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手机给我。”
裴木修走到何衍面前,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伸出了手。
何衍呆了一下,目光隐忍了一下,没有掏手机。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见到这个女人这么不配合,裴木修的脸沉了一下,低寒的声音说着第二遍。
何衍咬牙:“裴木修,你恨我,折磨我,我受着,但是安浅月不欠你的,你不能去打扰她。”
裴木修看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女人,脸色潮红,愤怒又娇嫩,隐下心底的火气,他道:“你中了药,不要医生给你治,想要哪个男人给你治?”反问的语气里带着讽刺,何衍面色一滞,嘴唇动了动,啥也没说,只能乖乖的从一边的小包里面拿出了手机。
手机还是几年前的智能机,很旧了,不过裴木修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不是这个,而是挂在手机边上的亮闪闪的小吊饰。
那是一枚戒指。
十克拉的钻石戒指,是当初何衍跟裴木修结婚时候的婚戒。
一瞬间,何衍注意到了裴木修俊美异常的脸上透露着丝丝青白之色,她赶紧伸手想要从他手中将手机抢过来。
她知道,这个东西的惹得裴木修不快了。
“为什么还留着它?”
果然,裴木修开了口,音质清冽,“何衍,你想干什么?”他唇角微挑,讥诮的语气仿佛发现了一个有关于何衍的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样。
不过他也没有说错,这个东西,就是何衍见不得人的秘密,是她心里放不下的执念。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裴木修片刻没说话,拿着手机似乎是编辑了一个短信发出去,然后,他将那枚戒指从红绳上扯了下来,将手机丢到了何衍面前。
“裴木修,把戒指还给我,好吗?”
何衍捏着手机,看着裴木修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枚钻戒细细打量,哀求着他。
当初她跟裴木修离婚的时候他就当着她的面将一对婚戒丢过一次,丢到了大街上的垃圾桶里,那一次何衍等他走了之后翻着了垃圾桶,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枚戒指,是她的那枚戒指,裴木修的那枚她一直没有找到。
“还给你?”
裴木修的目光从戒指上面缓缓移到何衍身上,薄凉的视线里面带着嘲弄,以及许多薄雾一般神秘莫测的情绪,他的唇角微微挑起,像是认真考虑过了,然后摇头,走到了套房的阳台上,将捏着钻戒的那一只手伸出了阳台。
“不要。”
何衍跌跌撞撞的起身想要拦住他。
这枚戒指不仅是她跟裴木修那段婚姻最后的祭奠,还是她母亲留在世界上最后的遗物了。
这对钻戒是她母亲生前亲手设计打造的,当初世上仅有一对,现在世上仅有一只了。
裴木修是知道的,但是他丝毫不在乎,他那淡漠入水的眼神里面全是戏谑,仿佛他就在等着看何衍心碎的模样,并且乐此不疲,何衍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在失去了,剥夺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确实是一件残忍又有趣的事情……
何衍哀求这裴木修,泪眼婆娑。
“何衍,你怎么就这么擅长对得不到的东西抱有幻想。”
裴木修摇头,语气里满是惋惜,然后,何衍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两根纤细手指一松,亮晶晶钻戒就在月色之下消失在了空中。
“不要!”
何衍惊叫着扑了过去,扑到了阳台上,亲眼看着那枚戒指掉进了十二楼套房外的游泳池里面。
深夜的游泳池里空无一人,平静的湖面被惊醒,波光一片。
“裴木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那是我妈妈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你恨她,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啊?”
何衍疯了一样的揪住了裴木修的衣袖,猩红的眼眸盯着他,绝望得流不出一滴眼泪,“裴木修,我受够你了,我受够你了,我受够你了,你听到没有,我受够你了!!”
何衍冲着他连续的吼出了无数句的受够了,然后才松开了他的衣角,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房间,往电梯那边跑了过去。
裴木修盯着何衍的背影,一直到她彻底的消失在了电梯里面才转过了目光看着自己刚才捏着那枚戒指的手指,两根手指摩挲了一下,冰凉一片。
……
十二楼的总统套房的门没有锁死,何衍闯进去的时候,套房里的人正在大床上做着少儿不宜的运动,她披头散发,用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裙摆,径直从卧室跑过去,往阳台外面的露天泳池而去。
房间里的男女因为这突然闯进来的女人而尖叫了起来。
“来人,来人,她是谁?给我把她弄走!”
“给前台打电话,快给前台打电话……”
何衍能听到在自己身后响起的声音,嘈杂一片,全是那两个男女的嘶吼。
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但是她必须要找回那枚戒指,当年那场大火烧毁了妈妈的工作室,烧掉了工作室里面所有的珍藏品,现在她必须要保留妈妈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件艺术品。
她心中秉着这一个执念,站在泳池边上只思考了片刻就一头扎进了泳池里。
深夜,泳池里的水也凉得彻骨,她彻底的没入水里的时候才清醒了过来,也意识到自己不会游泳。
“我的天,这个女人跳水自杀了?!!”
“快,快报警,报警!!!”
…………吵闹依旧一刻都没有停歇,何衍在水里摸索沉浮,听着那个浑身赤裸吓得不成人样的女人不断的尖叫,觉得很好笑,她才不是跳水自杀,她只是……
……不会游泳而已!
何衍没有摸到戒指,因为这个泳池有两米深,她不会游泳不会潜水,但是这冰凉彻骨的水泡得她很清醒,清醒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以及完全清楚的体会到呛水的火辣辣的感觉。
她觉得很可悲,自己可能要淹死在这水池里面了。
她拼命仰头想要呼吸新鲜空气,浮浮沉沉之间,她仿佛看到了十三楼的套房阳台上裴木修正凭栏站在那里,目光冰冰冷冷的注视着自己,仿佛自己已经死了,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原来,她死了,他是那种眼神,不悲不喜,无关紧要。
何衍张嘴想要叫,又想要笑,但是无论她怎么歇斯底里都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这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那个疯狂打电话报警的女人,还有那个光着身子在泳池周围走来走去想要把自己捞上来的男人都在一瞬间的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呼吸,何衍觉得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没了。
完了,她要死了。
死在酒店的游泳池里面。
然而,就在何衍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道声音把她从那个寂静岭一样的世界里拉了回来。
“何衍,何衍,你醒醒,你醒醒……”
“不要睡,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何衍,何衍……”
那个叫着她名字的声音有点熟悉,但是还是陌生的,她听不出来是谁。
周围好像围了很多人,有很强烈的灯光照着自己,她好像被用毛巾包裹了起来,那个抱着她的人还在说话,说的是什么何衍听不清了。
她用自己勉强能动的手指指着那片游泳池,张了口,话语结结巴巴:“戒指,我,我的戒指,在,在,在游,游泳池里……”
“何衍,你说什么?”
似乎是以为自己的话语得到了回应,那个一直在呼唤何衍名字的男人语气瞬间欣喜了许多。
何衍重复了一遍。
“你的戒指在游泳池里?何衍,你是想要找戒指才跳进去的吗?”
肖令扬看着怀里的女人,不可思议,然而想也没想的就对身边的吩咐道,“马上叫人放掉游泳池的水,找到那枚戒指。”
“肖少,这——”
站在他身边的酒店的经理面色为难,话还没说完就被肖令扬剜了一眼。
“怎么,我家酒店,我的话不算数了?”
肖令扬一边让人送上新的毛毯一边扫着站在一边的一对男女,那是这个套房今晚的住客,也是第一时间发现何衍跳下泳池的人。
正是因为他们打电话给酒店的经理,他接到了那个电话,前来查看却发现掉进泳池的女人竟然是何衍。
差一点何衍就要溺水身亡了。
肖令扬抱着裹着毛巾还在瑟瑟发抖的女人,心有余悸。
“替这对客人升级到至尊日出观景房,再送一个总统套房周末套餐。”
肖令扬一张嘴,那一对男女脸色立刻现出了喜色,酒店经理不敢怠慢,赶紧照做。
而那边,已经有人快动作的从游泳池里把那枚戒指捞了起来。
“肖少,是这个么?”
戒指送到眼前,肖令扬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戒指就被一只白嫩的手抓住了。
何衍的眼睛正盯着戒指。
“是,是这个,这就是我的戒指。”
何衍声音嘶哑的说着,一边说一边扭头看着肖令扬,“刚才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说完她要歉歉起身,但是双腿无力,还没站起来就又差点跌倒,肖令扬见此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这枚戒指对你很重要?”
对于何衍没有认出自己来,肖令扬心里有些酸涩,不过还是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小心的问了一句。
何衍苍白的笑了一下,眼眸抬起看着十三楼的阳台,裴木修没有在那里。
刚才肯定是自己出现幻觉看错了。
“这是我的婚戒。”
何衍将戒指捏在手掌里面,“也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你结婚了?”
肖令扬语气惊讶。
何衍淡淡一笑,不否认,也不过多解释,平静下来之后,她裹着毛巾看着肖令扬,总觉得面前这个青春洋溢的少年有点熟悉,但是又说不出来是怎么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问他:“你是这个房间的房客吗?”如果是的,那她真的是太抱歉了,她隐约的记得自己闯进来的时候房间里的人正在做那种活动……
“不不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房间的房客,我是——”
“何衍!”
突然,一道喊声从电梯口传来,打断了肖令扬的话语。
何衍望过去,就看到安浅月拎着一个医药箱气急败坏的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她的身上还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医院的职业装,短发扎了个小辫子在脑袋后面,一脸倦容,看起来是才从手术台上下来。
何衍见此急忙站起来要迎过去,而安浅月却径直从她身边擦了过去冲着肖令扬走了过去。
“浅月——”
“是他吗?草泥马的你竟然敢给何衍下药,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安浅月一把揪住了肖令扬的衣襟,趁着他没防备一下子把他摁在了墙上,语气里面的愤怒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她没有第一时间收到何衍的短信,因为那个时候她正在手术室,手术完毕才看到短信,第一时间赶过来就看到这个男人面对着裹着大毛毯一脸苍白的何衍,那一瞬间她觉得要是这个男人玷污了何衍,她一定要宰了他。
安浅月浑身上下都是怒火,跆拳道黑带的她可不是吃素的,何衍害怕她把那个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少年怎么滴了,于是赶紧上去拦住她:“不是他,浅月你别激动,不是他。”
“那是哪个狗日的,操他大爷的!”
安浅月放开了肖令扬,不过放手之后还是多看了他几眼,“那这个男人又是谁?长得就一脸不正经——”
“我长得一脸不正经?”
肖令扬无语了,这是什么形容?
“他是谁?”
安浅月直接忽略了肖令扬的问话,指着他问何衍。
何衍哑然,他是谁,她还真不知道。
“额,这个——”
“我叫肖令扬。”
肖令扬抢着回答了一句,对着何衍伸出了手,“何衍,我是肖令扬……”
听到这三个字,何衍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的难看。
小脸煞白。
她想到了自己在不清醒的时候听到的那些话,是肖女士自己下的药,而她下药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自己送给肖令扬。
“是你。”
何衍嘴唇动了动,怅然若失的说出了这两个字,没想到肖令扬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变得兴奋不已,眼神几乎可以用雀跃来形容了,他问何衍:“何衍,你想起来了我是谁了?你……”
“我想起来了,是肖女士给我下的药,她说要把我送给你,是你指使肖女士给我下药的,是你。”
“操你干爹的,真是你给何衍下药!
你他妈还说不是你,看老子不弄死你狗日的!”
肖令扬想要解释,然而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就被安浅月扯着摔在了地上,安浅月力大如牛,给他一个过肩摔让他几乎都能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了。
“不,不是我,何衍,你,你听我解释,我是肖令扬,我是——”
“我知道你是肖令扬,你是肖女士的侄子,肖公子,我感激你在游泳池里救了我,但是你想要给我下药,我鄙视你。”刚才何衍在冰冷的水池里泡了很久,身体里的药性被压抑了片刻,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又在升温了,那种渴望抚摸渴望亲吻的感觉比之前来得更加强烈。
她拉住了还要动手的安浅月。
“浅月,我们走。”
“走?就这么放过这畜生?”
安浅月看着何衍,问。
何衍点头,她很难受,身体里那一波波火热的撞击让她快站不稳了,她现在不想看到任何的男人,因为任何的男人都像是一种让现在的她无法抵抗的解药。
她看着安浅月拎过来的医药箱,声音嘶哑的问道:“药带来了吗?”
“又犯了?”安浅月终于注意到了何衍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赶紧拉着她走到了套房的卫生间里面,从医药箱里面摸出来一根注射器,然后又将许多瓶瓶罐罐的药物混合,装到注射器里面,让何衍伸出手来。
“这个药烈得很,可能会让你胃疼,也可能会让你犯口腔溃疡。”
安浅月提醒何衍,为的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因为春药这个东西是少有特效药的,这种药也是起一种抑制作用,然后等着身体的体液自动稀释春药最后达到解药的效果。
何衍咬牙点头,感觉到注射器里面的药水顺着自己手臂的血管流进自己的身体里面,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不是来参加晚宴的吗?怎么摊上这种事儿了?”
弄完之后,安浅月替何衍放了一浴缸的热水,让她脱掉身上的礼服洗个热水澡。
何衍顺从的躺在浴缸里面,疲劳不堪。
“是裴木修用我的手机给你发的短信。”何衍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才开口,顺带在安浅月面前摊开了手掌,给她看自己握在掌心的戒指,“他丢了我的戒指,我想去捡,下了水才想起自己不会游泳。”
“人渣!”
安浅月低声骂了一句,也不晓得是在骂裴木修还是在骂肖令扬。
“浅月,我好累。”
何衍突然将双手握紧,环抱的姿势蹲坐在浴缸里,将那枚戒指藏入怀里,“我好想我妈妈。”她拼命的蜷缩着,想要从那枚小小的戒指上面汲取温暖。
“何衍。”
安浅月哽咽,伸手揽住何衍的肩膀,“你要好好的,我答应过文姨要好好照顾你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好不了了。”
何衍突然哀叹了一声,猛的抬起了头向着窗外望去。
十二楼外的夜色,万家灯火,辉煌一片,而何衍的心里却是一片漆黑,她的光明都被裴木修带走了,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