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四月,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时节。
“大师,此卦何解?”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禅师一边摩挲着签子,一边道:“卦上显示,施主的命途虽有起落,但总象主吉,是难得的‘上上象’……”
后面的皇甫白翯都没有听进去,只记得禅师最后走时,奉劝他一句:“施主切记,在‘情’之一事上,要多加节制。”
他内心不解,再问时,那禅师却只笑不语。
浴盆中的水早就变得冰冷,皇甫白翯收回思绪,把手里当年禅师给的签子随意放在一旁。
“哗啦”一声站起来,一具修长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之中。
宽肩窄臀,身材挺拔。皮肤因为在常年呆在军营的缘故,呈现出象征着健康的小麦色。腹部和臂上的肌肉并不显人壮实,反而增添美感。发如黑瀑,此时全部放下来垂在背后,遮住了背上的大片皮肤。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上面是怎么个不能见人的模样。
他从衣架上随意取了件袍子,还未穿上,便使着内力从浴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吸了一只白色飞蛾过来。
飞蛾被他的内力禁锢住,飞不走逃不了,在他面前窜上窜下。屋内光线够足,仔细看飞蛾周围,才能发现空中漂浮着很多极细微的粉末。屋内其它地方的漂浮着没有这么多,这些粉末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灰尘那么简单。
皇甫白翯把飞蛾装进一个竹筒,刚放在桌上,房门被人忽然推开。慕楝抱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脸上的笑还未散去,站在门外面。
见皇甫白翯未着丝缕,她面露尴尬,不知是进还是退。
“王爷,妾身……”
“去外院等本王。”
她的话刚开个头便被打断,皇甫白翯用内力引门关上,语气虽然平平淡淡,但是以慕楝跟他这么多年的相处,她知道他已然心生不悦。
再不情愿,她也不敢同他太放肆,只能移步离开。
皇甫白翯穿好衣服,拿腰带时,眼前出现一双柔荑。替他把腰带系好,又扯了扯腰间衣服皱起来的地方。
“你又瘦了,难怪这里老是捋不平。”声音清脆动听,语气里头似是嗔怪,却又掺合着些许疼惜。
皇甫白翯目光停滞在腰间,那双柔荑理好衣服后便覆在他的手背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柔软。
他闷声道:“分明是你手艺不精,没有做好这件衣裳。”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惯会取笑我,哪日我出趟远门,再也不回来,看你怎么办!”
他答:“那本王去寻你便是。”
皇甫白翯缓缓地闭上眼睛,那些难以忘怀的往事,那些令他痛苦不堪的回忆,七百多个夜晚的梦魇。相识一场,欢喜一场,苦求一场,喜乐哀愁,全部涌上心头。
感受手背上的触感慢慢变得微弱,直至完全消失。他睁开眼睛,这么快就没有了吗?腰带依旧在他手中,还保持着刚拿起的姿态。幻象褪去了,一切都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
那双手,那些话,那个人,也从未出现过。
失神片刻,迅速系好腰带,把装有飞蛾的竹筒收入袖中,皇甫白翯挪步至外院。
慕楝等他等得有点久,茶杯中的水换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换水的丫鬟被她迁怒,让人给撵出了外院。之后便无人敢上去触霉头,全都守在外面,不敢进去。
不过一见到皇甫白翯,她便立即站起来,对他露出笑容,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痕迹。
她欣喜地喊他:“王爷。”
他语气淡淡的:“嗯。”
方才看到外面守着的人,猜她可能已经发过脾气了。但是现在,他并不想花精力来哄她。
她把东西递过去:“这是妾身为你做的衣服,你看看合不合身。”
皇甫白翯没有看衣物,也没有接。语气如常道:“以后不必麻烦,管家自会负责采办这些事。”
慕楝看得出皇甫白翯现在心情不佳,但是以前只要是她给他做的,他都会收下,所以她还想争取一下:“管家采办的,能有妾身亲手缝制的好吗?”
皇甫白翯凝视着她:“你不是绣娘,手艺未必比她们的强。
慕楝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她没有想到皇甫白翯居然会这么说。
顾不上她的难堪,皇甫白翯继续道:“慕楝,你逾矩了。”
慕楝浑身微微颤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了。若不是有什么事惹怒了他,他定然不会如此这般。
是了,今天她未经他的允许,进了他的房间,还撞见他……
慕楝心中苦涩,他这是在提醒她距离。他真是半点机会,都不愿意留给她。
“衣服王爷留着,总不能让妾身白白浪费这些功夫。至于王爷说的那些,妾身会记得的。”
慕楝想把衣服放在桌上,皇甫白翯阻止她:“你一直都在白费功夫,不是吗?”
慕楝的手僵住,脸一下子变得死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本王希望你,好好定位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撂下一句话,不管慕楝作何感想。皇甫白翯抬腿便往外面走,转身却睹见妘菀歆立在不远处。方才这里发生的一切,她尽收眼底。
皇甫白翯几个箭步来到妘菀歆面前,冷声地问道:“你为何在此地?”
妘菀歆刚想接话,手臂被他猛地攥住,然后他拽着她疾步往外面走。
“皇甫白翯!”
“南宫菀歆!”
妘菀歆用力挣脱他的手,终究是习武之人,臂力自然不同普通女子。
“是本王太仁慈了,所以才让你如此肆无忌惮!”
妘菀歆莞尔一笑:“什么时候,这王府的正院,妾身也来不得吗?”
想到皇甫白翯同慕楝在紫箢,她被娄风拉开时,娄风对她说的那些话,心里止不住地发冷。
反应过来自己情绪有些偏激了,皇甫白翯脸色稍霁,目光投向她手里的锦盒:“手里拿着的什么?”
妘菀歆递给他,等他接过去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等他打开。
里头是一截难得的枖枝,看其粗壮程度,应该有百年之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相传在人将死之时,取枖枝磨粉服下,可续命至少一个月。即便是这繁荣昌盛的钰国,国库里也只有两枝而己,且通常为皇帝命定专用,旁人自是无福消受的。
皇甫白翯睨着她,冷笑:“以物偿情?”
妘菀歆过了半响才明白,他口中的“情”,是人情的“情”。从上次的梅瑶到这次的枖枝,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她笑着摇头:“请王爷再仔细看看。”
枖枝旁的绸缎微微凸起,想必下面定然有一暗格,皇甫白翯手指在上面摩挲着,却并没有急着继续打开。
他抬头,看着妘菀歆雪亮剔透的眼睛,道:“这个礼物,本王收下了。”
此时二人都未察觉到,暗处有一双淬着毒的目光,在那个锦盒上久久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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