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镇,是十里八乡最大的一座城镇。街市熙熙攘攘,叫卖声不停。
家丁们负责采办,封贤在小城闲逛。
阿芳就是封贤的影子,主子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噫?主子?咱们为什么要来药店?主子哪里不舒服吗?”
封贤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页纸,白纸黑字,字迹大气端庄。
阿芳不认字,但见了就是觉得主子写的好。
又或者,在她看来,主子做啥都是好的,就连不会说话也是好的。主子不会说话,有她呀!
她就是主子的嘴巴,主子说啥就是啥。
“掌柜的,抓药。”
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接过药方,皱了皱眉。“敢问这药方是治什么病的?姑娘不要误会,实在是这方子委实奇怪了些。”
封贤见他言语客气,心道自己总算没来错地方。
善仁堂开遍大周,服务周到态度好是出了名的。只是,这中年掌柜连药方都看不明白,想来也是个半吊子。
转念一想,她医术传承于三师父,旁人见了方子感到奇怪实属正常。
“我家主子说,不要废话,抓药!”
封贤手指一顿,她哪有那么凶!她分明说的是‘有劳掌柜安心抓药’!果然,还是尽快把病治好为当务之急。
走出善仁堂,封贤神清气爽。想到吃上十天半月的药汤子她就绝对能开口,这心情,简直不能再好。
阿芳数出六枚铜钱,顺手接过两支糖葫芦,扭头就看主子朝着闹市跑了。“主子?主子你干啥去呀,等等我!”
封贤追着那青袍男子一路到了醉仙居。
放眼一看,那人腰间挂着的,的确是她大周皇室世代相传的‘凰玉’!
封贤恨自己是个哑巴,不然她真想好好问一问,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她生前从不离身的玉佩!
青袍男子手里抓着烧鸡,吃相豪迈,难得的是还能分出功夫张嘴说话。“我说小姑娘,你偷偷摸摸跟着爷做什么?”
你才偷偷摸摸!
封贤扭头,呀,遭了!她把蠢丫头弄丢了!
“嘿,小姑娘,挺有意思呀,要不要来口烧鸡?”
封贤瞅着沾满口水的烧鸡,果断摇摇头。
青袍男子不修边幅,精神头旺盛,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封贤总觉得这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抬头就发现男子看她的眼神不对了。
“丫头!我见你骨骼精奇,日后必成大器!在此之前,你可愿拜我为师然后扬名天下!”
“咳,那什么,有拜师礼哦!”
封贤目瞪口呆,如此烂俗的忽悠招数,想不到现在还有人用?只是,拜师礼嘛……
男子顺手捞起腰间凰玉,“怎么样?拜我为师,这就是你的了!”
封贤很气愤。
臭男人拿着她的东西来诱惑她,她还就…吃这套?
不管了,那可是满月时候父皇送她的小玩意,玉算不上名贵,但意义非凡,哪怕女帝宁封贤死了,可小地主封贤还活着呀!
既然她还在,怎么能放任臭男人戴着她的满月礼招摇过市?
封贤咬咬牙,应了!
见她纠结半天终于应下,男子看她的神情更加复杂,封贤想了想,那眼神里,大概带着七分遗憾三分欢喜。
男子咧开嘴笑了笑,“丫头,快跪下!拜师!”
封贤嘴角一抽。
前世宁封贤拜天拜地拜父母,没想到重生后还要拜个怪男人?作孽呦!没事拜什么师!狠狠瞪了男子一眼,又瞥了瞥等待她怀抱的凰玉,“扑通”跪了下去。
封贤:“……”
萧行楼:“……”
大眼瞪小眼。
“愣着做什么!快给为师问声好呀!”
封贤心中呵呵,隐约尝到一丝报复的快感。没错,你徒弟就是个哑巴,怎么着吧!
作孽呦!怎么收个徒弟还收了个哑巴呦!
萧行楼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尝到憋屈的滋味。而且这憋屈,还是自找哒!
“真是个哑巴?”他不死心。
真是的!没事收什么徒弟!
萧行楼颤巍巍的将徒弟扶起来,眼珠子转呀转,突然觉得收个徒弟是哑巴其实也是件不错的事儿。“徒弟,走,跟着为师赴宴去!”
另一头,阿芳丢了主子在大街上哭的眼泪汪汪。
这一头,封贤被便宜师父带上了琼华宴。
琼华宴,上到京师下到城镇,一直以来都是文人互相吹捧的天堂。
封贤从最初的惊讶再到麻木,前后只花了一眨眼的功夫。
封贤摸着下巴,被一身整洁风华天成的师父闪瞎眼,又见当地士绅拼了命的把便宜师父当祖宗捧。待听到有人喊出‘萧氏名门’四字后,脑子猛地炸开锅!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怪不得她总觉得臭男人眼熟,当世大儒座下高徒、萧氏名门玉痕公子萧行楼!她宁封贤忝着脸征召此人三次皆被拒!
封贤想了想,第一次萧行楼说他很忙,没空当官。
第二次萧行楼说他身子骨不好,病了,起不来床。
第三次…第三次萧行楼不要命了!竟然言辞恳切劝说她,皇帝岁数大了,该要个孩子了。
当她是阿芳听不出好赖话嘛!分明是拐着弯的讽刺她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虽然她后宫放着皇后,可她是女帝呀!这目无君上的萧行楼,你可知你这句话戳到朕心坎儿去了!心窝子都被戳疼了!
封贤望天,心里默默琢磨着欺师灭祖的可能性。扭头瞅着萧行楼高雅出尘的衣冠禽兽样,脑袋里倏的冒出四个大字,冤家路窄!
此时的萧行楼端的是一派高人风范,羽扇纶巾绝代风流。
二十六岁,在旁人看起来,姿色称得上是顶尖的。
然而在封贤看来,这是个老男人。还是与她结下旧怨的老男人。
眼瞅着昔日的老男人成了便宜师父,封贤咬了咬牙,掩下目色中的微薄怒火。
老男人笑起来很好看,一身儒衣行走在众人之间。握着酒杯的手穿梭在氤氲香气中,相得益彰,万人之上。
这便是独属于萧氏名门的风采。
好,很好。
封贤以平生最引以为傲的克制力,强行压下心内对某人强烈的不满。耳畔就传来一道略带轻佻的声音,“姑娘,芳龄几何?”
封贤转身回眸,瞧着此人近乎猥琐的眉眼,怒从心起再也压制不住。
虎落平阳被犬欺,她乃堂堂女帝,忍了萧行楼也就罢了,这么个人模狗样的就想觊觎她?可笑!
抬腿就是一脚,颇有几分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