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的黑色云海在夜幕里翻滚，巨大的暴雨像是波浪般汹涌倾斜，整座城市如同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海洋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路灯全部熄灭了，我站在公园外的街道边向远处眺望，竟然看不到任何一丝光芒。

雨势大得有点不对劲了吧？我想，从来没用见过这么大的雨，绵延起来简直有一股实质的力量把人往地上压下去。

这才不到半小时，地面上积水就淹没了膝盖，发电站似乎出了问题，城市陷入了大规模断电。

我现在该去哪里？应该先找个地方躲一下，还是去大街上敲门求助？这个雨势之下，恐怕不会有人开门吧。

突然天空骤然闪动了一瞬，云海层层叠叠的裂缝在闪电的光芒中出现了半秒。

我正好在那一刻抬头，目光似乎看到了什么，猛地愣住了。

下一刻炸响的雷鸣撕破了重重雨声，四面八方随之震动颤抖，还有玻璃碎掉的声音。

逃跑…我意识到现在必须要逃跑！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颤栗的汗毛在警告我，我的处境很危险。

为什么危险？淋一场暴雨可能只会感冒，再严重也不过生一场大病……仔细去想一想，从各种方面来考虑，都无法解释我现在的想法。

但我看见了不应该看的东西，那一瞬间云层围绕一个风眼盘旋，有什么东西从那里蜂拥而出。这个场景，让我联想起卡车把垃圾一下子倾倒在垃圾场的画面。

一切都开始很不对劲了。

诡异的事情不知从何时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而且越演越烈，越来越夸张。

我想我是不是疯了？还是以前记忆里的世界只是幻觉？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其实我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现在正躺在床上做着一个十几年的漫长的梦，还是说梦是从中间开始的，只有我没有察觉呢？

突然，我想起来了h的一句话。

“这个世界是假的，但我们的记忆是真的……”

这时，尖锐的破空声撕裂天际，远处在雨幕里升腾起转瞬即逝的火光。我呆住了，那个方位正好是十字会据点的旅馆。

爆炸的声音接连不断，那一片的街区在流星般的轰击中，转眼化为了废墟。

h死了吗？

我后退了两步，后背撞上了一个冷冰冰的身体，像钢铁一般的坚硬。

“人类，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何时有人出现在我后面，那人莫名地问，语气里没有起伏和感情。

我恐惧地回头，三个黑色长袍的高大身影出现在我面前，他们整齐地排成一排，兜帽下面看不到面部。

这几个人，和我在红市逃亡时见到的，如出一辙。

“清除他的记忆。”

三人盯着我站了几秒，纹丝不动。

“核心连接不到他的意识，这个人类是异类。”

我立刻察觉到了危机，但已经来不及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袍人闪身掠过来，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感觉自己莫名地被砸在地上，头上踩着一只脚，几乎把头骨压碎，或者是已经碎了。

血腥味在喉咙里蔓延开来，呼吸变得困难，我的心肺在撞击在地面的瞬间，似乎已经受到无法挽回的创伤。

要死了……又要死了。

又？为什么是又要死了？我曾经死过么？这太荒诞了。

我很怕，全身浸泡在冷冰冰的水里，谁也救不了我。

接着一根黑色的长刺扎入了我的肩膀，感觉像是金属。

“意识连接。”

黑袍人说，那一刻，我看到长刺的尾部有一根发光的线一直接连到了天际之上，我的意识随着那根线被疯狂地撕扯着，所有感官消失殆尽，有一股力量想要夺取我的一切。

我的一切，也不过是我存在的证明，我的记忆。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

巨大的东西，朦朦胧胧地盘踞在那里，伸出它的手掌放在我面前，用居高临下的命令说。

“交给我。”

“交给你什么？”我说。

“你的一切，你手里的东西。”

我低下头，并不能看到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我用双手捂住，这是我绝不能给出去的东西。

我失去了这个，也就不再是我。我不会意识到我自己还存在过，将成为一个傀儡。

“不给！”

“人类，你在这里竟然还能保留意识？”那声音有些诧异。

我在那里看到了很多东西，并不是用眼睛去看，是十分接近视觉的感受。这是一个意识的汇聚之地，所有人类的意识都在这里聚集，然后融合成为一个总体。

在我面前的巨大存在，就是这个意识总体，人类在意识中感受世界，所以这里就是世界这个概念的存在之所。

现在我理解了，为什么我们生来与众不同。因为我们无法融入这个意识的总体，因此孤独，也因此被称为异类。

那些融入了总体的人们，无法脱离总体的限制。而我们即存在于总体之中，又游离在总体之外，所以不受世界规则的限制。

“你想要平凡的生活吧？”那声音说。

“我确实想要平凡。”

“那就把一切交给我，我许诺你平凡的生活，就想普通人那样幸福。”

“你说的那种叫做苟且，我想要的是不被控制的自由，”我说，“你说服不了我，只能杀了我。”

“那就如你所愿，你本来可以称为一颗棋子，为这个世界作出贡献。”

说完，巨大的东西挥舞着魔爪扑过来。

突然，它停住了，怔住了。

“原来就是你啊，你又要毁灭这个世界么。”

遥远的巨大空寂中，突然有一个思念占据了我，我感觉我似乎不一样了，有人在借用我说了一句话。

但那其实就是我自己。

“总有一天，我会燃烧这个世界，在灰烬里重生。”

声音刚落下，意识猛然回归了身体。

我睁开双眼，巨大的金红色火光从瞳孔里喷涌而出，地面上的积水转眼间沸腾汽化。磅礴的力量带动着生命力在重新构造我受创的身躯。

黑袍人被我的变化惊了一跳，三人迅速向后撤开。

“分散。”

三人分散开来，形成包围之势，锋利的铁片从他们的袖口下面飞射而出。

我猛然向路边的街灯后面扑过去，想把那根并不能完全遮挡我身躯的杆子作为盾牌。

一声撕裂的声音，裤腿割开，大片的鲜血从大腿后侧的动脉边缘喷了出来。

疼痛并没有太过剧烈，相反的是无尽的怒火，填充了我的整个内心。

“你们要化为灰烬！”

我自己都被自己的咆哮吓了一跳，瞬间感觉自己已经变了一个人。

磅礴的热焰，浓稠的热量，刺得我整个人的皮肤生生剧痛。我做了什么？

我不记得了，结果只有三具黑色的尸体倒在地上，在雨水里摔得粉碎。

最后，我也记得。

我躺在雨水里，那么冰冷，积水从路面淹没到了我半张脸的高度。从身边流过的水流中蔓延开来黑红的血，让我全身发冷，直到没了知觉。

就这样，现实一遍一遍地摧残我。

既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绝望，很空洞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云层里雷蛇滚动，一闪一闪，片刻的光亮之后又漆黑无比。

“谁…来救救我，这样真的很痛苦了。”

我唯一感觉到的热，是失去意识前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