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醒酒的糖葫芦
作者:我懒我有理      更新:2019-09-12 01:58      字数:3193

这晚,缺月如钩。

名剑山,悬剑阁,一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正躺在柴房的草堆里。

接连饮了三天三夜的酒,他整个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了。

这时门口处出现一约摸七八岁的小女孩,只见她弯弯的睫毛下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红仆仆的脸蛋上点缀着一对浅浅的酒窝,看上去甚是玲珑秀气讨人喜欢。

房门半掩,她先是敲了敲门,然后向里探了探头,随后转过身向门外瞅了瞅,见四周悄无声息,这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一系列动作,既自然又明快,真可谓是“轻车熟路”。

中年男子依旧处于酣睡之中,对于她的到来完全没知觉。

小女孩走了过来跪在他面前,使劲推了推他的肩膀,大声催促道:“叔叔,叔叔,你醒醒!”

一个喝成一滩烂泥的醉鬼,如果能够被人轻易叫醒,那说明他酒喝得还不够尽兴。

那中年男子显然不是这样子,三天三夜酒坛不离手,没人打扰也没人在意,兴头不知有多足。

此时此刻的他,除了时重时轻的呼吸,完全与死人没什么两样。

可他偏偏就听着声音,挪了挪身子,迷迷糊糊睁开眼,弱弱地问道:“玉儿,是你……你来啦?”

你叫不醒一个睡意昏沉的苦心人,不是因为那个人是有多么厌倦这世间,而是因为你根本不是那个可以叫醒他的人。

“叔叔,叔叔,你怎么又喝醉啦?”小女孩眉头紧蹙,紧张兮兮道,“这要是让祖父知道了,又该骂你啦!”

看着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中年男子心头一热,内心是说不出的欢喜,用力坐起身子,并脱下外衣垫在她的膝盖下,苦笑道:“呵呵!骂就骂吧!叔叔这辈子,被他骂得还少吗?他愿意骂就骂,我想喝就喝,彼此两不误,两不误哈!”说完又喝了起来

小女孩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唉,这一准儿又是喝大啦!”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乐不可支道,“叔叔,你看,我带啥来啦?”

她的笑既天真又烂漫又甜美,就像寒冬里的一缕暖阳,瞬间融化了中年男子一颗冰冷的心,让迷失自我的他重新看到了一丝希望。

小女孩可懂不了他的心思,正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的脸。

“糖葫芦?醒酒的糖葫芦!”中年男子兴致昂扬,转而却一脸忧郁,嘟噜着嘴,紧紧抱着酒坛,似个孩童般撒起泼来,“我不吃,我还没喝够呢!我不吃,不吃!”

糖葫芦可以醒酒?

这是多么幼稚的一个想法!

然而,就是这么幼稚的一个想法,中年男子却信了,而且一信就是八年。

曾经中年男子不懂何为幸福,那时的他自恃聪明过人。等到失去之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傻里傻气也是一种幸福。

现在,他懂了,而且是彻底懂了。

只可惜,斗转星移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看看现在,想想曾经,他越发觉着自己可怜。

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有人恨他不成器,当中包括父亲,大哥,还有,她。

他也恨自己,恨到后来开始嗜酒如命,走向了堕落,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小女孩单手叉腰,用糖葫芦指着他道:“付登云,你再喝下去,非醉死不可!”

中年男子听罢惊愕不已,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可是她母亲孟氏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这也是孟氏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女孩不仅做到了一字不差,连神情都几乎一模一样,以至于他都开始产生了错觉:

难道……她是依依?

她是孟依依?

在最后一丝理智丧失前,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中年男子拼命地摇了摇头。

然事与愿违,摇头不断没有帮助他清醒过来,反而让他觉着脑袋似有千斤重,开始有惊悚的魔鬼在眼前不停乱跑。

小女孩逼问道:“叔叔,你干嘛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啦?”

中年男子强颜欢笑道:“这不有玉儿在嘛!只要有玉儿在,糖葫芦就在,糖葫芦在,依依就在……”当他说到“依依”二字时,一股浓烈的悲愁涌上心头,整个人瞬间失去了理智,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真,紧紧抓住小女孩,不停呼唤道:“依依……依依……”

“叔叔,你干嘛?”小女孩被吓得哇哇大哭,边挣扎边尖叫道,“你放开!快放开我!”

这时,不远处出现一白衣女子,脸色惨白,披头散发,衣袂翻飞,妖冶而诡异,对着付登云冷冷道:“付登云,玉儿可是你亲侄女!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世上真的有鬼?

眼前这一幕,中年男子看怔住了。

不,不对!

她不是鬼,她是依依!

她是依依!

再次见到孟依依,中年男子心如刀绞,不禁失声痛哭,放开小女孩,对着她跪地磕头道:“依依,我错了,我不是人!”

中年男子等了许久,对方却始终没有应答。

此时山顶的风裹着着远方的气息徐徐而来,吹在耳畔让人如痴如醉。

待中年男子再次抬起头,白衣女子却已不见了踪影。

中年男子张皇失措,字字带血道:“依依,你去哪儿呀?你别抛下我!你别抛下我!”

任凭他如何呼唤,眼前却无人应答。

……

忽然听得一声叫喊:“师叔,你醒醒!”

“谁?谁?是谁?”中年男子从梦中惊醒,连连叫道。

“师叔,是我。”

确认这是人发出的声音,中年男子的酒立马醒了大半,见身边除了一个弱冠少年再无他人,这才发现适才又是那场噩梦,这十年来不停纠缠他的噩梦,而自己正仰面躺在凌燕巷的一滩水坑中,浑身上下早已湿个通透,分不清是冷汗还是脏水。

该弱冠少年便是无剑山庄少公子白书寒,而那中年男子便是悬剑阁二公子付登云。

此时夜深人静,凌燕巷空无一人。

凌燕巷原名叫无妄巷,是名剑山脚下的一处闹巷。二十五年前无妄巷发生一场瘟疫,全权仰仗悬剑阁的夫人方凌燕仗义疏财,整个巷子方圆十里这才幸免于难。人们为了感谢方氏的恩德,便把巷名改为凌燕巷。

付登云抬起头,一脸疑惑道:“寒儿,怎么是你?”

“师父让我寻你,可我把阁内都找遍了也不见你身影,我猜你一定又是下山喝酒了,这便跟了过来。”白书寒将他从水坑里扶了起来,搀扶着他边走边道,“就刚刚那水坑,你都不知躺了多少回了。”

像今晚这种情况,白书寒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了。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寒来暑往,他每次寻到付登云的地方,不是在街道中间,就是在瓦房之上。

“喝酒?我没喝,没喝!”付登云冲着白书寒不停摆手,接着便拿出经常在他面前显摆的一段话,“天下剑法一石,我付登云独得八斗,你白书寒得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说完两眼一晕,人又迷糊起来。

白书寒连连应道:“是,是,是!”用力扯着他向前走。

刚挪了几小步,付登云却突然停了下来,张开嘴冲着他的脸发出“嗝”地一声呃逆。

这一下来得太猝不及防,白书寒还未来得及躲闪,一股刺鼻的酒气便扑面而来,恶心得他差点儿晕了过去。

付登云见他脸色通红,疑惑道:“寒儿,你这是咋啦?”

白书寒暗自运起内力,调整了一下气息,这才恢复精气神儿,不紧不慢道:“师叔,我没事,天太晚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说罢又将他向前推。

付登云却把他推到一旁,静静地瞅着他,忽然抚掌大笑。

白书寒吓了一跳,惊讶道:“师叔,你咋啦?”

付登云十分神秘地微微一笑,道:“寒儿,我刚刚又想到一招剑法,比上次教给你的厉害多了!你把剑给我,我这就耍给你看!”

“师叔,师父有急事找你,你还是先跟我回去吧!”白书寒苦口婆心地劝道,“至于这更厉害的剑法,回头你再找机会演练也不迟。”这只是他的借口而已,这些年为了接师叔回家,他不知编了多少借口了。

“回头?”付登云若有所思道,“回头我就……我就全忘了!”

白书寒心想:师叔剑法上的灵感大都来源于醉梦,一招一式往往都是灵光一闪,想起来快忘起来更快,这一点他很早便说于我知了,这次如果我不答应,等他酒醒了又该埋怨我了,这才下定决心,道:“师叔,接剑!”把手里的长剑扔给了他。

付登云接过长剑,大叫道:“好孩子,千万别眨眼,看仔细喽!”说话间急速提腕,待剑尖猛向下啄击,一股劲力已达剑尖下锋。

紧接着于随心所欲间,剑姿已是千姿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