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泡沫沿血脉扶摇直上，直抵脑海，而后颗颗碎裂，一枚枚闪耀暗黑光泽的符纹赫然浮现，滴溜溜的在林凝脑海中乱转飞舞。

汇入林凝脑海中的泡沫无穷无尽，如同一片泡沫汪洋，符纹从中脱出，看似杂乱无章的排列，却又隐约暗含至高的道与法，实在是匪夷所思。

忽的，脑海中传来一阵幽怨神秘的声音，如九幽孤魂轻声细语，清冷的鬼吟让林凝头皮发麻，不敢靠近。

当脑海中天空被最后一块符纹遮盖，亮黑色光芒大作，幽远的鬼吟声如海啸般铺来，遮天盖地，震耳发溃。

林凝硬起头皮临近，只觉这符纹连成的天书，苍劲凛冽，似有夺人心魄的威能，竟要将魂魄深深地吸入其中，恐怖非凡。

恰时，林凝无意间扫过天书开头二字，这符纹虽苦涩难懂，却另有万千曼妙，形意结合好似“鬼缠”二字。

林凝心头大喜，这莫非是鬼缠的奥义道法。念及此处，他放弃抵抗，全身心投入，任由吸力撕扯，鬼音缠鸣耳边。

只是这天书符纹具有鬼神难测之威，又岂是一时半刻便能学会，堪堪记下的零星符纹，比汪洋水滴还不如，若是全部会意，怕是到死也难已完成。

林凝显然注意到此点，心头喜意尽去大半，不由得苦笑连连，且不说天书符纹繁奥复杂，光是这撕扯之力都不是寻常人可以忍受，再加上回荡天地的鬼吟，恐怕阎罗刑法也莫过于此。

倏地，铺天盖地的鬼吟急转直下，愈来愈小，而后一股更加悠远的声音响起，清冷阴森更甚，仿佛有阎罗恶鬼从炼狱深处脱困，怒吼咆哮。

可林凝无惧，他识得这声韵，虽鬼气森森，却暗自夹杂神性的浑厚正气，呵斥人清醒，“观形会意无错，却绝非鬼缠本质，鬼缠注重顺势可为，逆势可期，合为利剑，分则斗星，观天书大势，晓符纹众意，两者密不可分，重天书大势而不顾符纹形意，难免脱离本心，只看符纹形意而无大势观者，误入歧途也在所难免。此二者分合相助，才是鬼缠的道法。”

“待有朝一日，你若能从中脱出自身道法，蜕变成功之时也就不远了！”

闻后，林凝眉尖半挑，明眸似有亮光划过，喜形之色溢于言表，这一刻，鬼缠天书在他眼中竟多了千般变化。

上一时，它似从血海炼狱爬出的万载厉鬼，数不尽的幽魂枯鬼吸引靠拢，壮大其身，而下一时，它又化作万层鬼塔，由枯骨筑成，每层各成一体，行迹浮动间，暗合星辰轨迹，包罗诸天万象，实在是让人咋舌不已。

林凝知晓奥义，如痴如醉，左手在空中接连划出奇异符纹，右臂则是摆放胸前，闪现出五枚黝黑的诡谲魔法阵，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而天书万千符纹呈绽开状，落下漆黑豪光，条条交汇编织在一起，最终形成一道手臂粗细的光柱，沉入林凝天灵。

林凝若有所感，身子一颤，左手的动作忽的加快，同时林凝的双眸中爬出密密麻麻的纹络，如同蚁群行军，转瞬便附满周身，纹络泛着清冷的光辉，充斥神秘感。

林凝的肉体亦是产生了相同变化，纹络走线完全一致，缕缕黑气从中溢出，竟是一枚枚面孔狰狞的幽鬼，如同地狱军团出征，将林凝团团围住。

幽冷的鬼气夹杂大量的怨恨、憎恶，连不远处的鬼缠也是眉尖微皱，喃喃道，“鬼缠道义果然还是出现了，如此重的怨气，想要获得认可恐怕会难于登天！”

此刻，林凝脑海中，五枚魔法阵似是受到漆黑豪光的干扰，旋转速度减缓，运动轨迹发生偏差，看起来杂乱无章，可暗暗合乎某种规法，竟在林凝周身形成了巨型魔法阵图。

而那光柱亦是若有所感，从小腿粗细渐渐收缩，最终消失殆尽。

当豪光沉入天灵，林凝觉得双眼多了无名的变化，似是这世界原始的本质嵌入双眸，多了丝澄澈，少了丝混沌。即便不知那豪光是何物，境界也不曾提升，但光是这闻所未闻的奇艺效果，林凝便知这是不可多得的造化。

再次睁开眼，本源的悸动让他兴奋不已，他感受到始于灵魂深处的波澜，激荡又不失唯美，波澜化身微光，淌作流水，穿越层层障碍，集聚到双眸，流水透光使其愈发的深邃，饱含诗意，而世界也在这股异流之下，于他的眼中返还本质。

那是道韵相生的姿态，符文道义与天书大势不再幻化于表象，呈现出最原始的道脉纹络，韵味攒动，纠缠相合，纵横相错，纹络虽万千，轨痕亦是无穷，却不曾偏出大势，反而整合相依，汇成一股。

这一刻，林凝悟透了，体内的魔力随鬼缠道韵纹络流动，魔力涓涓细流，艰难在干涸的脉络中开拓。

灼热的疼痛感烧的林凝近乎干呕，每多一寸的开拓都让灵魂颤抖，似乎下一刻就会碎裂，放弃的字眼形成一股魔念，扎根发芽，牢牢种在灵魂深处。如同出生的本能，新生的欲望，无法抗拒，更无法抵触。唯在心底深处留下字迹，“放弃吧。”

林凝扭作一团，青筋从血肉中凸起，密密麻麻的像蜘蛛吐出的青丝，将他包裹，就连一旁的鬼缠见状，心头亦是波澜四起，即便是他当年，也未曾经历这等苦楚。

可看到接下来的一幕，鬼缠爆发出滔天的魔力，浩浩荡荡的挤满洞穴，早就深似浩海的思绪于这一瞬激起了惊天波浪，这般惊人的景象又有多长岁月未见过。

缱绻成一团的肉体，在林凝意识驱使下，竟生生的坐了起来，他双手变幻捏决，快如疾风在空中闪转贴合，而停滞的魔力再一次在血脉中艰难开拓。

林凝剑眉紧蹙，嘴唇因用力被咬的发白，鬓角与额前源源不绝的滚出黄豆粒大小的汗珠，脸色时青时紫，极度难看。他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口历血喷出，这一刻，伴随七窍淌血，血肉亦不禁摧残，纷纷绽开，赤红的血液涌出，沿途沟壑，最终滴落，无声。

血腥味宛如清晨浓厚的咖啡牛奶香味徜徉空中，嗅得鬼缠心头愈加的忐忑，望着不肯服输的林凝，往昔的画面不断闪现，当年的他，也如眼前的少年，不服输的秉性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变强，他主动坠入恶魔的怀抱，与死神常伴。那时的凶险和艰难，现在想来也是一阵阵后怕，似与今日今时仅遮掩一道隔世布纱，触手可及。

鬼缠心智坚定早已胜过金石之刚，可即便如此，若从头再来，他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能撑到最后，那种与死亡近在咫尺的折磨，实在太恐怖了，灵魂与肉体双重被摧残，最原始的本能在耳边倾诉“放弃吧，放弃吧”，谁又能走到最后。

深陷此等绝境，即便是心智超伦，看淡生死的人，也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林凝要面对的可是十死无还的局面，连万分之一的机率都没有。

正因为鬼缠经历过，所以他懂，当纹络遍布林凝全身，道义出现，怨念磅礴堪比无疆浩海时，他就知道，林凝前路尽头只剩下死亡。

随着鬼缠一声重重叹息，深邃如星海的双眸一瞬失去了颜色，而后疲累的搭下眼皮，闭上双眼。

此刻，林凝全凭一股不服输的气念支撑，若松懈半分便是命赴黄泉。

可这气念终究不是无穷的，他已经到了极限，肉体的血气翻滚宛如烧开的沸水，满是疮痍的灵魂似乎下一刻就要炸开，即便双手依旧闪转开合，魔力也无法在血脉中拓进半分，而这些无不显示林凝气数已尽。

林凝心有不甘，费尽艰苦才走到这一步，学到梦寐以求的功法，被授予可闻道韵的双眸，希望仿佛就在眼前，可死亡同样如影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