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站在兰厅外,没听到回话,便再次朝厅内的主子们询问道:“老爷,夫人,棠家两位小姐正在院门外候着呢。”
牟太师稍作犹豫,牟亭最先反应过来,捂着流血的额头站起来道:“我去见她们。”边说边往外厅外走。
“你给我回来!”牟太师立马喊道。
牟亭停下脚步,怨恨的看向牟太师。
牟夫人站起,心疼的走上前,掏出手帕替牟亭擦着额头淌下来的血,回头劝道:“老爷,亭儿这样出去也会撞上二位小姐的,不如让她们进来吧,有什么话此时说开了也好。”
牟太师长叹一口气,心神倦怠的坐回椅子上,向门外的管家喊道:“请二位小姐进来。”
管家应声退下。
而此时站在院门口的棠未雨已经听到了几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她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吐出,平静了心绪,才缓缓的抬脚向堂内走去。
走进堂内,未雨和方儿向牟太师和牟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未雨的脸色不好,像是大病初愈一般憔悴,而方儿则是红肿双眼,低头默不作声。
牟亭站在一旁,心中担心未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怕她随时会因体力不支而倒下。
未雨作礼后,轻声向坐在上座的牟太师和牟夫人说道:“昨夜家中遇害,幸得二位长辈收容我们姐妹二人,万分感谢。”
牟太师摆摆手,说道:“你们的父亲生前与我同在朝中谋事,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未雨抬头看向牟太师,问道:“小女子有一疑惑,不知牟大人能否为我解答?”
牟太师说道:“你说来听听。”
未雨目光炯炯,条理清楚的问道:“我们的父亲棠显,在家时对母亲、女儿一向温慈善目,从没有疾言厉色的时候,牟大人与父亲同在朝谋事已久,应该很是了解父亲的行事,不知父亲在外之时,是否做错过什么事,或者得罪过某个人?”
牟太师不作多想,如实回道:“棠显为人,甚是谦卑有礼,不曾犯过错,得罪过人。”
未雨听后,神色如常,只是低头沉默。
而牟太师的心中暗自叹息:棠显没有做错事,不代表他没有触碰到当权者的利益啊。
牟亭这时问道:“未雨,你还好么?”
牟太师皱着眉头看向牟亭,而牟亭只做不觉,只关切的瞧着未雨。
未雨没有看牟亭,对着上座的牟太师和牟夫人说道:“昨日傍晚回府途中,听闻家中遭此突变,我与妹妹心中惊惧,一时无措,还要多谢牟三少爷路过时出手相助,牟家的恩德,我们铭记在心。”
说罢未雨转身冲着站在一旁的牟亭行了一礼,方儿也跟着向牟亭行礼。
牟亭诧异为何未雨对他如此见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未雨不加停顿的转过身朝向上座。
未雨继续对牟太师和牟夫人说道:“我们棠家主仆几人已经得到牟府一整夜的安顿照顾,实在不便继续留在贵府继续叨扰,我已派丫鬟先行去林府舅舅家报信,待丫鬟回来,我们马上就走,特此来向二位长辈拜别,再次感谢收容之恩。”
牟太师的心中这两个小女子,存着一丝愧疚,本是可以促成一门好亲事的,可谁让棠显招惹的是太子,他若是再让亭儿娶了这个棠家幸存的小姐,太子和严相国会怎么想,若是让太子和严相国以为牟家与他们离心,那他们牟府还要不要前程了。
况且,眼前这两个女子知道些什么,还能活多久都不一定。
想到这里,牟太师的心中更加坚定了不能拿全府人的前途去冒险的想法,只得惭愧的说道:“你们早日去林府投奔亲人也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我和夫人提,我们二人定会尽力满足,棠小姐请节哀顺变。”
牟夫人心中可怜两个女孩子刚经历了伤亲之痛,又遗憾亭儿和未雨的婚事落空,心中怜悯,劝未雨道:“棠小姐请不要太过伤心,你还年轻,以后的路很长,想来你们父母的在天之灵,定会保佑你们以后的日子过的顺畅。”
棠未雨努力平复的情绪,因着牟夫人的这些话,又开始袭上心头。
她只得使劲忍住翻涌的悲痛感,迅速的低着头再行一礼,便转身往外走。
“未雨!”牟亭见未雨要走,伸手就要拉她。
“亭儿!不得对棠小姐放肆。”牟太师急声制止,他就怕牟亭此时顺着自己的心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棠未雨停下脚步,侧转过身,看向牟亭,眼睛里写满淡然,轻声说道:“牟三少爷,你我之前可能有些许误会,希望今日能澄明关系,你我二人没有婚约,彼此也并不熟识,昨日只是刚好撞上,牟三少爷仗义援手,今日小女子就此谢过,希望此后互不牵扯,各自安好。”
棠未雨把话说的又快又坚定,根本不给牟亭反驳的机会,冰冷的眸子直直的看着牟亭,像是给这番话加了一层不容置疑的外壳。
牟亭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为何未雨今日对他是如此态度?
“你说什么?”牟亭诧异的问道。
棠未雨没有回话,转身带着方儿走出了兰厅。
厅内的牟亭一脸惊愕,一贯的骄傲和优越感,让他无法接受来自未雨的拒绝。
况且昨日在芒崖山上,当他向她问及对于他们的婚事是否愿意时,她明明是答应了的!
而昨夜,她靠着他的怀里痛哭无助之时,那般对他的依赖感,他也确确实实是能感受到的!
一夜过去,今日他跪在父母面前百般辩护,以求父母能够成全他们,而她,竟然当着父母的面轻飘飘的否定了他们的关系。
说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似一切都只是他牟亭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澄清关系?并不熟识?仗义援手?
互不牵扯?!
各自安好?!
那他刚才算什么?
只是他一厢情愿么?
牟亭心中猛地蹭起一股火,抬脚便追出堂外,朝着棠未雨的身影怒喊道:“依你所愿!你与本少爷从此陌路!”
棠未雨的脚步没停,娇小的身影在院门外渐行渐远,很快便从牟亭的视线中消失。
牟亭站在院子里,气的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
站在院中的管家看着气鼓鼓的牟三少爷,想劝解几句,走上前小心翼翼的说道:“三少爷????????????”
刚开了个口,便被牟三少爷怒目圆睁的吼道:“滚开!”
管家吓得接连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再不敢言语。
牟亭的额头上的伤口已凝干血,他握紧拳头,大步的走出了院落。
牟太师站在厅内看着牟亭气冲冲的走了,回身冲着牟夫人摆摆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牟夫人很是担忧牟亭的心情,“老爷,我看亭儿是真看上棠家这位小姐了。”牟夫人对太师说道。
“一个女人罢了,亭儿闹两天就会忘了,你还不了解你这个儿子么。”牟太师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倒是对棠未雨的态度有些想不到,他若有所思的说道:“棠家这个大小姐是个明事理的。”
“这怎么说。”牟夫人不解其意,问牟太师道。
“她刚才对亭儿说的那番话,表面上是不留余地,翻脸无情,但其实是为了亭儿好,才故意装出的这番样子。”牟太师看着刚才未雨站立过的地面,缓缓的分析道。
“为了亭儿好?亭儿刚才生气羞愤的样子,老爷不会没看到吧。”牟夫人更加不理解了。
牟太师回想着未雨刚才说的几句话,说道:“她恐怕已经猜到棠府遇害不是单纯的意外事故,甚至已经在怀疑是否时因棠显在朝中招惹了某个人而遭遇的杀身之祸,牟府的态度她自然能看明白,牟府不想牵扯进去,可是我们亭儿又中意她,于是她想到了一个不把亭儿牵扯进去的办法,就是当面回绝亭儿,让亭儿就此死心。”
牟太师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感慨道:“才十四岁啊,刚死了父母,竟能如此镇定理智,不可小觑啊。”
牟夫人听后心中叹然,想了想便惋惜的说道:“这么好的女儿家,长的也好,人也聪明,本来能成一对好姻缘呢,当真是可惜。”
牟太师蹙眉,昨日棠府女眷到了牟府以后,他马上警觉起来,他派亲信去严府打探口风,严府却只给了一句话:“棠显涉密事不可留,太师只管交给大理寺处理。”
这几乎算是一道命令,于是牟太师当时立即赶往案发地棠府,一是为了尽快把牟亭带出来,更是为了提点金兆升把此案交予大理寺处置。
“棠显涉密事不可留”,牟太师回味着这句话,是棠显,而不是棠府涉密事不可留,说明目标是棠显死,而不是棠府。
那么这两个棠府之女,或许还能活。
牟太师深陷朝中各方势力互相倾轧的泥潭之中,费尽心机也只能保牟家平安富贵,别人的命运,他着实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牟太师叹了一口气:“往后的路,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