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干劲挺而拔地，新叶繁茂以荫天。

白君山第一次注意到逸夫楼前的那棵榉树，还是因为那个穿白裙的女生。

记忆中每次去南大都是被那个感情容易受挫的书呆子喊去的，每次书呆子失恋了，就喊他这个无业游民去陪他喝酒。

白君山上学的年代，能考上大学不易，考上南大更如登天。当书呆子告诉他自己考上南大后，两个人庆祝了好几天。可谁知书呆子上了大学后就转了性，不好好学习就想着谈恋爱。

大一上学期，初恋，白君山清楚的记得书呆子被甩后在电话那头哭的有多伤心，自己去南大找他，晚上两人溜出去后就着学校不远处的大排档喝了一箱啤酒，书呆子第一次喝酒，才喝了两瓶就醉了，白君山一边喝着酒，一边听他说和前女友爱的有多深，待书呆子醉的彻底呼呼大睡起来，白君山也将一箱子酒喝完了。付了钱，将睡着的书呆子背着，去往他宿舍的路上还被吐了一身，白君山气骂道：“不会喝酒还喝，喝个两瓶就醉成这样！”

书呆子失恋多了，白君山去南大的次数也多了，有时是去他宿舍，有时是在他上课的逸夫楼前等他。白君山知道逸夫楼前有一排树，高大翠绿，但他不知道是什么树，他也不关心是什么树。

“你来一下！”白君山的手腕被一只柔软的手拽着，他还没搞清楚怎么了便被女生拉到了一株树下，“看，这棵树下长了一株茉莉诶！”

白君山这才注意到树的根部长了株茉莉花，茉莉根株很细，应该今年刚生，但小巧嫩绿的顶部仍是开了朵洁白的茉莉花。

“嗯，茉莉花。”白君山说道。

女生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你没有觉得很浪漫么？”

白君山被这陌生女生的问题弄的有些脸红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唔……可能吧。”他支吾道。

女生蹲下身子，用手拨弄着茉莉花叶，喃喃道：“老干劲而拔地，新叶繁茂以荫天。这是榉树。素英吐处祗如玉，清思牵人全似梅。这是茉莉。”她又站起身来，望着白君山道：“这株茉莉长在这棵榉树的根部，可能它俩是前世爱而不得的恋人哦！”

女生说完还没待他回过神来，便转身离去，望着女生的背影，白君山突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时，走了几步的女生又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嘻嘻，其实我喜欢它们还有个原因，我的名字就叫茉莉。”

待这个叫做茉莉的南大女生彻底走出了白君山的视野，他才恍然自己好像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从那天以后，白君山去南大的目的再也不单单是陪失恋的书呆子喝酒，他希望可以再次见到那个叫做茉莉的白裙女生。

“爸，你在看什么呢？”白灵儿见父亲正站在一排花树下出神，好奇道。

今天距离白灵儿大一开学还有七天，昨天和父亲来到南京后，二人便商量着来南大看看。

“哦，没事。”白君山揉了揉眼眶转过身来道，“灵儿，我和你母亲便是在这株树下相遇的。”

白灵儿说着父亲的目光看去，一颗粗大的榉树下盛开着成片的茉莉花。

“这么多年过去，榉树更粗了，茉莉花也成群的开放，但我心爱的茉莉啊，你能看到它们么？”白君山在心中低语，他决定不在看这些能够勾起他伤心回忆的花树，“走吧。”白君山对着女儿轻声道。

“等一下爸爸。”白灵儿说道，她走向那成片开放的茉莉花前，轻轻的采摘了一朵，然后插在了头上，她转过身来，俏皮的笑道：“好看么！”

女儿转身向他笑的那瞬间，白君山恍惚了，他似乎又回到了自己与妻子出遇时的场景，茉莉站在那花树前对着自己微笑。他点了点头，笑道：“好看！”

一些提前下课的南大学生可能会在校园里看到这幅景象：男人三十岁的模样，一身西装，挺拔俊气，其身旁的“妹妹”一身白裙，气质空灵。

白君山与女儿白灵儿在南大校园里的回头率极高，二人走进图书馆时仍是引来一片瞩目。

“爸，那个姜教授现在还在图书馆么？”白灵儿问道。

白君山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记得他那时的研究室在图书馆四楼。”

二人从楼梯走上四楼，白君山按照记忆里的方位带着女儿在一架架外文书籍中穿梭，最终停在了书架尽头处。

图书馆四楼西北角，若非闲的无聊的人是很难发现最后一排书架的后面有个木门。木门上没有挂任何铭牌，门很旧，锁却崭新，应该是新换上的。

白君山吸了口气，用手在木门上敲了敲。

姜序不喜欢吵闹，所以他的办公室才会在人迹罕至的图书馆四楼，而且还是如此偏僻的地方。自从老伴走了以后，他就更少从这里出去过。他很老，没几个人知道他已经快百岁了，因为熟识他的人几乎都已去世，自从建国第二年国立南京大学更名为南京大学以来，姜旭便在南大从事血脉方面的研究，也许是人老了，爱清静，他对于那些偶然发现这里并闲得慌敲门的学生很没有好感。

听到敲门声，姜旭皱了皱花白的须发，停下了给文献的注释，将老伴送给自己的钢笔放入笔筒，他缓缓站起身来，向着木门走去。

在外头那无聊之人第二次敲门之前，姜旭将门打开了，映入眼眶的是一个身着西服的年轻男子，看来不是学生，姜旭正准备训斥让其以后别来打扰他时，西装男子开口了：“姜教授，您老果然还在这里。”

“你是？”姜旭仔细的看了看年轻男子的脸，然后已经很旧都没有剧烈情绪波动的他激动道：“君山！”

“教授，是我。”白君山笑着回答道。

“十八年了，十八年了，我们俩已经有十八年没有见过面了吧？”

白君山点了点头，他笑道：“这么多年没见，教授您还是一点都不显老啊。”

“老了老了。”姜旭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进来吧，我这地方已经有几年没有外人进来过了。”

“灵儿，快进来见过你姜爷爷。”白君山对着还在门外的女儿说道。

白灵儿走进研究室后，对着老人鞠了个躬道：“姜爷爷好。”

姜旭指着白灵儿颤声道：“她是，她是你和茉莉的女儿？”

“嗯。”白君山苦涩道：“那件事发生之时灵儿才刚满六个月。”

“这都是我的错啊！”老人混浊的眼眶中似乎有着泪光，他自责道：“要不是我让你们出那次任务，茉莉她……”

“姜教授，我并没有怪过你。”白君山打断老人的话，“茉莉临终前让我不要怪你，也不要想着去复仇，我答应了她，而且，我也并不是孤身一人，我有让我倾注余生的女儿。”

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的白灵儿内心并不平静，从小就失去母亲的她一直想从父亲那里得到答案，可父亲总是拿别的话搪塞她，现在当年母亲遭遇事故的真像近在眼前，于是她迫不及待的问道：“姜爷爷，18年前，您让我父母去执行什么任务？”

“孩子，不是我不回答你，而是那件事所牵扯到的人和势力太多。”姜旭语重心长的道：“我想你父亲不告诉你真像也是为你着想，毕竟当年那件事所引起的风波太大，有些老而不死之人不希望有人去查询真像。”

“可是……”白灵儿有些着急，但白君山开口道：“灵儿，姜教授在学校里开了一门选修课，你可以去听一听。”

“这和妈妈的事有关么？”白灵儿问道。

“嗯。”白君山点了点头，“灵儿，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超越人们认知的事情，姜教授的选修课便是介绍这些，等你哪天确定能够接受了，我在把当年的事告诉你。”

白灵儿虽然很想追问下去，但还是点了点头。

图书馆门口。

“林焱，我们先回去了。”林焱寝室的其他三个人向林焱招了招手道。

林焱点头示意知道了，便和陈瑶走进图书馆。

刚刚上完课后，他们寝室的其他三人便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林焱不明其意，也没问是怎么了，倒是陈瑶像是明白了什么，所以她有些开心。此时，二人正顺着楼梯向图书馆四楼走着，由于心中有喜悦，陈瑶的步伐也轻快了很多。

南大图书馆进门左拐的主楼梯很宽，从这个楼梯可以直达五楼的电子阅览室。陈瑶踏着欢快的步子走在前面，在三楼的拐角处遇到了正下楼的白君山、白灵儿父女，由于二人无可挑剔的颜值，陈瑶还回过头特地看了看这对兄妹。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么两个高颜值的人？”陈瑶自语。

当白君山和白灵儿与林焱相向而过时，刹那间白灵儿有些恍惚，她回过身来向上望去，可惜那人已经走过拐角。

“灵儿，怎么了？”白君山见女儿停了下来，问道。

“哦，没什么。”白灵儿摇了摇头，跟上了父亲。

待两人来到图书馆四层，陈瑶向着林焱问道：“林焱，你刚才在楼梯上有没有看到一对颜值特别高的兄妹？”

“好像是有两个人，但我没注意。”林焱回答道。

“那倒是有些可惜，毕竟这么高颜值的兄妹，很少见。”

林焱倒是没觉得什么，虽然他有欣赏美女的爱好，但天下美女那么多，不差刚才路过的那个。

在上午看的那本日文书籍的旁边，林焱又选了一本，不过这本倒是很正常的日文文献，林焱随意选了个位置，便坐下看了起来，陈瑶还是拿了那本英文版的《呼啸山庄》，按照她阅读的速度，还得好一会儿才能看完。

姜旭拿着一本刚做好备注的书走出研究室，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从与故人相逢的情绪中走出，叹息一声，他准备将备注好的书放到三楼最右边的那排书架，那个可以说是校领导专门为他准备的书架，即使这么多年来阅读者寥寥。

走过那些摆放着外文书籍的书架，姜旭又见到了上午那个看书的男生，虽然男生手里拿的书并不是他上午推荐的，但又如何呢？

“教授好。”说话的是刚从洗手间回来的陈瑶。

姜旭向她点了点头，“你男朋友？”

陈瑶并没有意料到这个须发皆白的老教授会这么开口，所以她有些尴尬，又有些害羞，一时竟忘了回答。

姜旭慈蔼的笑了笑，他拍了拍女生的肩，然后离开。

坐回林焱对面的陈瑶有些心神不灵，林焱室友们的眼神、老人的话语都让她有一种真的成了林焱女朋友的恍惚感，但这些毕竟不是真的。而且她觉得，林焱能同意自己和他坐在一起，只是因为不反感她，可能随便一个陌生的女生都可以坐在这里，只要她提出要求，只要她不会打扰到林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