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将至，杜武师在青袍武场上静候着弟子们的归来。远望上去，已能见着一人，身材壮实且魁梧，面目方正，憨态尽显。

正是那欲帮扶乔松之人——楚刚。杜武师见，眉目并无异样，因为楚刚正是这青袍武场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能够先人一步抵达，全在杜武师的意料之中。

“不错。”杜武师赏赞着目前气息平稳，似乎仍有许多余力的楚刚。

“嘿嘿…”楚刚憨笑，站在原地，深呼吸着，似在淋沐着正午的日光。

随即，青袍弟子们陆续的出现在了视野之内。大多皆是喘着粗气，步伐偏颇慌乱，身子骨摇摇欲坠。

“合格了。”杜武师这般说道。“若是力乏，切莫强撑。楚刚，去取些水袋来。”

楚刚任劳任怨，并未多言。甚至欣然的前往库房取水袋，脚步带些轻快。

杜武师苦笑。“楚刚这孩子，天分和勤苦兼并。实力超群，却没有哪怕一丝的傲气。”

“为性平和，待人热心大方。列中弟子多多少少都受到过他的帮扶。我就怕…其他弟子们习以为常，在楚刚的照扶和光芒下，产生了惰性，难以更进一步啊…”

杜武师是见着这些弟子们从青涩趋至成熟，早已把弟子们当成自己的后辈，时刻为他们着想。却还要装出严厉的模样，不能过度的显露关爱。杜武师摇了摇头，又自语着。

“罢了罢了…待楚刚升去绿袍。这些小家伙们，或许会更加刻苦吧…”

离约定时愈来愈近，日光下众人的影，愈渐的短矮起来。杜武师清点着人数，赫然的发现，人群中，并没有乔松的身影。

杜武师有些担忧，方才乔松的状态并不太好，甚至说得上是十分惨重。“有谁见着乔松了吗？”他焦急的问，害怕乔松力竭中热生了疾症。

众人皆摇头摆手，并未见着乔松。又把目光汇聚在那最后抵达之人。

那人身材瘦弱矮小，如若不是穿着着青色武袍，或许无人会认为他竟有如此之力。

他见众人皆看向自己，原本便还未平息的促息感，愈发显重。“我…我…没有…见着…那位…师弟…”他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这般吞吐道。

楚刚见如此，眉头皱了些，担心着给他递了一壶水袋。

“谢…谢…楚师兄。”他笑着，可气息仍然急促不停。“少说话，试着作深呼吸，这样会好受点。”楚刚把自己的心得交予这瘦弱的弟子。

又心切的自愧着说：“杜武师，都是我不好。我原本与乔松师弟保持着距离，随时帮他一把的。”楚刚魁梧着的壮年，却似犯错的孩童，低头惭作。“可我不知怎的，便愈行愈快。把乔松师弟给忘了。”

“我这就去寻他。”楚刚抬起头，顺着原路又飞奔而去。

“楚刚，不必…”话音未落，楚刚已冲出许远，杜武师拦不住楚刚的热性子。

视线内，恍惚间的陡现了一道身影。是乔松。他一步，如负山岳，沉重而磐实。又一步，如携瀚海，厚滞而压持。每一步，都好似倾斜的巨塔，随时会断裂，轰然堕地。每一步都恰是摇摆的古钟，无人知晓，下一刻能否再闻见声鸣。他身后是汗滴成的长流，双臂繁重着自然的下坠，身板也佝偻着弯曲。

但他的头，未曾垂下，始终扬着。他双目已被血丝染红，却始终清明，未曾浑浊。目视着前方，里头裹藏着，不落的火种。

楚刚已到，沉痛不已，欲伸手搀一把。

乔松嘶哑着喉，用仅存的气力，呕吐出一个“不”字。

楚刚会意，与他一并缓步的走。终于，杜武师即在了身前。

“我…”乔松终于抑不住沉重的眼目，不断的颤动，快要合上。“做…到…了…”

他目一合，身子止不住的向前倾倒。楚刚急速的将他拖住，让他缓缓地躺下。

而日光悄然的移到了人的正上方，众人的影皆蜷缩在脚下，呈弧圆状。时间，恰至正午。

“这小子…”杜武师惊讶着，也满是叹服。“你们还不快去取些水袋。”他吩咐着弟子，重新打量着乔松，愈看愈是喜欢。

“水来了。”最先到的，是方才那瘦弱的弟子，他打开水袋，顺着乔松的嘴倾斜而去。水流细淌着，顺着喉流入腹中，如涸辙的鱼，突饮甘泉。乔松似有察觉，不自主的大口的豪饮，不一会儿，水袋已空，不留一滴。

乔松双目微睁，打量着四周。杜武师还有其余的青袍弟子们，都在看着他。“我…”乔松张了张口，可还未说些什么，便被众人的嘘慰声充斥了耳。

“乔松师弟，你真是我辈楷模，纵使万物挡我，万物压我，我亦不坠身躯，毅然向前。”

“乔松，你切莫自为惭愧。我等第一次进行这负重跑时，也好不了多少。”

“乔松师弟，你真是太帅了！师姐我就喜欢你这样刚毅的男儿。”有女弟子这般豪迈的说道。

“乔松师弟…”

众人争先抢后，纷纷或赞或慰地帮衬着乔松。

杜武师见此景，鲜露出了笑容。他温柔地说道。“乔松，你做到了，时间刚刚好。”

乔松欲起身，可身上缠着沙袋还未取下，且又空乏着全身，只好躺着，回以众人以及杜武师一道大大的微笑，又轻声地应着：“嗯。”

“好了好了，都回去用午膳吧。记得把沙袋的活沙取出浸入水中，泡身子，它会反哺出你们的生气，来锻体锤身。”杜武师欣慰的说道。

众人听闻，纷纷取下缠绕于身的沙袋。高兴地向各自的舍室走去。

“楚刚和孙浩，你们帮乔松取下沙袋，送回舍室吧。他与齐修远在同一间。”孙浩便是方才那瘦弱的男弟子，他应允着，取下了乔松身上的沙袋。

“乔松师弟他…绑了六个沙袋！”孙浩惊呼，瞪大了双眼。楚刚也有些惊讶的半张着嘴，他自问若是六个沙袋，也不见得会比乔松好上多少。

“你们若是感兴趣，下回也可以试试。”杜武师打趣着说。孙浩听罢使劲摇头，四个沙袋他便已力不从心，哪敢去尝试六个。他看向乔松，目中满是敬佩。楚刚则是微微一笑，似乎很乐意尝试一番。

楚刚把乔松背在身后，孙浩则是提起六个沙袋紧跟着楚刚。

“楚刚师兄，你去过顶级舍室吗？”孙浩兴致勃勃的问着。

“没有。这次搭着乔松的福，可以见识见识了。”楚刚也来了兴趣，加快了脚步向那顶级舍室跑去。

“就是这了。”孙浩欣喜的推开了门，不禁惊叹。“这…比我们青袍八人舍室…还要大上许多。”

楚刚目中也满是新奇，却也没有忘记正事。“乔松师弟，你的床塌是哪一方位？”

乔松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中，也是惊奇，原来自己的舍室这般惹人羡慕。他指了指左边，楚刚见着，小步的走向左方的床塌。

轻轻的将乔松放下后，两人便正式的观摩了起来。“这红楠木门…真是精美。”孙浩摸了摸红色的木门，这般感慨。“还有这樟木方桌，这紫珠帘，这剑竹玉鞘…”

“孙浩师兄…那是修远师兄的东西…”乔松头摆微抬，苦笑道。

孙浩听罢，迅即的放手，回到了乔松这方。

楚刚未有多言，不经意的瞥见了乔松摊开的包袱中，裹藏着些什么。他伸手取出，竟是两根糖葫芦。

孙浩一见，目光一亮，紧凑了过去。乔松有些不解，二人如此痴望着师傅给予的糖葫芦。随后又释然了，自学武来，可能他们便很少出武馆，即便是出去，也是办正事，哪会有时间去买这些小食。

“今日多谢二位师兄，乔松初来，没有什么可以赠予二位。若是不嫌弃的话，这两根糖葫芦便当作赠礼，送与二位了。”乔松虽有不舍，毕竟那是师傅所赠，但又不忍看着两位年少心性师兄如此垂涎，便如此说。

二人有些难语，几近长成人，亦有如此稚气的一面。匆匆的将糖葫芦收起，未等多言，舍室的大门便被打开了，进来的是教头，背上扛着不只知生死的赤衣男子。

教头放下那男子后，余光见了乔松一眼，意味深长，而后离去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齐修远师兄吧。”孙浩看着那头动弹不能的男子说道。

“可能是…”楚刚迟疑。

“应该…就是吧…”乔松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