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明白秋叶话中的意思,只有她人死了,记在脑子里的东西才会彻底消失。而他更不用说,也只有他死了,才能跟这本书彻底断绝关系,当中的秘密就藏在彼此之间,不知不觉二人已是生死相依。
看着她笑魇如花地盯着自己,此时此刻卫风很想抱一抱她,这双臂刚微微抬起,却又慢慢放了下去。忽然听得秋叶向他求助道:“我身子坐麻了,你抱我下床吧!”便不假思索地轻声应道:“好,好。”
待卫风伸手去抱秋叶的身子,秋叶亦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从床头到床沿儿,不过是两秒钟的一次拥抱,秋叶仿佛期待了很久,紧紧地搂住卫风的脖子,迟迟不肯松开。
两张脸近在咫尺,两双眼猛烈交汇,两颗心同时砰动,纷纷提到嗓子眼儿,一切尽在不言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风开始感觉手臂有些酸麻,开口道:“我出去一下,你把外套穿好。”
秋叶这才松开手,连连应道:“好,好,好。”试着摸了摸滚烫的脸蛋儿,整个人早已羞得不成样子。
夫妻还得扮,生意还得做,马也还得喂,一切都照旧。
藏刀门却无法照旧了,按照常规来讲,李文唐既然传位于长子李一山,那就应该把祖传秘笈也交到他手里。可是经历了传位仪式时东方无影的插足,再加上当晚李兮泽那么一折腾,父子之间的关系算是彻底闹翻了,此事便不了了之,李一山也没脸向父亲索要秘笈,只好派人四处寻找《若绵刀》的下落,顺便打听一下《刀》的去向。
自夫人带着次子离开后,李文唐开始变得寡言少语起来,把自己关在房间研究刀法,心中再无他念,平日里也只肯与负责饮食起居的下人相见。
至于那位叫周楚楚的女子,那晚被一个蒙面黑衣人偷偷带离了彩云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白云城也无法照旧了,三大家族一边叫苦连天,不断向新门主施加压力,妄图削减藏刀门对他们的抽成,一边合力暗中培植人手,准备与藏刀门分庭抗礼。
无法照旧的还有奇良一家,以及大夫人花玉蓉在白云城的另外三十四个亲戚,他们纷纷撤离了白云城,跑到清风城安家立业去了。
渐渐地,整个江湖都无法照旧了。
宝书《刀》时隔多年重出江湖,各门各派无不为之一震,纷纷派出得力暗哨,四处打探东方无影的下落。
……
卫风原本以为山庄的召令不日便会到来,不曾想这一等竟然是半个月。
卫、秋二人将推车洗了无数遍,待卫风把车棚装了回去,山水画也套了回去,马车这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这日,隔壁的张大哥路过,不禁往里瞅了一眼,寒暄道:“魏老弟,这是要出远门儿吗?”
卫风停下手里的活儿,微笑道:“张大哥,对的!出来都快两个月了,也不知老家怎么样了,趁着最近生意不忙,就想着回去看看。”
张大哥想了想,有些不舍道:“是这样啊,那一路平安!”
秋叶微笑道:“谢谢张大哥!”
马车即日启程,出了白云城,取道术谷关,进八卦城后,走东门出城。
出东门时卫、秋二人都不曾注意,原来就在身后的城头上,有个人正盯着他们这辆马车,静静地目送他二人离开。
而就在城内不远处的一家茶楼里,有个黑衣男子正盯着城头上的那个人。
这二人皆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卫风与秋叶出了八卦城,马车一路南下,数日间便来到清风城。
二人刚刚入了城,秋叶便被一辆马车接走了。
卫风将山水画连同马车一起卖了,改做徒步回山庄,这一走就是小半天,到了山庄已是酉时。
“卫老弟,你可算到了!”秦故人早已等候多时,一把抓住他便往山庄里走,嘴上还不忘抱怨一番,“同样进的城,人家四个时辰前就到了,你倒好,‘老婆婆纺线,拖拖拉拉’,到现在才回来,一会儿见了大公子,他非给你脸色不可!”
卫风微笑道:“我都累了这么多天了,还是有功劳的。”
秦故人厉声道:“你还好意思提功劳?若不是有密探来报,鬼知道你们在干嘛!”
卫风道:“密探?”
秦故人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决定据实相告,道:“就是你家那位苏姑娘,不过我听人说,人家跟着李一河,随着李家夫人一起,回柳河孟氏老家了。”
卫风听罢,心底有一丝凄凉,又有一丝慰藉。
让他感到凄凉的是,心爱的女人到底还是选择了别人。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她总算能过着安生舒适的日子。
在回山庄之前,他曾不断打听她的消息,却一直毫无进展,如今确认她平安无事,总算可以放下心了,可还是禁不住问了一句:“她真的随了李一河了?”
秦故人接下来的这段话,算是彻底凉透了他的心。
“她已经怀了李家的骨肉,这回她可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你也可以死心啦!”
卫风挣开他的手,停在原地,十分绝望道:“这些,都是她亲自来信说的?”
秦故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亲自来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秦故人这番话,字字直戳卫风心窝。卫风听罢,眼圈都开始泛红,无可奈何道:“那……既然如此,就由她去吧!”
秦故人推着他往前走,冷笑道:“事情可没你说得这么简单!”
“莫非,大公子不让?”
“一会儿见着,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归燕阁的院门外,秦故人止住脚步,叮嘱卫风道:“我就送你到这儿,我们刚才见过面,可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
卫风还想再言,他人却已没影儿了。
这时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卫风顿觉一丝凉意袭来,心想:看来今夜是要下雨了。
归燕阁内,主仆之间的谈话很苍白,因为知道的都已经那样了,不知道的也不可能知道。
卫风心思完全不在谈话上,他好像在等什么……
等一场雨?
还是,等一场梦……
出了归燕阁,天便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顺着屋檐一排排落下,像极了美丽的珠帘。
卫风悠然地走在曲廊下,尽情地享受着这个美妙的雨夜。他特别喜欢下雨天,因为除了雨水滴落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任何杂声。而淅沥的滴答声又是大自然的杰作,这份杰作仿佛具有一种天然的魔力,能够让他暂时忘却烦恼,这样他就可以静下心来,细细回想他此生最在意的东西。
最在意的东西?
卫风放慢脚步,扪心自问,很快便有了答案。
他最在意的东西,以前是庄主教给他的剑法,现在却多了那么一两个人。
想到这里,不禁抬起头,向山庄的西北角望了一眼。
“卫先生好!”
“卫先生好!”
“诸位辛苦!”
三五个值更的庄丁接连从他身边走过,算是彻底惊扰了他的思绪,随后他便加快脚步赶回到自己的住处。
……
听了一夜的雨,第二天临近晌午,卫风这才醒来。
此时朱颜阁内,下首左边坐着陈伯,右边坐着白书墨,林欣月则坐在上首,侍奉其左右的是夏荷和秋叶。
秋叶早已换上了侍女妆,整个人又变得淑美起来。
卫风应着传唤而来,向着林欣月拱手道:“属下见过夫人。”
见他面上依旧易着容,林欣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特意走上前来好好瞅了瞅,忍俊不禁道:“卫先生,这都回山庄了,你还留着妆容干嘛?”回过头对着左右侍女道,“秋叶,夏荷,你们这就带卫先生去后面卸妆吧!”
秋、夏二人异口同声道:“是,夫人。”
卫风拱手道:“多谢夫人。”
随后便由秋、夏二人引着卫风去了后院,朱颜阁内的林欣月却依旧忍不住摇头微笑。她的笑是一种关怀的笑,就像一个母亲被自己的孩子逗乐了一样,既温暖又慈祥。
然而就是这种关怀,让白书墨看着都暗自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