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王脱脱不花汗,被震在坑之内,天已黎明,也没有爬上坑来。在蒙胧中偷眼一看,自己被震到了一个五丈多深的大坑之中。
这个大坑,不是炸的,四面陡峭,如火山口一般,夜里是无
法攀登上岸的。
番王欲找出路,四处环视,只见身边不远处草丛之中,横躺竖卧着十几具番兵尸体,脱脱不花汗见了心中大骇,走近前去,见十几名士兵,身上没有衣甲,各个血肉模糊,心下不忍。正在这时,忽听远处,有了人声,由远而近,急步而来。
瓦剌脱脱不花王仔细一听,是明军声音,暗想,是打扫战场来了。自己身在坑下,怎生脱逃,已成了网中之鱼。心中焦急万分。人急生智,他马上将身上绸衬脱下,躺在十几名尸体之中,又将两具番兵尸体,盖在自己身。
他刚刚躺下,只见大坑岸上,来了数十个明兵。明兵到了坑岸边,向下望了一回。
少时,一个校尉说道:“你们看,坑下那十几个番卒,没有来得及穿衣服,赤身露体,就被炸死了。可见番营中夜里一点也没准备,均死在梦中了。”
众明军一听,不约而同向坑下望去。一士卒看后说道:“坑中共有十二具尸体,可否能有活着的藏在里面了。”
又听一卒道:“在坑上怎生知晓,你下去查看一下,便知端详了。”
脱脱不花汗王在坑下听了二小卒之言,吓得毛发皆张,气不长出,屏住了呼吸,以为此番必遭擒受辱无疑了。
正在番王精神万分紧张之际,便听到了岸上一人高声说道:“江龙,你往日做事粗心大意,马马虎虎,今日却十分细心来了。这样一个大深坑,不用说被炸死,就是不炸死,从上面掉到坑下,也会活活摔死的。还有一说,众番卒不是傻瓜,昨日午夜大营被吾大军劫了,我大军一到,番卒全部逃光了,岂能有人在坑下坐等受擒,而不逃生之理?坑下不会有人的,到别处查一下,去交令了。”众军卒一听,离开了坑岸。
次日辰时,明军主将石亨和大将王翱,在大帐之中,静候査看敌营消息,有一军校进帐禀报:“启禀石元帅,适才吾率军卒到了瓦刺王大营查看一遍,整个敌营已成灰烬,满营皆是番兵尸骸,经查点共有死尸五千多具,现在已全部掩埋完毕了,请元帅定夺。”
石亨听了问道:“在番兵尸体之中,有无番王脱脱不花王的尸具。”
校尉答道:“五千多具尸体,多数只穿内衣,不是被炸死的,就是被烧死了,血肉狼藉,认不得尸体是何人,无法找到番王尸体了。”
石亨见说,下令收军。少时,众将校到了中军大帐下,石亨传令道:“各部将校听真,现在马上埋锅造饭,用完早膳之后,打点行装。马上起程,回京交令,不得有误。”
参将侯贵起身一揖道:“启禀元戎,末将多有唐突,何不趁胜追杀余寇,为何马上撤兵回京?”
石亨听了大笑道:“不仅将军如此作想,本帅也曾想过,应乘胜一举北伐,追杀穷寇,夺下应昌。但于大元戎在本帅离京时,下令杀退了脱脱不花汗人马,立即回京。令如山倒,何人敢违?况且于爷统领全国各军,必有安排,请勿多言。”众将听了石亨之言,不言语了。
在过早膳中,石亨一想夜里一战,大获全胜,杀得脱脱不花人马全军溃散了,心中感慨万分,回顾左右道:“于大元帅真神人也。在大兵临行之前,于京城德胜门大帐之中,授计本帅,要吾带领三军,在良乡城外埋伏,那时,石某并不深信脱脱不花汗必走良乡并在良乡外扎营下寨。但不敢违令,只好率众前来良乡,不料昨夜,脱脱不花王不但来到了良乡,还在良乡过夜。于大元戎能知己知彼,神机妙算,无愧于兵马大元帅之职,古今名将,无可伦比也。”
众明将听了石亨之言,无不叹服于公之能。对于公多谋善断,无不称奇,议论纷纭。早膳用过,明将石亨整理好人马,回京交令。
再说脱脱不花汗王匿藏在深岩之中,急听锣声四起,知明军收兵了。番王见明军收兵,喜出望外,但不敢大意,在坑下,又静听了许久,一听四野无声,他费了木少气力,将十几具尸体,堆到了一处,才借高攀到峰顶。
到了坑岸上,又环视了四周,一看大营已空,一个完整营帐皆无,他疾步窜进了被烧过的丛林之中。
脱脱不花汗王死里逃生,十分谨慎,惟恐被明军发觉,总是爬伏而行。
直到爬上了一个小山顶的密林中,才直起腰,停步回首,向自己大营处一望,只见昨日绿水青山帐篷林立的大寨,今已成了灰烬,寨中有无数不小坑堆。
番王见景生情,可想而知,坑里堆中,尽埋的番兵尸体,昨日不知死了多少儿郎?他见了风惨云愁之景,目不忍视,泪流满面,双目紧闭,不时自己拍打自己的头,对天长叹道:“六国三川,此番入侵中原,百万儿郎生龙活虎一般,从边廷各关杀向中原,一路无阻,直捣皇城,到了京畿,仅仅七日之内,百万儿郎半数已成尸僵,一半已经逃散了。明廷兵马大元帅于谦有神出鬼没之机,吞吐天地之才,不愧一代伟人,六国三川之中,无一人可比。此人若在,中原不可图也,罢了,罢了!”
瓦剌脱脱不花汗正独自叹息,回想兵败之事,只见山下明军,剑戟森森,弓刀整肃,战将如狼似虎,军卒威武雄壮,一队队,一排排,十分整齐,向京中撤去。
瓦剌王脱脱不花汗隐在山顶密林中,静看了一个时辰,见明军业已全部撤出了良乡,已经看不见明军人马的踪影,才松了一口气,他拍打了自己身上的尘土,离开了林中,一路之上,隐姓埋名,逃到了兴和老营。
再说瓦剌也先太师和铁哥平章在德胜门败走,被石亨率领人马杀得溃不成军,两家番王如丧家之犬,勒马先遁,正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明军收兵了。二人大喜,在路上收集了五千残兵败卒,向北部边疆逃奔。
两家番王在路上商量,六国三川人马,精锐已失,中原不可久留,便率残兵,疾驶而行,离紫荆关尚有八十余里,不见明兵追赶,便下令军卒缓缓而行,等候残败军卒。
过了一日,正向紫荆关进发,女真王率领三万多人马,从后赶来了。
三家番王在路上相遇,痛哭一场,各言兵败之事。瓦剌也先太师大恸不止。
女真王劝道:“王兄不可大恸,往事不堪回首,要保住自己身体才是,现在小弟有三万多人马,又有王兄和御弟在军中,不怕明廷追杀了,为今之计,可在此地,扎一临时大营,集结六国三川败卒,聚集到八万人马,可杀出紫荆关,回到老营兴和,到了兴和,重整人马,东山再起,复人中原,杀到燕京,同大明人马决一死战,不知王兄、御弟以为然否?”
瓦剌也先王听了满面忧愁,喃喃地说道:“御弟之言甚善,以后之事先不必提起,就是眼下要逃往塞外兴和,也需有一定人马才能闯出紫荆关,御弟只有三万人马,要冲出紫荆关,大有难处,必须在此处集聚六国三川人马,人马达到十万左右,方可抢关,不知铁哥平章王御弟意下如何?”
铁哥平章王依言,于是三家番王在紫荆关五十里处,扎下了大寨,等了二日,果然塞北儿郎,纷纷驶来,不管哪路番兵,凡塞外高原各部军卒,身体无伤者,均被收入帐下,两日内集结了九万多人。
女真王一看有了九万多人马,心中大悦,同瓦剌也先、铁哥平章王商议后,便向紫荆关进发了。
紫荆关守将韩淸奉于公将令,在六国三川人马入京前一日,才到紫荆关,当时边关已乱,军将已逃散了,韩清无奈,四处招兵,在十余天内,招募了一万新兵。
这日正在教军场上,操演人马,只见蓝旗飞马来报启禀将爷,大事不好了,围困在京城下的女真王人马,逃离京畿,在半路上集结了十万左右人马,向紫荆关方向杀来,现在离城下二十余里,请将爷定夺。”
韩清见报,说道:“再探,再探!”
蓝旗官走后,韩清心中无数,甚是忧虑,将偏将、参将,找到了中军,计议迎敌之事。
紫荆关参将文雷一听计议迎敌之事,稍有沉思,进言道:“启禀将军,敌众我寡,城中只有一万新兵,只宜坚守,不可出城迎敌。”
韩清听了,沉思良久,缓缓地说道:“参将之言虽是,但韩某初来边关,一旦敌兵大至,如不引兵出城杀敌,城中百姓,必耻笑于我,言说韩某怯敌也。”
文雷又道:“将军之言差矣,百姓之言,不足为虑,只要我军坚守城池,使敌兵难度此关,京中于大人必派兵来追杀番兵,不但可解城中之危,可一举歼灭瓦剌大兵。”
韩清一听又道:“将军之言差矣,今日一旦固守城池,百姓见官军如此畏惧敌兵,日后便无法率引百姓守城了,今日务必出城一战。”
韩清出城迎敌,其意已决,令文雷统领五千人马,在城上指挥百姓守城,自己亲自统领五千人马,出城迎敌,商议已定,各自引兵去了。
中午时分,瓦剌女真王率领九万多人马,冲到城下。在城外二里左右,将军马停在大路上,等候探马来报,少时探马报道:“紫荆关守将是韩清,到此关十日,新募军兵一万,在城中每日操练人马,请王爷定夺。”
女真王听了,令蓝旗官退下,同瓦剌也先和铁哥平章王商议取关之事
女真王参将巴图,进言道:“虽言城中只有一万新兵,但明军居高林下,又经韩清训练,不可藐视城中人马。请诸位千岁三思,吾百万之众,在皇城下被于谦十万人马战败,前车之鉴,不可大意,愚下不才,认为抢夺紫荆关,不如避开此关,绕道长城边,越城而走,可少损儿郎,又不耽误时间。”
铁哥平章王听了巴图之言,急忙说道:“参将之言差矣。紫荆关是通往北国必经之路,如不克下此城,我们率大兵绕道而行,我们可以逃离中原,但六国三川败回军卒,星散而来,一旦到了关下,必遭此关明军堵劫,为了北国数十万生灵,必将此关取下,待北国儿郎,退回塞北,再弃关而走,乃为上策。”
瓦剌也先王听了称善,并进言道:“铁哥平章王御弟之言甚善,今日必先取下紫荆关,据适才探马之言,关中只有一万新兵,我有九万人马,若取此城,易如反掌。参将谈京中之事,京下大战,有明廷于谦,亲自指挥,这里韩清,怎能同于谦相比,怕他何来?”
参将巴图看了瓦剌也先一眼,没有言语,女真王说道:“依王兄和御弟之言,马上取下此关便了。”三人计议停当,率兵杀到了紫荆关下。
明将韩清一闻瓦剌大兵杀来,率领五千人马杀出城来。
瓦剌女真王一见明军杀出城来,不到一万人马,下令先锋人马,蜂拥而上,旌旗挥舞,战鼓齐鸣。少时,将明军五千人马,团团围住,韩清被番将困在核心,冲杀了一个时辰,杀开一条血路,向城外斜刺里退走。
瓦剌王招动三军,拼力追杀,追赶离城下不到一里,忽听一声炮响,明将范广率领两万铁骑,冲杀而来,放过了韩清人马,拦住番兵,呐喊杀来,明军如生龙活虎一般,番卒是从京下败回残兵,一见明军大至,马上四散飞奔,不到半个时辰,把瓦剌也先王率领的前部四万多人,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女真王在后军,率领五万多人,一看先锋队伍已被冲散,指挥番兵,拼力顽抗,杀入阵中和明军搅在一起。大战了半个时辰,突然城南,呼号震天,明将孙镗、王来率领三万铁骑,横冲直撞,杀入瓦剌后军之中,锐不可挡,杀气横空,杀得女真王人马,抱头鼠窜。
女真王、见事不济,大势已去,勒马先行,逃到了紫荆关下。
这时紫荆关,已被瓦剌铁哥平章王率领一万人马,借韩清出城之机,夺下了此关,铁哥平章王一见女真王败至城下,开了城门,放入关内。
少时,明军人马,杀到了城下,一见番王夺下了紫荆关,城门已关,范广下令,在城外追杀瓦剌残兵。
杀了一个时辰,见城外番兵已全部溃逃一光,范广下令,将众军兵齐聚在城下,元帅范广同大将孙镗、王来、紫荆关守将韩清商议道:“适才一阵,杀死杀伤敌兵二万多人,杀散番卒四万多,估计城中只有残兵败卒二万多了,这两万人马,是乌合之众,我们可马上夺下此关,不知三位将军意下如何?”
守城主将韩清进言道:“范元帅所言甚善,因城中无滚木、擂石,也无弓弩箭支,末将正准备防城之物,不料番兵杀来,城中又是新招募之壮士,一见番兵大至,没经战阵,吓得弃城逃走了。现在城中一无所有,我军如马上攻城,不需一个时辰,此城可下。”
孙镗、王来二将依言,范广自打西门,孙镗攻打东门,王来、韩清攻取南门。
再说瓦剌军卒进了紫荆关之后,女真王下令,一万多残兵上了城头,准备守城。
众番卒上了城头,一看城上空无一物,女真王心中着急,正在这时,明军数万,在城外大架云梯准备登城。
云梯搭好后,明军顺梯而上,攀到城边,用弓箭猛射守城番兵,城上番兵被射不过,纷纷向城下逃走。
明军抢上了城头,逃得慢的番卒,皆被明将明兵射死、砍死在城上。刹时,城上的番兵,逃跑一光。瓦剌也先、铁哥平章王、女真王一见城头已破,军卒已逃,无力挽回,大势已去,率领十几员败将,百名亲兵,出了紫荆关门,逃出了长城,经往小路向塞外兴和遁去。
明将范广率兵入城,大军入城后,范广令守将韩清,安抚关中百姓;令王来率明兵将城内外双方死亡军卒,全部掩埋了。
诸事已毕,范广下令,兵将共进晚膳。正在用膳之际,忽然京中来了一员报事小校,到了中军,见了范广拜道:“启禀范元帅,于大元戎有令,瓦剌高原诸家番王被赶出紫荆关外,不必追赶,可率领人马,马上回京交令。”说罢,将一令箭,交给了范广。
范广、孙镗、王来三将,不敢违令,膳后别了紫荆关守将韩清,率领五万人马回京了。
这日于公正在德胜门坐等边关消息,石亨率领兵马,从良乡固到了京中,石亨进了德胜门,进了中军大帐。
于公一见石亨归京,心中大悦,给石亨设了座位,石亨谢座后,把明军在良乡、大败瓦剌脱脱不花汗王之事禀报一遍。
于大元戎听了满心喜欢,令德胜门守将年富大摆宴席,为石亨、王翱与五万军马贺功。明军将校军卒,欢天喜地,饮到日落方散。
次日一早,明将范广、孙镗、王来三将引领人马,从紫荆关回到了京中交令,范广向于公备言明军在紫荆关下大战,瓦剌也先、铁哥平章王、女真王兵败,逃出了长城以外的原委。
于公一听,瓦剌也先、高原各部百万虎狼之众,已被赶出了塞外,心中痛快。下令年富在德胜门大摆酒宴,为众将贺功,并将九门守城将校全部请到了德胜门,参加酒宴。
酒宴已毕,于公令九门众将,将将校功绩报禀上来,少时九门守城主帅一一填好,呈送到于公面前,于公看了一回,又填补一下,便当众一一宣谕。宣谕已毕,说道:“众将校功绩,已经入册了,明日回朝,请万岁加封进爵。”言讫,少停之后又说道:“诸位将校,今日留宿在德胜门大本营中,明日随同本帅回朝见驾。”众将遵命,一宿无话。
京都内军民,朝野上下,人人皆知,于公率领京中十万军卒,在京下一战,大败了塞外百万之众,杀得诸家番王仓惶逃走,已经出了长城。
京中文武百官闻讯,今日于公率领九门将校,从德胜门凯旋入内都,朝见天子。
京中元老大臣王直,下令亲兵一百多人向全城百姓传谕大战的胜利消息。
于公刚刚入了内城,沿街两侧,满是军民,焚香、击鼓、敲锣、摇旗飞舞,迎接于公与九门将校。
欢迎人群,长达十余里,一直到午门以外。在午门外,文武百官,一千多人肃立两旁,等候于公。
少时,于公率领众将,依次走来。众官一见,频频拜见。于公在众将之前,摔手致意,在文武百官簇拥下,过了午门,直奔大殿而去。
景泰帝朱祁钰一闻于公率领将卒,赴回朝班,在大殿门前,等了半个时辰。
一见于公率领百官风尘尘仆仆走来,急忙下了殿前阶梯,迎接于公。
于公一看皇帝走下品级台,急走几步,到了金殿门首,欲行君臣大礼。
皇帝朱祁钰,上前扶住,含笑道:“于爱卿,多多辛苦,辛苦了,免礼平身,平身!”
说着,到了于公身前,拉着于公,到了八宝金殿之上。
金殿上,早已备好了偏座,朱祁钰令于公就座,于公谦恭一会,才缓缓入座。
于公落座后,景泰帝朱祁钰,满面生春,面带微笑说道:“若无于爱卿,胆识过人,韬略超群,才华盖世,此时京城已沦敌手。江山、社稷已倾危多时矣。于爱卿不仅将百万豺狼之兵,击溃离京,而且全部驱逐出中原,赶到了塞外,其功高可比之日月,其功大比之三山五岳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