协调。

“另外从爆炸车现场的足迹来看，除了“老虎”之外，应至少还有一名嫌疑人，具体不知道是谁。”阮归止住话头，微微眯起眼睛，望向打开放在副驾座上的工作电脑。

甄诚坐在主驾驶上，看着镜头里的左江，说:“江哥，我们该怎么办？目前江城警方对于“老虎”的信息基本上没有，我们该从哪里下手？”

左江一件剪裁精良的衬衣贴合在身上，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和肌肉曲线，袖口卷至结实的手肘，十指放松交叉。

此时的左江倒不像个刑侦支队，冷静得倒更像一名冷酷专业到令人心生畏惧的律师，连微笑的表情都透出丝丝血腥气来。

“你们先回樽城来等我们解决完宋依的事情后，再处理江城的事。”左江说。

左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意识到了之前某个被忽略的问题。

所谓的“新型毒品”其实已经在市面上流传了好几年，在十年前吴阳死的时候，就出现在凶案现场，而现在这场恶斗，竟然还涉及到了金三角的杀手，那是不是可以认为，金三角的那群人也知道了这批毒品，或者说这批毒品就是从金三角流过来的，只是“出口”不比“内销”，所以暂时没被警方察觉而已。

但，如果背后的大老板已经利用齐声打开了樽城的销售渠道，为何“大老板”要杀掉他呢？

……

宋依在工厂里被关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的早上季怀远接到了看守仓库的人的电话，说是宋依还有事情要交代，季怀远接过林华的拿来的电脑，打开了视频，视频里宋依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我听齐声说，据说他给人办事情的那个大老板让人用纯化学的手段合成这种毒品，在制造过程中很多原料都不受国家管制；更可怕的是它能通过皮肤接触吸收，哪怕只碰一毫克都会让人上瘾，而且上瘾后只能通过吸食同样的毒品来缓解症状……”季怀远脸上微微变色。

绕开大部分国家管制原料，用纯化合手段制成，更重要的是它还能皮肤吸收。这种毒品结构式一旦公布并实现量产，那简直是分分钟风靡海内外，也可以说如果这种办法落在毒贩里，落在哪个人手里，那他们的世界也该重新洗牌了。

宋依抽抽噎噎的：“齐声和他手下那几个人就动了歪心思，想研究出同样的毒品来。”

“然而结构式真的太复杂了，他们从化工厂偷了好多管制原料都没弄成，有些失败的化合物还带有剧毒，那些失败的化合物只要沾一点就能致死……”

季怀远头痛欲裂，紧紧按住了眉心。“不可能，”片刻后他突然道，“我想不出齐声死的时候南桑明明还没有苏醒，那些人手里怎么可能有那么厉害的毒品，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

“齐声没跟你提过他背后大老板的事？”季怀远眯起眼睛，淡淡道。

宋依畏惧地摇头：“不，齐声极少提起——我看他那样子，兴许是心虚，连他老板叫什么名字都不敢说。”

“没说名字，就没说说别的？能开发出新型毒品，这人应该不是等闲角色吧。”

宋依摇着头，一个劲地抹眼泪。

季怀远把视频关闭，脑袋有些疼。

……

白色实验室里一尘不染。两排透明的玻璃饲养箱，一台巨大的方形仪器。

南桑一身白衣坐在中心仪器旁，面前操作台上放着饲养箱，里面一只小白鼠四脚朝天倒在血迹里。

她看着视频里的小白鼠影像，握着耳机线录音：“东莨菪碱，十万倍稀释。5月29日23:30注入小白鼠体内，一分钟后药物作用于心肺，受体丧失行动能力，呕吐发抖，心律不齐，三分钟后休克。23:33，向受体注射anti-东莨菪碱抗毒血清，症状持续。

5月30日01:30，受体重新获得行动能力，在饲养箱内爬行5厘米后再度失去行动能力。02:15，受体再次休克，喉部出血。04:05，受体没有生命迹象。”

她说到此处，停了停，平静道，“anti-东莨菪碱第4301次抗毒血清试剂，失败。”

复而补充一句：“东莨菪碱毒素，百万倍稀释后注入受体，瞬间死。尚未采集毒素作用机理，下步尝试千万倍稀释。”

存储好录音，开始解剖小白鼠。她一人静默地坐在白色的试验台前，寂静无声地开始工作。

她从来做事心无杂念，在专业领域效率高得惊人，短短几个小时，就把各项重要数据记录在案，又重新配置了抗毒血清。输入配方比例后，仪器开始自动合成，这需要十几个小时。

她走出实验室的时候，刚好十一点，她起身脱去白衣，走到衣帽架旁取衣服时，目光却凝住，木流岚坐在椅子上，靠在实验室的门睡着了，听到声响，木流岚猛地惊醒。

南桑知道自从上次她被绑架出事后，木流岚就一直在自责，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让木流岚一直跟着她，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死心眼，她在实验室待了十几个小时，她就在这里守了十几个小时。

实验室外是三米长的密闭白色走廊，一尘不染，没有棱角，茫茫的很吓人。

南桑走去另一头，视网膜扫描，指纹验证，这才和木流岚走出了实验室。

实验室外面就是一眼看不到边的大海，一群群红嘴鸥飞过蓝色大海上空，蓝色大海配上沙滩白色桌子的恰到和谐，以及大海那一片片不用调色的纯蓝……

这所住所是池墨在樽城早就买下的，南桑现在就在此处做实验，每次从实验室出来大都是十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可是每每看到眼前的美景，所有的劳累瞬间烟消云散。

木流岚接了一个电话后，匆匆给南桑说了几句后，南桑

依旧冷冷地看着大海，面沉如水，波澜不兴，令木流岚无法看出丝毫情绪的端倪。

南桑拿出手机，播出一个号码，还没响几声，那端就接了起来，“文远，你是在挑战我的耐心。”

南桑冷冷地说完后，那端的文远倒也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怎么？这是谁惹南大小姐生气了？”

“文远你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但事与愿违的是，你的学术能力配不上这份野心。”南桑微笑道，“最近死的那个富二代齐声的尸检结果显示出了致死量的东莨菪碱，而我确定我手上那批货是不会把瘾君子毒死的。也就是说，你的仿制品完全失败了。”

听到东莨菪碱四字的同时，文远的身体明显一个剧震。

“所以，文远你要是想要合作的话，就乖乖合作，要是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的话，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南桑说完，不等文远的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那端的文远在挂断电话后无声骂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