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归尘在鹤松堂附近的客栈,订下一间上房,供柳絮歇息。
这事,被她念叨一路。
“一天要五十两银子?疯了吗?怎么不去抢!我们手上,是小有积蓄,但开源必须节流啊!就咱这一百两定金,只够住两个晚上不说,我们做生意的,怎么也需要一点流动资金对不对?再说了,我身子骨弱,你身子骨更弱,咱俩都需要用钱换药,然后吊着命呢!能大手大脚花钱吗?不能!咱没那福气!还有啊,鹤松堂白纸黑字的小本本上,咱们欠下多少钱,你算没算啊?一屁股债!”
柳絮双手叉腰,脸颊因为激动,显得红扑扑。走起路来气鼓鼓的,张牙舞爪,像只发怒的斗鸡。
“别生气,房间已经……退了。”晏归尘随手摘下一片莲叶,替她扇着风。
“这也叫退了?我门槛都没进,水都没喝一口,老板就扣十两银子的违约金,黑心奸商!哼,早晚有一天会被衙门调查,取缔!我就说嘛,这种医馆啊、书院啊之类的地方,附近的客栈都是跟风涨价的!咱们之前在西街订的客栈就很好嘛!”柳絮巴掌大的小脸,现在气得跟只暴怒中的河豚一样。
“袁大夫说你气血两亏,经期应当静养,不宜过度劳……”晏归尘清风拂耳的话语还未讲完,就看见柳絮跟头小牛犊一样,单脚在地上磨蹭两下,呼的一声,朝着陡峭的山路上蹿十来步!
“劳什么劳?我回自己的家,算什么劳累?我爬山,就跟如履平地似的!”说着,她还是使劲跺跺脚,原地蹦跶两下。
突然,柳絮小脸一拧巴,直挺挺地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絮儿?”晏归尘费半条命,小跑着跟上,关切道,“怎么了?”
“没事,有点血崩……”柳絮想等这一波凶猛的热流过去,再抬腿迈步,省的侧漏。
晏归尘却被“血崩”二字,吓得脸色愈加苍白,心里隐隐后悔,不该任由她胡来,还是该谨听医嘱,静养才是。
“呼……”柳絮松一口气,大大咧咧道,“按理说,初潮不该这么汹涌彭拜啊。你说,我这第一波,是不是因为憋了十五年,所以来的更为迅猛激烈?”
她一拍巴掌,自问自答,“应该是这样。毕竟不是正常等来的,而是被袁大夫的补药,催促来的。有点儿小脾气,正常,正常。”
晏归尘见她又一副没什么大碍的轻松表情,转眼间,就一蹦三跳蹿出去好远,顿时,感慨良多。
他无奈一笑,低头,悄声沉吟道,“袁大夫说,女子经期情绪异常,果真如此。”
“那他还有没有说,‘妇人入月,恶液腥秽,故君子远之,为其不洁,能损阳生病也’。”柳絮不知何时,又回到晏归尘身边,眨眨眼睛,笑得很……奸诈。
晏归尘揉揉她枯黄的小卷毛,眼里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戏谑,“既然夫人如此关心为夫的身体,那……”
“那?”柳絮小嘴一撅,瞪瞪眼,道,“怎样?”
“那……分床而眠。”晏归尘一本正经道。
“好啊。”出乎意料,柳絮竟然一口答应。
晏归尘神色黯淡下来,这个总喜欢挂在自己身上睡觉,乱踢乱摸,时时撩拨他的小女人,竟然同意分床,并且没有如往常那般暴跳如雷。
因为她,果真长大了么。
所以待在自己身边,便无甚安全感了。
晏归尘说不清心里的失落从何而来,他明知,别说是葵水至,就是这小女人已经发育得丰腴妖娆,赤.身.裸.体缠在他身上,他也不会妄入分毫,但此刻……明明是对双方都好的决定,却真切地,让他极度不悦。
柳絮抿着唇,轻挑眉尾,心里自有谋算。
……………………
正午时分,晏归尘和柳絮两人,各怀心思,却都面色不显地爬到半山腰间。
他们没有选择先回洞屋休息,而是转一个方向,去了采摘橡子的地儿。
“这么热的天,山里毒虫猛兽又多。喵喵虽然小小一团不算显眼,但怎么也是一坨肉嘛。你就不怕它在山里遭遇不测?”柳絮有些懊恼,对于晏归尘决定让喵喵单独留守的事情,非常抵触。
“它不会有事。”这话,晏归尘一路上,保证上百遍,但是柳絮依旧难掩焦急之色。
他沉默一会儿后,接着补充道:“再则,这批原材料,供给的人家是宁家,稍有差错,担待不起。”
“那你告诉我,那宁家的表少爷,到底是什么人?”柳絮自然知道那人身份特殊,可为什么偏偏就她一人,得蒙在鼓里,以为她真的是无知妇孺,惊不起吓呀。
“皇族之人。”晏归尘这一次,倒是没有回避。
柳絮淡定地点点头,不出所料,牛.逼哄哄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高官显贵。
“大夏国的?”她又问。
晏归尘点头。
柳絮嘴巴一咧,鄙夷道:“瞧你们这点出息,还遮遮掩掩,有意思吗?”
她心里一琢磨,以前自己怀疑过晏归尘的身份,想着会不会和皇家有什么关系。所以每次下山,都会拐弯抹角地打探一些大夏国的时政话题。得知大夏国的皇帝已经年近五十,身强体壮,健硕得很,不是短命相。
而大夏国,别说近一年,就是近十年间,也几乎没有大的家族落难的新闻流传。
但若说晏归尘只是寻常百姓,别说她柳絮了,估计连槐柳村的村民都不信。
他举手投足间溢出的气质,和时常压抑住下非同寻常的气场,都无不在彰显他的神秘化,和特殊化。不然,也不会吸引到禹隽逸、裴七少爷这些人的关注。
可他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故事,又是怎样的背影,却让人觉得琢磨不透。
柳絮原本觉得,这些与她无关,自不用放心上,毕竟,都是将死之人。
可如今,她却有些动摇了。总觉得晏归尘身后,有着看不见的两股正、邪力量,倘若不知己知彼,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是她更努力,站得更高,那晏归尘的危险,会不会也就越大。
这或许,就是李伯伯将其藏在翠屏山的原因,不是苟延残喘,而是真的要为他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