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乐声悠悠响起，低沉喑哑，前音重而后音绵长，像是一名老朽垂死之际的叹息声。一声复一声，历经沧桑，诉说着对这一生的感概。

妘菀歆抬头，眼里有些迷茫：“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整间屋子都是安静的，除了几人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芝湘怯怯的拉了拉妘菀歆的手，没说话。

妘菀歆看到大家的反应后，眉头一皱，看来是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是幻觉，还是真正存在的乐声？

乐声短暂，未待妘菀歆细听，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滴滴答答的声音传过来，夜色低垂，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灯光把黑布撑了起来，留得几分空间。朦朦胧胧中走出一团黑影，向妘菀歆这边越来越近。

有小厮一路小跑要去接，但是都被拒绝了。黑影显出轮廓，是一个男子背着另一人的姿势。

安勿羲的容貌清晰开来，一身浅灰色长袍被染成深红。仔细看才会发现，那些血都不是他的，而是他背上之人的。

那人浑身都是血和淤泥，惨不忍睹。肩膀和背上应该是被什么牙齿尖锐的动物咬了，全是小血洞，有的深可见骨。一只手掌和另一只手腕上有血口，创口整齐，应该是锋利的武器造成。脸歪贴在安勿羲背上，已经失去意识了，看身形应该是女子。

见了妘菀歆，安勿羲身体微侧，那人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妘菀歆只觉得呼吸一滞。

“在城门口捡到的，当时就只剩半条命了。送她去找大夫也不肯，非要见你，我拗不过她。”

安勿羲的身后还跟着一人，拎着药箱子，看模样应该是药堂里头的大夫。安勿羲脚步快，这位大夫跟得辛苦，一直在喘着粗气。

妘菀歆赶紧从袖中取出一粒丹药，给单昳喂下去。然后接下单昳，才发现她衣领内有些鼓，好像藏了什么东西。

妘菀歆轻轻拨开一点，拖出一只沾了血和泥土的岑灵芝来。

“她醒着的时候抓衣领抓得可紧了，搞得我要对她做什么一样。”那时她两只手上都是伤，一副一点都不疼的样子。后来晕过去了，手才放松垂下来。

妘菀歆看着岑灵芝有些愣神，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低头对上单昳睁开的眼睛。

“让你担心了。”她声音虚弱。

妘菀歆喉头一紧，声音不由得有些颤抖：“先别说话，让大夫给你看看。”

单昳自个儿把了脉，不知为何，她竟然什么也没有把出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单昳无力得摇头。

妘菀歆感觉她的体温有些低了，对着大夫道：“麻烦大夫过来看看。”

有婢女引着妘菀歆到侧屋，她把单昳轻轻放到床上。她道：“梅子该熟了吧，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采来酿酒。你记得到时候把酒藏远一点，不然?爷爷一定会来偷酒的。”

单昳点了点头，又晕了过去。

这顿饭吃得不欢而散，妘菀歆带着单昳提前离席，剩下二人也没有继续吃下去。

夜色褪去，天边开始泛白。里头的大夫在为单昳作检查。妘菀歆心里闷得慌，站在门口想要透透气。

那道奇怪的乐声，接二连三的出现，她已经不能把它当成偶然了。乐声的主人，究竟想表达什么，或者，他想要做什么？单昳回来的时候，没有剑也没有随身携带的挎包，她善医，可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咬伤无数，却没有任何的处理。是什么样的处境，能把她逼到这个地步？

奇怪的乐声和单昳的重伤，这两者之间是否有着某种联系？

芝湘送大夫出门，这已经是这一夜请的第十位了。

大夫向妘菀歆行了礼，而后道：“外伤可愈，但其脑部被重创，恐没有再醒来之趋势。”

妘菀歆深吸一口气，道：“芝湘，送客。”

句意相同的话，她已经听了十遍了。送客的话，她也说了十遍了。

屋子里有丫鬟在帮忙照顾，是之前在家宴上跟着回来的。刚才心里乱，但是没有注意到皇甫白翯给她配了四个人过来。

“都是新招的人，清白家世，不会与其他主子有过沾染，王妃若是疑心，可以尽管去查。”娄风站在素梅苑门口，解释道。

“你来素梅苑，不怕你家王爷？”

“王爷令属下过来的。”

妘菀歆倒是没想到，皇甫白翯会这么安排。

娄风把手里拎着的食盒打开，清浅的香味随着飘出来。里头是一碗刚熬好的药粥，山药煮得软烂，大米粒粒圆润均匀，红色枸杞掺合在里面，配色正好。

“王爷吩咐属下送来。”

妘菀歆也没急着去接，道：“娄风，你家王爷不是这个性子。是你担心我倒了，没人照顾眣姐姐吧。以后，你万不可再这般欺瞒，直接言明便是。我这里到是无所谓，但我担心你在你家王爷那处不好交代。”

娄风是还想说话的，妘菀歆又加了几句：“我们并非同路，若是你们两情相悦，我便不会说什么。可是现在看来眣姐姐似乎没那个心思，我希望你不要过多插入她的事，于你不好，于她，也终是一种负担。”

娄风似是有些落寞，妘菀歆没理会他，兀自进了门去。

想起那日皇甫白翯问她，是不是荀国女子都是这么不知好歹。她想着，倒也不是，只是她比较拎得清而已。有些东西，注定便是不能拥有，还不如早早的推开好。

若是存了期翼，便会扎根壮大，一发不可收拾。就如南宫侈之于妘潇，单昳之于娄风。前者如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后者，她不愿多一桩这样残忍的事。

妘菀歆坐在单昳床边，她有些发烧，额头上敷了帕子。妘菀歆摸了摸，感到帕子已经变得温热，取下帕子重新打湿。采梅子酿酒是在灵山时每年都会做的事情，昳姐姐，别让今年缺了梅子酒。

她们总有一天会回灵山的，妘菀歆看着屋内的东西。这些人，这些事，迟早会远离，她们不属于这里。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