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缓步双溪村的小径上,道路上泥泞一片,与不知什么牲畜的粪便混合在一起,历经常年的雨露曝晒,散发着股股闻之欲呕的气味。
就算如此,这乡间小径也不知比那官府修建的道路好上多少,萧逸早已习惯这等气味,此刻的他却有些六神无主,今日见到的众多武林豪客,让他心中有些无底,但这是他报恩的唯一途经,想罢,他稍稍振作一番,抬头向那户熟悉的宅院走去。
将竹筐缓缓放到院墙处,阵阵饭菜的香气已经弥漫了整个院子,他腹中发出了丝丝声响,这一天的奔波却是让他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老头子还去田上找了一趟,也不见你人影,干嘛去了。大娘眼中略有担心之色,责问道。
“哦,附近几个村落没有人家要编筐了,我去远些的村子讨来些。萧逸打了些水洁了洁面,将有些湿润的袖口挽起,不假思索道。
“你这孩子,编那个筐能有几个钱,以后莫要跑那么远了。大娘略有些心疼道,说来也是,这来回一趟好几个时辰,只为这几个铜板,确是没有必要。
“诶,谁说的,这铜板虽少,可家中这些田地不是当年我一点点编出来的。刘泊庸从内屋走了出来,对着大娘调侃道。
“你娘说的是,以后别再跑这么远了,咱刘家虽不富裕,也不差这几个铜板。老者说完,眼角瞥了瞥角落上那几个竹筐,缓步走了上去,这几日的活都让萧逸做了去,他却是闲的有些发痒。
“你不是不差吗,这老头子。大娘见此情景说道,转身便向膳房中走去,却是连连招了招手,示意萧逸一起进去。
这膳房不大,四周是黄土掺杂些其他石块垒砌而成,灶台处的墙壁早被熏得漆黑一片,锅里传来汩汩热气肉香,萧逸闻罢直咽了咽口水,见大娘盛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他端起便欲一饮而尽。
“慢些慢些,烫,帮娘尝尝味道重不重些,老头子可说了,你这几天劳累,叫我不要省些盐,这肉还是上午剩的,我见还剩些骨头,便熬了些汤,放这么多盐,是不是太咸了…………。大娘蹲伏在灶前,往里填着些木柴,嘴上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萧逸看着那蹲伏在灶前的大娘,恍惚间似看了萧伯的影子,这一家人已慢慢驻扎进了他心底,感受着胸腹处悄然的划过丝丝暖流,让他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家吗。
“去,吃去吧。良久,大娘将汤盛出,又取了几个馒头,递在了萧逸身前道。
萧逸轻点了点头,待刘泊庸与其儿子缓缓落座,他便大快朵颐起来。
刘大牛此时却是心不在食,时不时的撇头看向刘泊庸,似要说些什么,随之又咽了下去,反复多次后,萧逸有所察觉,便说道。
“大哥可有心事。
“啊…,没事,没事。刘大牛讪讪的笑了几声,将头深深的垂了下去。
萧逸见此景却觉有些好笑,此人没事才是怪了,打从他落座便六神无主,饭食不动,脸上便尽是些复杂之色。
“行了,别管他,我看他是又缺钱耍了。萧逸刚欲开口,便见老者打断道,说罢,狠狠瞪了刘大牛一眼。
“爹,没有…。刘大牛连忙解释道,其实他本质并不坏,以前也是个本分的庄稼汉子,可自打娶了蔡氏,没过几年,便与其哥哥整日厮混了起来,自从前年和其哥哥去了趟赌坊,这整日便如着魔一般,成天想着自己何时能发上笔大财。
蔡氏正在屋外偷听着,见大牛迟迟不肯作声,她牙齿紧咬,心中顿觉怒火上涌,暗道这刘大牛好生懦弱,便一步跨进了餐室内。
“媳…媳妇,你咋进来了,快出去。刘大牛连忙摆手道。
“爹,我有了。蔡氏进门便对刘泊庸说道。
“哦?好事啊。刘泊庸笑道,他却是真心的高兴,这几年了也没见蔡氏有什么动静,要是能给他添个孙子,却是双喜临门了。
“爹,我和大牛想了想,今后在家里也多有不便,不如分家吧。蔡氏摸了摸小腹,片刻,开口道。
此时大娘正在屋外编着衣物,听闻蔡氏怀了孩子,顿时眉开眼笑的便要进屋,未待她迈进去,又听蔡氏说要分家,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亏得及时扶住了门框。
“嗯。刘泊庸闻言便心中明了,蔡氏是怕萧逸日后与其纠纷家产,这是要先发制人啊,刘泊庸应了一声,便站起了身,缓步向屋外走去。
“闺女啊,你可想好了,这日后可有谁照顾你啊,不如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在分家不迟啊。大娘搀住了蔡氏手臂道,眼中竟是关切之色,这蔡氏平日在懒在惰,怎么也是她刘家媳妇,生下来的更是刘家骨肉,这番关切却是发自内心。
“娘,你别管了,要在不分家,我怕日后被人排挤出了家门,连个安身之地都没了。蔡氏说罢,眼神有些恶毒的看向了萧逸,此番言语却是暗藏珠玑,此人指谁不言而喻。
“嫂嫂多虑了,我从未惦记家中分毫,这日后田产更都是大哥的,待我将恩情报了,便离去。萧逸此时却是明白了晌午蔡氏在屋中那番话的寓意,他虽对此女多有反感,不过若是因自己让其家室四分五裂,他心中更有愧疚。
“呸,讲给鬼听的吧。蔡氏听罢轻啐了一口道。
“住嘴,老婆子,去拿银子宅契。刘泊庸在外是越听越气,这蔡氏进门前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嘴上更是甜的蜜人,谁曾想如今竟成了这幅模样,他多次欲将其送回娘家,奈何刘大牛百般不愿,他只得暗暗忍着。
大娘闻言抹了抹眼中泪水,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屋内,蔡氏却是一脸的理所应当,缓缓坐在了大牛身旁,眼中时不时瞥向萧逸一眼,这一眼,却是让她心中一动,以前从未仔细看过萧逸面容,此番一见,却是好生俊俏。
“弟弟啊,你也莫怪嫂嫂,分家之事在所难免,日后若是想我与你大哥,这院子的大门随时为你开着。蔡氏语气顿时柔和多许,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萧逸道。
萧逸方才汤食喝了多许,自打蔡氏一进来,便闻得一股难以言表的臭味扑鼻而来,此番见她神态邹媚,险些吐了出来。
“东边有户老院子,它日我差人去修上一修,你和大牛安生足矣,这几两银子是我的棺材本儿了,大牛也没什么手艺,日后你叮嘱他莫要在赌,好生过日才是。刘泊庸虽有气,不过见蔡氏怀了他刘家的孩子,却不忍发作,一番关切之言发自肺腑。
“爹…。刘大牛闻言两眼抹泪,一步上前便跪倒在地,方才蔡氏叮嘱却是尽数忘去,哀声叫道。
“不像话,哭甚,你可听我叮嘱,莫要在赌,家里十多亩地,分与你五亩,日后莫在懒惰,若是扛不起这三口之家,你也别来见我。刘泊庸虽对大牛多有失望,不过毕竟是他儿子,此番分家,也让他多有担忧。
片刻,一家人抱在一团,未待大娘开口在叮嘱什么,却见蔡氏在旁轻咳了咳嗓,站起身来,似要说些什么。
“爹,我和大牛在这院子里住的习惯,要不你们搬去吧。蔡氏神色坦然,似未觉半点不妥道。
刘泊庸似未听清蔡氏之言,神情有些疑惑的看了过去,良久,他气的手指颤抖的指着蔡氏,见刘大牛竟一声不吭,一脚便将儿子踢到一旁,霎时气的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闺女,你能这般行事。大娘即是善良,也不能任蔡氏跋扈,责备道。
“大伯,大娘,此事皆是由我而起,我走便是。萧逸见状也不知说些什么为好,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刘泊庸一把抓住了萧逸臂膀,此时一双裂满皱纹的手却是十分有力,他指着跪倒在地上的儿子,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蔡氏,良久,方才开口道。
“作孽啊,作孽,罢了,今后我便在没你这个儿子,老婆子,收拾东西,走。刘泊庸说完,便拿起了桌上的房契,拉着萧逸转身破门而去。
“爹,爹。刘大牛终是良心难安,起身便要追去,却被蔡氏一把拦住,见妻子正恶狠狠的看着自己,又望了望桌上的几两碎银,顿时声音便低了下去,心中不知想着何事。
“大牛啊,娘说你什么好,你还不快劝劝你爹。大娘眼中似还有希望,对着刘大牛轻声劝道。
“娘,你看我有孕在身,忍心让我住那漏风漏雨的破院子吗,大牛都是为了我好。蔡氏似是有些委屈道,一番话竟说得理直气壮。
大娘似觉得在理,不过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连连摇头叹息,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完才转身离开了屋子。
“闺女啊,老头子在气头上,现在天都黑了,你快去劝劝他,明日再搬去不迟啊。良久,大娘收拾完了桌子,来到了西屋中,对蔡氏劝道。
“我怎么劝的了爹呢,让大牛去。蔡氏掉了个身子,将背后露给了大娘,有些不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