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游方和尚
作者:不落情缘      更新:2019-09-21 21:06      字数:4030

南宋咸淳十年,即公元1274年,度宗薨,子显即位,显时年四岁,兄昰,弟昺也都不大,可照例是封王拜爵,铺排大礼。昰封吉王,昺封广王。一班庭臣士子也照例是山呼万岁,歌舞升平。而就在帝显登极册封后不久,牛叉的蒙古帝国雄主元世祖忽必烈忽然下诏攻宋,历数宋朝丞相贾似道拘使败盟的罪状。派了史天泽、伯颜两个拉轰大帅,调兵遣将,执矢挥戈,浩浩荡荡地望临安杀来,这时,南宋的一帮庭臣阁老皇帝太后通吓得慌脚鸡相似。折腾嘀咕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退敌求全的好办法。直到兵临城下,才晓得原来是贾似道这斯误国。可那时南宋已半沦为左衽,纵然把姓贾的投诸四夷,也难抵御魑魅魍魉了。

说起来蒙古铁骑煞是厉害,风驰席卷,毫不留情。南宋的勤王兵还未到,就已经把临安城给包围了。宋庭先是乞和,伯颜不许。又欲迁都,太后不许。最后还是时任枢密使的文天祥请出二王出镇闽广,徐图恢复。而正在议上未决的时候,左丞相陈宜中居然派遣监察御史杨应魁,捧着传国玺投降了元军。结果自然是帝显被掳,二王出奔。而这时南宋的勤王兵马虽然还有数路,但大都是倏起倏灭,唯一还有张世杰自己苦苦支撑。几年周转,奉了已做皇帝的广王昺逃到厓山,但也是穷途末路。到了祥兴二年,元将张弘范进攻厓山,截断宋军樵汲。张世杰率军死战,却屡战不利,终落得覆舟堕水而死。左丞相陆秀夫心知南宋大势已去,无可奈何,负了年仅八岁的小皇帝同投海中。南宋才亡。

虽然已改朝换代,临安城里还是如往昔一样的热闹。酒楼的招牌仍然那么鲜艳,幌子挑的老高。大街上熟食摊子、炒货摊子、绸缎铺子、字画铺子、药材铺子、鲜肉铺子应有尽有,叫卖声、歌吹声、笑骂声、寒暄声,沸反盈天。毕竟大元朝已统治中国十年了,人们似乎早已忘记兵燹带来的伤痛,唯有上些年纪的人,还对蒙古铁骑的凶狠残忍心有余悸。但是谁也不敢明说,无非是私底下嘀咕些当年谁家被杀、谁家被烧、谁家的儿女被掳罢了。小孩子是天真无虑的,他们快活的做着游戏,唱着儿歌,三三两两的蹦蹦跳跳,俨然是太平光景了。

大街拐角的“德兴”绸缎铺门口,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正对着旁边呆坐的一脸委屈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做着鬼脸。女孩只不理他,两眼呆呆地望着前面,可趁男孩不备,忽然跳起身来,一把抓住男孩衣服。男孩被女孩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哦、哦”的叫着,思想挣脱,但女孩银牙紧咬,死死地抓住衣服不放。男孩急的无可奈何,假装生气道:“妹妹,衣服都被你扯破啦。破了爹可是要骂的。”,女孩一动不动,手上亦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只仰了头,把一双漆黑溜圆的眼睛看着哥哥,表情似怒非怒,道:“我不管,谁让你欺负我。”,哥哥急的抓耳挠腮,满脸通红。兄妹俩正在僵持的时候,猛听得“咚咚咚”三声木鱼响,远远地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吆喝道:“广结福缘善缘,专治伤寒疟疾疑难杂症。”,声音笃实而悠远。哥哥把眼珠一轮,满脸嘻笑道:“妹妹,你把手放开,大和尚来啦,咱们看看去。”,妹妹似乎不太情愿,皱了眉头,道:“哥,爹说街上坏人很多,让我们只在门口待着,不要乱跑。不然我们又该挨骂了。”,男孩对此不以为然,指着街上过往的行人,道:“喏,妹妹你看,这哪里有什么坏人?爹正在后院跟黄叔叔盘账呢。再说大和尚我们常见,不是坏人,就在前边,他那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呢。”,女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慢慢地松了手。

兄妹俩一路飞跑,远远地望见一群长长短短的孩子,围着一个身穿灰布僧袍的胖大和尚,伸手要着什么东西。那和尚须眉浓密,两耳垂珠,年纪大概五十左右。背上一只硕大的铁皮药箱,胸前挂着一只油腻的棕色木鱼,不时地把木鱼敲的“咚咚咚”响。一边敲还一边嘴里念叨“广结福缘善缘,专治伤寒疟疾疑难杂症”的招子。和尚的僧袍很破旧,两条肥大的袖子缝缝补补,但仍然是漏洞百出。他见孩子们越聚越多,便把药箱放在地上,从抽屉里拿出许多木刻的观音像来,笑声道:“来来来,大家一人一个,都不要抢,拿了回家念佛去。”。孩子们听了,通跟着起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念起佛来。待到分发完毕,孩子们渐渐散了,而“德兴”绸缎铺门口的兄妹俩并没有去,他们好奇和尚这么大的药箱里究竟都装有什么东西。和尚哈哈一笑,道:“小施主,我和尚不卖吃食,看病引路。”,兄妹俩没有回答。忽听得一串儿马蹄声响,街口闪过一队披坚执锐的骑士,后面跟着几十个长枪大戟的兵卒,向着“德兴”绸缎铺的门口跑去。和尚眼光一闪,兄妹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跟了兵卒后面跑,只见那些兵卒一个个执枪按剑,把“德兴”绸缎铺的门口围的水泄不通。旁边黑压压的站了许多人,不大会儿,只听得里面“叮哐”乱响,铺里的东西被扔了一地。兵卒们从里面押出了十几个五花大绑的男男女女来,其中一个清瘦的中年汉子还被上了脚镣,行步踉跄。看时却是绸缎铺的掌柜韩云海,其他则是韩家的家人伙计,丫头媳妇,韩夫人也在其列。

一个骑马的蒙古将官眯细了眼,耀武扬威,手执一根马鞭,不时的向空中比划几下。那将官身材肥硕,满面红光,忽地跳下马来,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官府公文,大声说道:“大众听着,经查韩云海为亡宋韩文忠之后,平时以商贾为名,暗地里招集凶猾,思图大逆,谋反是实,本官奉朝廷之命即时拿获,相关人等一律拟大辟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念完后一声呼喝,翻身上马,兵卒们推推搡搡,即押着一行人犯赶赴刑场。兄妹俩见这场景,登时放声大哭。却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把嘴巴捂得严严实实。回头看时,却是刚才背着药箱的胖大和尚。

忽听得屋顶上“咯噔咯噔”一片瓦响,只见一个满脸龇须的青袍汉子,掂着一把长刀,在屋顶上快步飞奔,脚下的瓦片纷纷坠落,那汉子身手十分矫捷。看看追及人犯,一声大吼,跳下地来。指着蒙古兵将道:“杀不尽的蒙古杂种,你黄爷爷在此,还不快把韩兄弟一家放了。回去告诉你们蒙古皇帝,我大宋虽亡,士不可屈,早晚一天,要把你们这帮畜生赶出中国。”,蒙古将官噗嗤一笑,道:“黄天魁,正说你是漏网之鱼,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送上门来。”,说着将马鞭一挥,兵卒们一拥而上。青袍汉子却丝毫不惧,一把长刀舞的滴水不漏,左拦右格,横挑竖劈,几十个用长枪的兵卒一时半会儿也近身不得,反倒有几个兵卒由于身手稍慢,被黄天魁一刀搠倒,鲜血狂喷。蒙古将官看了渐渐焦躁,兜马盘旋外围,拈弓搭矢。他本以骑射纯熟才得拔为百户,倒在他箭下的战士不知凡几。这弓力接近五石,他却弯如满月,毫不吃力。觑个破绽,“嗖”的一声,凿子箭破空而去。不偏不倚,直望黄天魁面门而来。黄天魁听得弦响,心知不妙。急把长刀一横。“呛啷”一声,凿子箭断为两截,滑落在地。可见那将官弓力之大。将官一发不中,怒气冲天。左右开弓,连发两矢,这正是他的拿手绝技。两支箭一先一后,往往让人顾此失彼,猝不及防。果然黄天魁不知其技,忙用长刀横拨,一支落地,刀未及收,另一支即呼啸而至,躲闪不及,正中左臂。一个趔趄,差点跌扑,那箭已射穿左臂,彻骨疼痛,鲜血淋漓。兵卒们见将官射中,加紧进攻,长枪大戟,纷纷搠来。黄天魁此时难以招架,气喘吁吁。

正在性命危急的时候,忽听得人群中一声大喊,只见一个背大药箱的胖大和尚纵身跳入。一双手掌左拍右推,呼呼风起。打退了几个冲身上前的兵卒,硕大的药箱在背上仿佛轻若无物,运转自如,胸前的木鱼也被风灌的嗡嗡作响。蒙古将官见又来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帮手,暗自吃惊,不敢大意。调整身子,轻挽长弓,搭弓急射,“嗖嗖嗖”瞬息间连发三箭,一气呵成,每一箭角度都异常刁钻,直奔和尚要害,大众都替和尚倒抽一口凉气。那和尚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身形一挫,双掌拍出,手法极快,只见袍袖起处,两箭应声而落,一箭扑空。蒙古将官见连射三箭不中,大吃一惊。心想这和尚竟敢以肉掌击箭,手段煞是厉害。他以前虽听说过少林功夫,但没想到在今日遇上。随说道:“和尚,你是什么人?韩云海是朝廷要犯,你少林寺敢谋反么?”。和尚听了呵呵大笑,道:“你这鞑子,和尚我是个和尚,是个游方和尚,你却说什么少林和尚。殊不知我和尚非彼和尚,是个医生。”,说的众人哈哈大笑,那些兵卒也一个个成了掩口葫芦,偷笑起来。将官冷哼了一声,道:“我没功夫听你饶舌,不管你是不是少林和尚,出家人不问世间事,我们蒙人也有僧人,他们从不管这些闲事。如果你不是同伙,趁早离开。”,和尚道:“嘿!我和尚看四海一家,众生平等,不但我和他们同伙,就连你和畜生,也是同伙。”,众人听了又大笑起来。那将官从没有被人这么羞辱,恨的咬牙切齿,捉了一把长枪,拍马向和尚杀去。原来蒙古人大多不善步战,只精骑射,但狭窄的街市不比开阔的沙场,加之人员众多,距离又近,骑射不便,故而将官改弓换枪。

这将官不知从哪里学了一套枪法,盛怒之下,招式猛厉,长驱直入。姿势虽不雅观,却枪枪致命。和尚似乎以守为攻,一动不动,但将官的每一次进攻,都被和尚轻轻化解。将官心下甚是焦躁,拍马驰骤,速度奇快,忽将马缰一兜,座马高高跃起,将官侧鞍俯身,双手持枪,一记海底捞月,直刺和尚后背。和尚见了呵呵一笑,身形陡变,前掌拍出,将官觉有一股大力贯穿虎口,震得两臂酸麻,“哎哟”一声,长枪脱手飞落。和尚顺势赶上,后掌成拳,“嘭”的一声,将官横身飞起,跌落地上,看时已是面目全非,呜呼哀哉了。兵卒们见到这场景,尸首都不敢收拾,纷纷骇散。和尚见了呵呵大笑,道:“这帮鞑子,太不济事,我和尚还没热身,都吓跑了。”,黄天魁左臂插箭,由于失血过多,面色发白,颤声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还不知大师法号……”,话音未落,和尚倏然移步,形如鬼魅,“啪啪”两声,黄天魁只觉得左臂天泉、少海两穴一阵酸痛,箭已从左臂拔出。黄天魁甚至没有看清和尚出手,心下对和尚的功夫十分佩服。和尚放下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包金疮药来,边敷边道:“好啦,用了我铁和尚的金疮药包管你药到痛除。”,黄天魁大惊,道:“大师就是江湖人称中原铁手僧的铁和尚吗?久仰大名”铁手僧连忙摆手,道:“惭愧惭愧,以后叫我铁和尚就好啦。大师大师,听得起鸡皮疙瘩。还是赶紧看看你的朋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