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作者:鞋底红      更新:2019-09-22 20:27      字数:4344

徽德城的夜晚杀声震天,战鼓雷雷,元洵在城墙上连续作战了两天两夜。城中已有的滚木磊石已经耗了去大半,可长林军依旧潮水一般一轮接着一轮源源不断地向上攀爬着,好像这些人都不畏生死似的。

“侯爷,休息一下吧,这儿有我顶着!”中州廷尉魏卜射蓄着大络腮胡子,双手持两把弯月斧朝元洵喊道。

“我没事!”正说着话,元勋一枪挑下一个梁兵,他翻滚着将梯子上正往上爬的两军一块在了下去,两边的魏兵弓箭手辅以一通狂射,那些梁军还没落地就纷纷中了箭。

“萧庭生要的是速攻,只要我们不让他如意,你看看天,再过一会就要下雨了,这攻势是不可能持续下去的!”

二人喊着话,天空一阵闪电,接着天雷滚滚,一阵轰鸣之声之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城墙变得愈发的湿滑,萧庭生望着城下满堆的尸骨,眼底暗潮涌动,一声极为尖利的弦断之声划破雷雨交加的夜空,箭头闪着微弱的寒光,带着萧庭生的恨意与决心,冲着城垛之上的某处飞去。

可城楼之上的战鼓并未有丝毫动摇,城墙上的箭雨未见有丝毫减弱。

萧庭生的手指滴着血,他仰头看了看城楼上依旧在挥舞着银枪的元洵,无奈地大吼一声:“收兵!”

城下鸣起收兵的铜锣,城上的士兵对着老天发出一阵阵欢呼,大家高兴地拍着手,有些甚至唱起北方的歌来。

“狂风聚,苍天远,烽火照冰霜。

长歌慢,铁甲寒,劲弓射天狼!”

“侯爷,太子应该明后天就能到!”魏廷尉大着嗓门高兴都说道。

“好!好啊!太好了!”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的元洵一身银丝软甲已被染成了红色,大雨中朝下滴着血水,在他脚边蔓延开来。

“魏兄,夜里加强防卫,我看这个萧庭生年轻气盛,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得令!”

身边的将士想要过来帮元洵拿过银枪,被元洵拒绝了,他撑着□□,将枪杆和着将士们的歌声在地上砸出一个一个有力的节拍,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城墙。

这一夜,真漫长啊……

回到城中的侯府,侯夫人文燕一眼就看出了云洵的不对劲,那顺着衣角滴下的血水,分明就是侯爷自己的啊!

“侯爷!侯爷!你怎么?”

元洵捂着腹部,气喘吁吁地走到塌前,一下子倒了下去,随同的只有几个亲卫,军医紧随其后。众人低头一瞧,就看见皇帝亲赐的银丝软甲竟然被箭头撕开一个口子,元洵的腰上被划开一个极大的口子,露出鲜红的腰肌断层,看着甚是慎人。

军医却松了一口气似的,面露喜色地通知元洵:“侯爷,索性没伤着脏器。”

元洵点点头,朝夫人抬了抬手,唤道:“文燕……”

“侯爷,”文燕夫人的眼泪瞬时就如断了线的珠串一滴滴地向下落着,她赶紧跪到床前,双手握住元洵的手道:“我在。”

“再休书,去琅琊,需要增援,快!”元洵断断续续地讲着。

“琅琊?圣上不是下过旨意让凌王不许过来增援吗?”

元洵摇摇头,道:“不行,这次来的两军跟以往不同,我怕是再过两天这城就守不住了!快去!”

“可是侯爷!”

文燕夫人话音未落,元洵就昏了过去。军医用烫过针给他缝合了伤口,算是暂时止住了血。

“只要侯爷今晚不发烧,便无大碍。臣这就煎些补血的药来。”军医如是说道,便退了出去。

文燕夫人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几个跟随元洵多年的亲卫看着文燕夫人如此焦急,心中也甚是忐忑。

“去琅琊,难道侯爷是让我去找阿湛?可是叫他来何用?他现在无权无兵,还在禁足中……”

“夫人别犹豫了,侯爷让您写信,必定就是让您找湛王的,不管怎么样,您就赶紧按照侯爷的指示做吧!”

文燕夫人姓殷,叫殷文燕,她爹是殷家庶出的旁系,年纪只比元湛大五岁,按照辈分来说却是元湛的表姨。她心中盘算着,现在殷家日子也不好过,殷家大公子,中书监殷果被不知什么人参了一本,查出一堆贪赃枉法的事来,让天帝震怒,现在正在大理寺吃着捞饭呢。

听说殷贵妃因为元湛被禁足和殷果被下狱之事忧心得病倒了,这时候如果再让阿湛犯错,岂不是……

“夫人!”

文燕扫了一眼屋内那几个疲惫不堪亦是浑身是血的亲卫,终是于心不忍,一咬牙:“也罢!走,去鸽房!”

豫州与中州最西边的交界处,中军帐内,太子与众将商议好明日的路线,正要散会休息,突闻账外响起马蹄声,一位穿黑衣的信使,踉踉跄跄跑进大帐,还没来得及跪礼,就大喊:“不要去同安!”

“什么?”众将一阵惊讶之声,尤其是凤矢志和卫平昌二位,叫得声音尤其大。

因为之前他们刚刚提议分兵绕路去同安县,然后两面夹击梁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大胆狂士,见到太子殿下居然不下跪,你刚才说什么?!”

信使这才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道:“我们侯爷让太子殿下千万不要分兵!同安县是个陷阱。现在我们徽德牵制住了梁军的大部分兵力,不攻下徽德,他们是不敢继续北上的!还请太子速派先头部队赶往徽德,给梁军迎头痛击!”

“呵呵,我们太子领兵,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小小的淮南侯指手画脚的了!”

太子也是不解,向凤、卫两位副将摆摆手,不急不慢地问道:“不让我们去同安县?你们侯爷可有交代为何?”

“这……我一个百户长哪懂,还,还请太子殿下做决断。小的,小的只是完成侯爷交代的人物而已啊!太子殿下,和诸位将军恕罪!”信使心虚地磕了几个头,忐忑地观察着帐内的几位大人物,真是哪个他都惹不起。

“不让我们去,又不说为什么,这……有些不合理吧。”太子元灏皱着眉头,慢条斯理地想着,“你容我再想想!”

信使本来想着军情紧急,请太子速速派遣先锋军前往徽德,可现在这状况实在是不敢说出口,只得讪讪地退下。

夜晚,太子在帐中正要休息,突然钻进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从北面抱住元灏,娇声叫道:“太子哥哥!”

“鸾飞!”太子温柔地笑笑,转过身来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今天怎么这么久啊?人家等得好辛苦!”

她伸出小粉拳砸在太子胸口上,太子笑笑,握住她的手,将她搂得更紧了:“行军之事,重要得很,我怎能儿戏视之!带着你已经是冒了天下之大不违了,你还不知足!”

“那怪谁!谁叫你非要南征的!”

太子叹口气:“朝中的局势,你又不是不知!苏爱卿身子不好,凤舅舅又偏着九弟。七弟如今在琅琊州就是个土皇帝,竟然绕过朝歌直接把四弟招了去,你知道这事让父皇多忌讳?他们又联手拿下整个南琅琊郡,苏兄说的对啊,我要是再不立点军功,还得了?”

“我爹偏着九殿下,这不还有我嘛!”鸾飞的小手勾上太子的脖子,扬起小脸问道,“不过你就这么自信能打赢梁军?”

太子道:“听说这次梁军领将才是个十八岁的小毛孩子,梁帝的养子,估计急着建功立业呢,才带了七万人就敢孤军深入我大魏,我看是年少人狂。”

“我听说,淮南后今日派人来了?说什么同安是陷阱?”

太子刮了下鸾飞的小鼻子,道:“你呀,什么都让你偷听了去!”

鸾飞撅起嘴不屑地说道:“我看是机不可失。咱们可是带着二十万呢!怕什么!那个淮南侯,他夫人是姓殷的,殿下可要三思。”

二日后,雨刚停,长林军便对徽德城发起第二轮猛攻。元洵还想再上城,被文燕夫人劝住:“侯爷,亲卫在城墙上发现了这个。”

她拿出一个用帕子小心包着的光闪闪的三刃箭头,元洵接过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赞叹道:“还好此等精品无法大量制造,不然我这身子真要被扎成筛子。”

文燕夫人附和道:“那拉弓之人也非是等闲之辈,自下而上,还是在雨夜,竟能伤侯爷至此!”

元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担忧地问道:“几天了?”

“两天。”文燕夫人答道。

“该有回信了吧?”

“是该有了,我再去鸽房看看。”文燕说着站起来,既希望不要有回信,可听着城墙那儿传来的战鼓之声,又盼着阿湛真能搬来救兵,此等矛盾的心情,大概连侯爷也不能体会。

还没进鸽房,就有训鸽的小厮匆匆从院内走出来,瞧见文燕夫人,欣喜地道:“夫人,琅琊方向刚来了回信!”

“来了?”文燕又喜又忧,打开纸条的手微微颤动着,微微展开字条,只见简简单单六个字:“三日后丑时见。”

夫人长叹一声,将字条顺手在一边的陶缸里燃尽。阿湛还是那个阿湛,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明知是毒箭却偏要去挡的少年啊……

当晚丑时,在离着惠邑十里驻马坡守驿道的梁军营内突然响起一阵阴异诡吊的笛声,忽远忽近,营中马儿嘶鸣,不安地尥着蹄子,任士兵怎么安抚都无用,紧接着从东边顺风飘来一阵星星点点的青色火苗,只是离着远,那些未落地就灭了。

“这……”

“这怎么回事?”

“鬼火,是鬼!”

军营中开始有了议论声,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胡说什么,嚷嚷什么?都滚开!”这时有军官从营内出来探查,他朝着亮光处走了一阵,直到可以看清空中浮火的地方,挥剑从空中捞到一张燃着青火的冥币,随即大叫:“是何人在装神弄鬼!出来!给爷滚出……”

那军官叫声未落,后面的士兵看见一个黑影晃过,那军官就突然闭了嘴,就那样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天,一动不动。

“钱将军?钱将军?”

“去看看?”

“去看看!”

有小兵跑过去,一碰那钱将军,他竟然晃了一晃,倒了下去,小兵吓得顿时哭叫起来:“死了!死了!是鬼!一定是鬼!救命啊!”他一边叫着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军营跑,可跑了没几步,一个黑影闪过,他顿时也没了声响,呜咽几声,趴在地上不动了。

这下军营中的将士都有些害怕了,这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营中的马儿躁动愈烈,有几匹直接扯断了拴马庄在营中狂奔乱撞,忽然就听背后有人叫道:“不好啦,着火啦!”

众将士回头一瞧,大惊失色,军帐一个一个接连开始冒火,带着鬼火的冥钱在军营上空上下起伏,到处乱飞,几个黑影在营中乱窜,动作快得根本就不像是人。

将士们也去不敢上前灭火,生怕引起鬼魂更大的怒意,眼睁睁看着营地烧成灰烬,既不敢擅离职守,离得太远,又不敢回到驻马坡的原营地,只得往西行了十里,席地而坐,连眼都不敢闭。只是过了这一日似乎没了事。

只是翌日清晨听闻惠邑向北五十里的另一个军营昨夜丑时也出了同样的怪事,只是那个营的人更惨,被活活烧死了百来号人。

“据说,有人看见了那吹笛的鬼!”

“真的假的?”

“真的!辛百户还朝那鬼放了几箭,据说箭是穿着那鬼的身体就过去了,那鬼一点反应都没!”

“这……这以前不会发生过什么吧?”

闹鬼之事传到了徽德城下的主军大营,多数人开始感到不安,毕竟两个军都发生了这样的怪事,死了上百了,特别是前开说明情况的士兵各个吓得面如土色,一脸恳求主帅大人让他们离开的样子。

“长林将军,太可怕了!末将绝不是危言耸听,求您,为了兄弟们,不要再让大家呆在那个鬼地方了!”

“当地百姓说是那驻马坡以前死过一个将军,那地方没事就闹鬼,是鬼将军阴魂不散,末将亲眼所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