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作者:一浮序      更新:2019-09-11 10:04      字数:4001

深红色的幕布再次升上去后,台上的一角出现了一架黑色的立式钢琴。舞台的追光也照在了钢琴所在的地方,投下了一束耀眼的白光。

一个身影从舞台的左侧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衣。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舞台,然后在钢琴前的座位上落座后,才转头对着观众席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化了妆的效果,程予安觉得此时晏严比平日要好看一些。

晏严挺直了腰,然后抬起双手在琴键上摁下第一个音,乐声如水般倾泻而出。而当他开口唱出第一句歌词时,全场仿佛有默契一般地立刻安静了下来。这般的动人歌喉,连句轻声低语,都像是无理的亵渎。

这首歌原来是日文歌曲啊。程予不禁笑了,然后回想起当时两人在日语课上唱歌的情景。当时应该也同此刻一样,他一开口,全员噤声,自然更不会有笑声,哪怕其中还混了她这样一个跑调天王的难听歌声。

他的声音像从不曾有过人烟的森林气息,千年的古树和肆意生长的青草混杂在一起,散发出既沧桑又懵懂、既古老又年轻的味道,散在空气里,却凝在众人的耳朵里。

程予安望着台上那束追光灯下的晏严,竟然有刹那的恍惚。他的背挺得还是那么直,对着观众席的半张脸看上去竟然美的有些惊心动魄起来。他沐浴在光下,所有人的目光只为追随他而去。

他认真唱歌的时候,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

程予安明明支着下巴有些漫不经心,却就这样被对方站在台上弹唱的样子给击中了内心深处,一颗心竟然无由来地狂跳了两下,才恢复了正常。

不过可惜这个她笨蛋,还以为这只是因为音乐动人的缘故。

程予安从自己的座位上拿了花,猫着腰出去。

晏严此时已经唱至尾声,正吹着口哨伴着钢琴做最后的淡出,余韵袅袅,从生长着奇迹之花的森林一点点从他用声音勾勒出的画面中消失,逐渐化为一片万籁俱寂的雪白。

她拿着鲜花,而舞台前的台阶上居然已经聚了两位姑娘。程予安不禁感慨,真不愧是去年校园歌手大赛的冠军,居然在学校里还真圈了粉。可以,这很实力派。

当晏严从琴凳上站起身的时候,台下掌声如雷鸣,并且不绝于耳,还夹杂着几声尖叫。这掌声,是晚会从开始到现在最为热烈的一次。

排在程予安前面的两位姑娘应该并不认识,此时第一位最早到的女生已经冲上台,将花递给了晏严。第二位则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前一位的背影,又看了看程予安,一番心理斗争后也登上了台。于是晏严站在舞台中央准备谢幕时,怀里已经有了两束鲜花,幸亏他戴的是耳麦,而不是手握式话筒。

他刚弯下腰鞠了一躬时,却听见台下爆出了嗡嗡的骚动声,像是起哄一般。他抬起身子,却看见了面前一脸笑容的程予安。她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束白色的花,笑得八颗牙齿全部露了出来,肆意又神采飞扬,是恶作剧得逞时的那种坏笑。

他看了看自己已经抱在怀里的两束花,这可怎么去拿她塞过来的花?她还真是在捉弄人。那两束花很大,他勉强用一只胳膊拦在怀着,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接花。她倒是玩得认真,扶着花直到他用两只手将三束花全部抱住了才松手。三大束花不仅将他的怀抱挤得严严实实,差点连他的下半张脸都挡没了。他但凡手上松点劲,估计花束就会掉下去。

可是程予安却还没走。

“记住,可不许把我的花扔掉,不然你就等着被我揍吧。”她对着他说出了这样一句有着“威胁”嫌疑的玩笑话。

她本来是嫌台下吵闹怕对方听不清楚才提高了声音讲话,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晏严的耳麦还没有关。程予安有1米7,又穿着有鞋跟的鞋子,和晏严的1米83的身高形成的差并不大,于是那句原本是两人之间私下的玩笑话就顺着耳麦和音响系统,在整个大厅里响了起来。

台下立刻爆出了比晏严演唱完毕时更大的躁动声,大得像一场考试全科得了满分的狂欢。这群人也真是有聊。

程予安强装镇定地走下台,但耳朵却烧得跟放在火上烤一样。迎接她的是各种掌声、尖叫声和口哨声,搞得她像是一个凯旋而归的英雄似的。大家对她的乌龙兴趣也太热烈了点,远远超过之前那些表演过节目的人们。

她回到座位上,黄亚路一脸见笑地凑了过来:“哟,还别说,我真觉得你们两个挺合适的,男才女貌啊。”

之前本来有些沮丧的周西卉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笑眯眯地说道:“你可真胆大。”这话半是打趣半是羡慕。

程予安的脸皱了起来,是苦笑:“是意外,我忘了耳麦这码事情。”说着她就从周西卉的手上拿起那束本来为蒋钟准备好的花,接着说道,“我准备走人了,这场景尴尬到我一刻都呆不下了。你们也走不?”

黄亚路先是讶然,然后是大笑:“那你拿这花儿准备去干嘛?准备再塞给晏严吗?他也太可怜了,不行不行,我要跟着去看热闹。”她自然联想到了程予安拿花是准备让晏严转交给蒋钟。

周西卉本来就是为蒋钟而来,要不是后面要等晏严的节目,她早就走了,所以也随那两人站了起来。

黄亚路在前领路,三人在大礼堂后台外的那个出口处等着晏严。虽然三人在座位上磨蹭了一下才出来,但是晏严要卸耳麦什么的可能会耽搁一会,所以并不太可能错过晏严,除非对方是闪电侠,能瞬移。

等了没几分钟,晏严就出来了。他那件黑色外套已系上了扣子,手里此时提着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大袋子,里面各装着一束花。也许是把程予那句被全礼堂都听见的威胁话给当真了,那束白色的花正躺在他左手的臂弯里。

黄亚路见状,挤眉弄眼地用手肘撞了程予安一下,压低声音说道:“看来人家对你的话真的很上心,呶,区别对待很明显诶。”

程予安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耳根的红已经褪了下去。对于黄亚路的调侃她只是回了一声“所以?”。好歹她还和他算得上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还曾在宿舍照顾过他呢。要是真的一视同仁的话,那才让人心塞。

晏严一出来,就看见了候在门外的三人。站在最中间的程予安怀中抱着一束蓝紫色的花束,朝他大步走了过来。这,这是连环恶作剧?怎么还献花?又来一束?他忽的回想起刚才发生在台上的那个乌龙,女孩当时笑意盈盈说着那句话的模样还十分清晰地印在眼底。

“我真没手拿了。”晏严弯起唇角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想什么呢?”程予安猜他误会了,“这不是给你的。想让你帮忙给蒋钟。”她扭转脖子,朝周西卉的方向瞥去一眼。

晏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心下明了。原来是那个长头发的姑娘喜欢蒋钟。他当然没有怀疑到黄亚路的身上,因为她打扮得也十分男性化,即使没有喉结,也常常被人误认为是男性。何况,他也知道黄亚路这个人,对方也算是经管学院的有名人物,多多少少听说过她的一些传闻。

“那正好,我们约了等下去后门吃徐记烧烤。要不你们一起来?”晏严停顿了一下,“就是还会有别人,看你们介意吗?”

程予安闻言已经猜到了周西卉会给出的回答,但还是走过去问了她。果不其然,周西卉摇了摇头。

“那要帮忙带什么话吗?比如谁送的之类的?”晏严问道。

程予安摇了摇头,这也是周西卉的意思。“这么多花,你拿得动吗?”她现在倒真不好意思把手里的这束花再塞到他怀里。这四束花都挺大只,分量也不轻。

“我室友也来了。他们现在应该在观众席的那个出口等我。”晏严回答道。

“那走吧,等你们汇合时,我再把花儿给你。我先抱着吧。”程予安已迈开步子,朝另外一个出口的方向再折回去。就这样,四人两前两后地回到了大礼堂的正门处。

一个和程予安见过面的男生走了过来,那是她当时替陈知辙去他宿舍临走时遇见的室友。对方名字叫什么她已经忘了,但是对脸却残留印象。这位男生脸上挂着那种她常在黄亚路脸上看到的那种八卦时才有的贼笑,颇有“眼色”地将晏严右手提的那两个装花的大袋子接过去,还耍帅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程予安说道:“放心吧,我一定帮你看着晏严,决不让他乱丢你的花。”

唉。这个乌龙还真是搞大发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程予安沉默片刻后,面无表情地回了这一句。解释起来更麻烦,还往往被误会地更深,俗称“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深刻明白这个道理的她,当然选择了让吃瓜群众在时间中顺其自然地遗忘这条路线。

昏沉沉的光线下,没人注意到晏严的耳朵通红。

程予安的北三楼和晏严宿舍所在的勤山楼离得并不近,但从大礼堂出来还是能同路一段距离。此时四男三女的众人以一种略显奇怪的组合方式在路上走着。走在最前面的是晏严和程予安。后面的五人形成了某种基于八卦和看戏而产生的默契,与他们两人隔得很远,远到以旁人的眼光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拨人的距离。

程予安此时两手空空,晏严倒是怀抱着两束花,一蓝一白。他的室友们都以为蓝色的那束还是程予安送给他的,压根就不肯替他拿,口中还戏谑着“这怎么行?我们可不背负让你被打的罪名,送给你的花当然是自己拿啊”,浑然忘记了他们手上还提着装着别的女生送给晏严的那两束花的塑料袋。

他本想开口解释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得保密。那位喜欢蒋钟的姑娘看上去是那种很安静羞怯的女生,大概并不想被很多人知道。何况,程予安似乎并不介意被误会,一副坦率大方的样子,丝毫没有因为被其他人的这种调侃方式而感到不自在。

被误会就被误会吧。

月色银白如霜。

晏严抱着花,侧过脸看着和他并肩而行的女孩。女孩也在此刻朝他看去,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那个,谢谢今天你送我花。”晏严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看着程予安有些认真地道谢。

程予安也笑了:“你确定?”她笑得有些得意,“明明当时你那个表情可无奈了。说说看,一天有三个女生送你花,什么感觉?”她调侃起对方毫不手软,连自己也没放过。

晏严的回答相当逗。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也没什么感觉。不过要是不在我表演节目的时候送,而是在平时送的话,那我肯定开心死。”

程予安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走在后面的听见她爆笑声的男生们越发觉得他们两个果然有什么。其中一个还非常兴奋地说了句“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过这个用词有问题吧,他们两个又不是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