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愕然地看着这朝自己袭来的火球。

自从她的老师离开，同伴被捕。她独自一人在芙蓉城里反抗后，再没有看见过这样纯粹的火焰。

理应感到危险避开的身体僵硬了。

让人潸然泪下的酸楚侵蚀着她的四肢，眼前这炙热灼烧着空气的火球，都透着诡异的亲切。

直到那咆哮着的火焰，要将她吞噬。

她才后知后觉的做出反应。

咒语伴随着弓弦的挥舞，月光凝聚成玻璃光幕，挡在她的身前，最后与火焰同归于尽。

“你是法师？”

使用法术，让月亮指引前方的道路。她飞快地追上穆凌，直白地发问。

穆凌的小风卷对速度的增益有限，他的速度不算快，比不上那巨大的虚影双翼。

他只有成竹在胸的理论，没有重新构造的法术。

因此四周充盈的元素粒子，都被看不见的隔膜隔绝。

天地间如同存在着至高规则，桎梏着他，让他不能随意调动这些强大的小家伙。

少女的疑问被他忽略。

他的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它不被众人所知。

不过，他已经知道了少女的秘密。

法师。

能在芙蓉城城墙旁大开杀戒的法师，绝不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没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亲切。

只有被威胁性命的紧张——

他对于这世界的法师势力一无所知！

数不清的水球术和火球术，不加掩饰地向少女丢去。比起那些几乎透明的水球，成串的火球几乎让芙蓉城的夜晚变为白昼！

而战殿主楼里，焦急的吴敬庸被主位的七星战士阻止。

“使者大人，再不阻止这些异端，他们会上天的！”

“那就让他们上天。”

被称为使者的战士满不在乎。

和先生一样，使者也是被赐予的封号。

先生，是因成就或实力值得尊敬。

使者则是称号的巅峰之一，见使者如见最高战殿，分为临时和永久两种。

即使吴敬庸此时内心的怒火，已经要将相隔数里外的两人烧成灰烬，他也不得不遵守使者的命令，耐心在原地等待。

少女俯视着地下的穆凌，如同看着渺小的蚂蚁。

“哼，雕虫小技。”她说。

那相似的光幕，将所有的攻击都粉碎成灰尘。

四通八达的小路终于到达了尽头，穆凌的身前是高耸的城墙，身后是展开双翼的刽子手。

“你是协会的来客？”少女又一次问道。

穆凌不说话，也不敢说话。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试图从少女无意间透露的词汇里，组织出这个世界暗面，法师的世界。

“不，你肯定不是。”少女失笑，摇头说。“你不可能不认识我。”

“那么，你是破战殿养的异端狗？”

她尾音上扬，全是对“异端狗”的讽刺。

这一次，她用弓弦轻挑了左手小提琴上的琴弦。

一个音符响起。

明明只是一个音符，却包含着令人畏惧的力量。

凝聚为实质的刀刃落在穆凌的身侧，一缕黑发缓缓飘落在地。

穆凌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地面被那刀刃切割出一道痕迹，显出张牙舞爪的痕迹。

火球术和水球术，在这位法师的面前，仿佛都失去了力量。

被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在泗水森林对战兽的胜利，刚刚建立的信心，因为少女的强大而显示出裂痕。

他没有低估这个世界战兽和战士，却低估了这个战士世界里的异端，法师。

在黑暗中诞生，由鲜血铸就，被战斗洗礼的法师力量，只会更加残忍、血腥和坚韧。

而这恰好是法师的薄弱之处。

他只是一个会三个法术的学徒，拖着一副羸弱的身体。他凭什么，在更为强大的法师手下，得到喘息的机会？

凭满心的空想抱负吗！？

走投无路之下，穆凌的精神紧张到了极点。

任何攻击都会被强有力的化解。

法师少女，不需要解析法术，不需要剖析原理，只要用强有力的力量粉碎一切。

元素的理论，只是理论，不能成为杀人的武器，胜利的奖杯。

但，这样的法师、这样的行为与战士有什么区别？

崇尚力量，依靠本能，不过是打着另一个力量体系的名义，而已。

“……难道，我是错的？”

从未出现过的念头，像是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将要落下，斩断穆凌的信仰。

“不。”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

“世界上没有两个相同的力量体系。”

尽管这样告诉自己，可内心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被一遍遍放大——

“任何两片树叶都有相同之处。”

“任何两个力量体系，都有相同之处。”

这样的声音，粉碎着穆凌的所有认知。

“法师与战士，本质是一样的！”

对他而言，这平日听来如同笑话的谬论，正冲击着，那由一条条元素定理构成的高塔。

它们咆哮着，质问着，愤怒着！

“你抛弃了元素法师的身份。”

“你还有什么不可以抛弃的？”

“元素是真正的真实吗？”

“能被你抛弃的，真的是真实吗？”

已然抛弃，不是真实。

我所坚持的——

不是元素，不是法师，不是真理。

“世界转换让你接触到了本质，可你不甘地构造了崭新的谎言。”

我所坚持的——

一直都是，欺骗自己的错误而已。

穆凌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去。

“一定有区别。”

混乱的思维，僵硬的身体。

异界的语言，不受控制地念出——

那句在短短几天里，给了自己无限力量的话语：

“元素存在，是因为元素存在。”

可它也是战士的力量，也是巫师的诅咒，也是通灵师的灵体，也是骑士的光辉。

你给予了它元素的名称，也可以给予它别的称呼。

不要妄图孕育法师的反抗，不要妄图挑战世界的规则——

因为这将你的幼稚与顽固，展现地淋漓尽致。

接受你这羸弱的身体，放弃你这弱小的法术，无畏的反抗不会给你带来荣耀，只会让你更为愚蠢。

反驳的话语是汹涌的洪水，一旦决堤，就不再能被简单地阻挡。

“我坚持的元素理论，到底是什么……”

穆凌绝望地，呢喃出声。

没有时间让他去探究世界的真实了。

少女冷漠的声音终结了一切。

“不说话。”

“那就永远不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