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溪感觉到他的手有点抖,伴着冰凉的湿意,一点点敲打着她的心脏。
她十分费力的抬起手,摸上男人的后背,一下一下的抚。
他吓到了。
梁溪这样暗忖。
寂静的暗色里,两人的呼吸清浅。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让你担心了。”梁溪刚退了烧,声音还带着一点哑,听起来不似往常那么清亮。
宗佐青“嗯”了声,为了不累到梁溪,上半身离开。
他站在床边,黑暗里,梁溪听到两下吸鼻子的声音。
“羞不羞?”
她突然开口。
宗佐青顿了下,蓦地噗嗤笑了出来。
低压的气氛有所缓解,梁溪不敢大笑,只能抿着唇,却也能听到低低的声音。
“你这丫头,是不是欠揍!”
宗佐青突然变了语气,有些威胁似的低声吼,梁溪没接话,只是低低的笑。
但两人都知道,彼此都肯定是想到了同一件事。
应该是上初二的时候,那年的中秋节。
她在家里吃完团圆饭,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看烟花,小森本来想跟着,但是因为感冒着被限制了外出。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在叫喊。
“宗儿,你在哪儿啊?你可别吓你芳奶奶哟……”
她跑过去,瞧清了,是宗佐青家的芳奶奶,此刻正坐在别人家的阶梯上敲腿呢。
看样子,走了不少的路。
“奶奶,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她蹲下来,看着敲腿的老人。
“哟,是秦家的丫头啊。”芳奶奶看到她,眼里突然放出光一样的东西。
芳奶奶扶着阶梯就要站起来,颤颤巍巍的,不是那么利索,她赶紧伸手扶了一把。
“奶奶拜托你一件事儿……”芳奶奶笑眯眯的。
“什么事啊?”她蹙着眉,满是疑惑不解。
“咱家的少爷啊,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能不能帮奶奶找找?”芳奶奶低着头,看起来很慈祥。
少爷?
可不就是宗佐青么!
她反应过来,有些惊讶的回视,“他不是早回来了吗?”
她记得,大家一起去商场玩了抓娃娃的游戏,然后就各自回家了。她和宗佐青是一个方向的,也亲自看到他进了家门,这个点应该在家的。
“是回来过,不过又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芳奶奶想起自家少爷进门时无比期待的眼神,突然就有些一言难尽。
这孩子,估计又是因为要自己一个人过中秋节而恼呢。
这么多年,也是难为他了。
“奶奶也找不到他,就想着……”
“奶奶,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她突然打断芳奶奶的话,急匆匆跑开了。
跑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对芳奶奶招手。
“奶奶,您先回去吧,我会把宗佐青带回来的。”
然后,就一溜烟的跑远了。
芳奶奶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背影跑远,舒了一口气,笑眯眯的眼睛越来越甜。
难怪宗儿在家里三句不离这丫头。
她跑得快,很快就到了那个地方。
北城的夏天很长,九月份的夜晚也还是炎热,她跑了一路,早就流了身汗。
定睛一看,少年果然在这里。
只是,声音有些不对……
她蹙着眉,悄悄的靠近,向来敏锐的少年此刻竟也没有发现有人已经入侵,只是埋着头。
少年背靠着一棵大树,她后来听爷爷讲过,这是一棵黄果树,在他小的时候就有了,到现在已经有些年头,但是知道这棵树的人却寥寥无几。
她有一次偶尔跟宗佐青提过,说自己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来这里诉苦。当时,宗佐青还笑她,没想到……
悄悄的躲到树后面,她从侧边靠近了些少年。
“呼……”
这下听清了,是吸鼻涕的声音。
只是,她皱眉,这里面好像还夹杂了啜泣?
几乎是在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她就震惊了。眼前的人可是宗佐青,无所不能的宗佐青,他不会这么脆弱的。
心里在反对,但现实摆在眼前。
也许是在学校里被宗佐青打压得久了,此刻她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不知从哪儿摸到根树枝,她伸长,戳了戳少年的后背。
“宗佐青,你羞不羞啊!”
少女的声音洪亮。
突然的说话声和戳到后背的不知名物体,吓了宗佐青一跳,他没防备一个扑倒在地。
少女见状,站在一边大笑起来,看起来没心没肺。
宗佐青却是愣住,瞪了她一眼,又蹲在一边,静静的沉默着。
一地空旷,只剩下少女的笑声。
后来实在无趣,她静了下来,看见少年的背影孤落落的,觉着自己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她走近了些,也在少年旁边蹲着。
“对不起……”她嗫嚅着,开口。
少年没动。
她皱着眉,有一丝着急。
“噔……”
兜里突然有东西掉落在地。
她摸了摸,是她的最爱。
“你别哭了,我把这个给你。”她凑到少年面前,两只手举着东西递了过去。
不知怎么,宗佐青好奇心起,从膝盖里抬起眼帘。
小小的手里,卧着块月饼。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月亮还要亮。
“呼……”宗佐青吸了下鼻子。
“什么馅儿?”声音嗡嗡的。
“咸蛋黄!”
见人终于理她,她立马报了出来。
咸蛋黄月饼是她最爱的口味,每年中秋节吃再多都不腻,此刻能献给宗佐青,已经是做了堪比生死的选择。
“给我拆开。”
宗佐青看她笑得没心没肺,突然冷冷的开口,像吩咐婢女的少爷一样。
她“嘁”了一声,老老实实的照办。
“好了,拆开了,吃吧。”包装纸被拆开,垫在她的手上,她举着,递到宗佐青面前。
谁知……
“喂我!”
宗佐青抬头,命令道。
她瞪大眼睛,震惊得无话可说,当时她想到,这人什么狗脾性。
撂挑子走人是她的第一想法,可是,下一瞬,她却……
“是,少爷!”
隔着包装纸,她将月饼递到少年嘴边。
宗佐青咬了一口,嚼着。
一年一度的夜色,独一无二的少年和少女。
也许,有的事,有的人,在那夜的树下就已经命中决定。
隔壁病房突然有人吵闹,夜晚之下,显得格外清晰。
宗佐青回过神来,弯腰重新伏到梁溪上边。
纵是光线昏暗,梁溪依然能感受到男人灼热的注视,她贴着枕头,退无可退。
“那你现在,要不要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