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做足心理准备，原以为一跨进门槛，就会看见横七竖八铺一地的尸体。

但实际上，前庭院子中，干干净净。

道路两侧是花圃，有蜜蜂穿梭其间，忙忙碌碌，一副安宁如常的假象。

“这是什么花？怎么气味怪怪的。”柳絮凑近花圃一闻，被呛得阵阵头晕，鼻腔在瞬间堵塞。

怎么会有富贵人家，种植这样奇怪的花草。

她后退两步，不敢再凑近，只觉得这院子，透着一股诡异。

庭院正中央的位置，种着两棵树，碗口粗细，上面结满指甲大小，乌黑透亮的果子，但是光秃秃的枝丫，无花，亦无叶。看起来就像是仿真树木一样。

可这个时代，不至于流行什么仿真植被吧。

柳絮带着好奇，用指甲在棕黄色树皮上，划一道浅浅的口子。

白色浓稠的汁液，从口子中浸出来。沾染在指尖上，黏黏糊糊，还能拔出丝来。

仔细嗅嗅，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县丞大人、威哥！你们在哪儿？”柳絮在空旷的前庭中滞留一会儿，见没人出来，便又只得熊着胆子，再跨一节门槛，往正厅的方向走去。

“哟，柳画师，你怎么一个人落在最后呀？这宅子里阴气森森，你一个女孩子家，不比我们这些阳刚又煞的男人！你这么单独左晃右晃的，在这刚死过人的地方啊，很容易撞邪的！”一个嘴角长着朱砂痣的小衙役迎面和柳絮碰上。

他叫神叨叨，是靖安县最有名的万花神婆的小重孙，作为万花神婆未来的继承人，从小就耳濡目染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平日里在衙门，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停尸房，动不动就跟同事们普及一点吓死人不偿命的鬼故事。

所以，柳絮对他早有耳闻。

“叨叨，他们人呢？”柳絮问道。

“后院呢，正在找尸体。这不，我出来就是为了去宅子里找找，有什么顺手的工具，能用用。”神叨叨指了个方向，就拔腿往走廊下的另外一条岔道走去。

柳絮伸长脖子，踮起脚，努力看了眼神叨叨在阳光下的影子——倒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听闻万花神婆给神叨叨批过命，断言他阳寿已尽！如今能活着，全凭万花神婆冒死潜入古墓，盗取千年棺上的七颗子孙钉，钉入他影子上，才能施展障眼法，骗过阴间勾魂的鬼差，漏掉神叨叨，保他一条残缺不全的阳寿。

这也是神叨叨进衙门工作的原因，除了屠宰场、义庄，整个靖安县，阴气最重，煞气最重，同时又最具阳气、威望的地方，当属衙门无疑。

柳絮刚才，就是想看看那影子上的七颗钉子在哪里，可看来看去，也和寻常人影子无差。

“或许，只是封建迷信。”她摇摇头，有些惋惜。倘若万花神婆真的有瞒天过海的本领，说不定能帮帮晏归尘，让他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柳絮自己都不曾发觉，曾经信赖医学，崇尚科学的她，现在关己则乱，开始将希望，寄托于各种她曾经不屑一顾的途经上。

绕过大厅，穿过一条走廊，进入垂花拱门时，就能听见阵阵呼哧呼哧的人声。

她摒弃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迈步走进去。

越往里走，血腥味就越浓郁，夹杂着那股药味，特别刺鼻。

柳絮看见原本就不算宽阔的后院墙角，立着十几个大老爷们，正在靠一些简单的工具，翻着墙根下的泥土。

现场一片凌乱。

老县丞坐在屋檐下，手里的虎头拐杖，将青石板地面敲击得砰砰直响，看起来，气得不轻。

“你们这是……在埋尸体？”柳絮看见附近放着七八具尸体，有些没有沾染泥土，有些却沾满了花草碎屑和黄色泥土。

“不是埋，是挖。”一个小衙役没好气地嘟囔一句，“也不知这凶手什么毛病，将第一现场的尸体，全部移动到后院里，还极其费心地埋在墙根下。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三具没有埋进去了。”

“这么说，你们撞见凶手了？”柳絮惊讶地四周一望，除了衙门的同事，也没见着什么其他生面孔。

“早跑了，估计是听见咱们敲门的声音，就提前溜了。”另外一个衙役说，“你瞧瞧这后院，到处都是新翻出的泥土，就这粗糙的手法，还想藏匿尸体，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原来这现场，不是衙门的人破坏的。

柳絮远远看了眼尸体，没敢靠近，心里怵得慌。

胡威挎着刀，从尸体那边走过来，看见柳絮，便交代道：“柳画师，你去门口看看，岳西那小子怎么还没赶过来。今儿气温高，这些尸体散发出来的怪味，可不像是新尸。”

“的确。虽然不是腐烂的气味，但是比腐烂的气味，更难闻。我这就去门口接应岳西。”柳絮急匆匆往门外走去，突然回头，问道，“威哥，那货郎看见的嫌疑人是一名女子，可这搬尸藏尸的体力活，女子怕是难以做到吧。”

毕竟从前庭到后院，距离可不算短。

柳絮能想到的疑点，胡威一个专业的老捕快，还能想不到。

他点点头，只拍拍刀鞘，推测道：“定然有帮手协同作案。这种宅子里的阴私，多半因女人而起，但动手的，大多数是男人。”

胡威毕竟办过不少案子，只从初步勘察上，就能找出一点苗头来。

柳絮剧集看得不少，也赞同性地点点头，各种红杏出墙、伙同情妇劫财害命的戏码，在她脑海中轮番上演。

“柳画师，愣着干嘛？还不快出去接应，待会岳西那个榆木疙瘩在宅子里乱转，迷了路，我们这边什么时候才能收工！”胡威催促一句。

“是是、这就去！”柳絮赶紧应答一声，急匆匆地往前庭跑去，绕过通往长廊的台阶旁花圃时，脚尖不小心勾到花圃边的瓦砾，整个人失衡，摔了个大马趴在地上！

手掌刚好摁在一块白净的瓷片上，鲜红的血液，狂涌而出！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痛，捡起划伤手掌的瓷片，上面除了一点斑驳血迹，还有少量黄色粉末。

“看着，有些眼熟啊。”柳絮拿起瓷片，放在鼻尖下仔细闻了闻，气味也很熟悉。

“别动，举起手来。”一片黑色阴影，突然罩在她的头顶上，紧接着就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