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节

“儿臣想要知道，母妃究竟所犯何错，竟然要打入天牢！”染泶抬头，一双明亮的眼迎上了染羽冷如水的眸子。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染羽道。

染泶从未发现，他父王一直以来如若呼吸一般自然而然存在的淡漠口吻，是如此的让人生气！他恨不得冲上去，揪着他的衣襟问“为什么”！但是，他不能。在殿堂之上，他们是父子，更是君与臣。

“泶儿，穆侍屏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现在你说什么，都是无用。而且，朝堂之上，休要放肆！”染谦道。

已成定局？

这是，什么意思？

染泶僵硬的转过头，看着染谦。染谦面色阴鸷，其余大臣，都垂着头，好像不敢和他对视，也好像是在掩饰什么？

染羽撑着额头，冷淡的睨着下方，好一会儿之后，一旁的太监接收到他的暗示，立刻扯开嗓子喊了一句：退朝！喊完之后，如释重负。跟随在君上许多年，从未见过气压如此低的。其他人隔得远，还不觉得。他离得这么近，感觉自己的心都给冻僵了。

众臣行礼之后，纷纷离开。片刻之后，偌大的殿堂，只有染谦、染泶以及刑部尚书吴大仁。

吴大仁上前，与染泶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

“殿下，穆侍屏有话一句说要转告给您。”吴大仁此话一出，就引得了其余二人的注视。“穆侍屏说，王子殿下不必去天牢看她，她不想见你。而且，穆侍屏也有意让王子殿下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情。”

染泶目光一震，或许是因为冲击太大，以至于除了惊愕，其他的感情都没有表现出来。

“吴大人，你此话何意？”

“回谦王的话，前日，臣曾与穆侍屏有过一段谈话。不见殿下便是穆侍屏亲口所言，而不希望殿下插手，则是臣从谈话中揣度出来的。”

“……之前为什么不在早朝上说？”染谦道。

“禀王爷，此话，不适合在早朝上说。臣已经请了奏折，相信不日君上便可以看见。”吴大仁道。

染谦一瞬间眼中闪过精光，他温和一笑，与吴大仁点头，道：

“多谢吴大人，最近正值多事之秋，吴大人此番处理，合情何以，也是深得人心阿。”

对于染谦的夸奖，吴大仁惶恐多余信息。别人或许会为染谦的表现迷惑，但他却多多少少的有点免疫。他心知，这个一直温和微笑的男人，不会比高堂之上的君主的危险性少一分。

“臣明白，多谢王爷夸赞。”染谦是在警告他，这一件事情，绝对不能有第五人知道。

“大人公务繁杂，辛苦了。”

“多谢王爷，能够为江山社稷出一点力，是臣等的本职。”吴大仁道，“如果王爷和殿下没什么事情的话，臣现行告退。”

“不送。”染谦淡淡道。

随着吴大仁的消失，染谦的笑容也退下。他看着一脸沉静的染泶，心中再度叹息。有时候，他在笑话自己，什么时候王爷晋升成了奶娘了？不仅仅要操心哥哥染羽，还要操心这个侄儿。还有……

但是，不管做多少，都是庸人自扰罢了！他们都懂，这一切都是谁自愿的，谁主导的，无法逆转。而这一切，谁又不懂？

恐怕，就连这个沉陷在悲伤和不敢置信里面的染泶，也懂的吧？

“泶儿……”

“谦叔，父亲他……他下了什么决定？”染泶道。

“……八月三十一日，东街门市，斩……立决。”染谦有些不忍，但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泶儿？”染泶的沉默，让染谦感到不安和恐惧。他看着染泶，可染泶竟然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谦叔，不用担心。”染泶微微勾起嘴角，安慰一笑，“我想去天牢一趟。”

“你去做什么？她说了不会见你的。她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而吴大仁绝非是会传此等谎言的人。”染谦道。

“谦叔，如果此刻被关押在天牢的叔婶，你会如何？”

染谦没有回答。

染泶意会一笑，慢慢的走了出去。留下染谦一个人，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瘦弱却坚强，明明没有足以支撑天地的坚强，却感觉，这样就足以……

物极必反，太强了，未必是好事。太过完美，也未必是好事。就如，在百姓心中，完美如神的染羽一般。

哎，这命运，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本来，一切都归于宁静了的。

吴大仁已经很多天没来，饮食住宿越来越好，这些变化都在无形中告诉我一些信息。而我，安于这种宁静。可是……

狱卒前来传话说，王子染泶求见穆侍屏。

你没有看错，的确是“求见”。因此这两个字，我都有些不忍心看狱卒的表情了。

想了好一会儿，我请狱卒回话染泶，不见。不一会儿，狱卒又跑来传话说，依旧是求见。不过，这一次不是穆侍屏。而是“母妃”。

我的回答，和之前一样，不见。

等了一会儿，狱卒没有再来，我以为，染泶回去了。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半个时辰之后，狱卒匆匆跑来，表情尽是恐怖和害怕，就好像是有人在后面追杀他一样。

他跪在我面前，不停地磕头求我。我莫名了半天，他才结结巴巴的对我说，染泶跪在天牢门口，说，如果我不见他，他就一直跪着。

因为染泶这样疯了的行为，四周的守卫也都跪着。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会传到染羽耳里。而明日，这件事情将会被整个炎都的人所知。

“染泶，你为什么这样……”我望着窗外，幽幽的叹息。

狱卒在之前就被我遣离。我的答案仍然是那样：不见。

见有什么意思？现在，我谁也不想见。等到结局到来的那一天，一切就休矣。人生，不过百年，我不等到百年，心便已经到了韶华之年。看着天空浮云，想着世事变迁。最终是风轻云淡，还是心有不甘，有所悔恨？谁也道不出一个标准的答案来。

我想，我的答案，就是这么一直守望着天空，不看花开花落，不看春花秋月，不举樽空对月，不流连爱恨情，只是看着、感受着、接受着而后决定着。一切，都是风轻云淡甚至是轻描淡写。

……

牢狱之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似乎是如此。终日不算是浑浑噩噩，惶惶度日，但也是虚度光阴。以前还会翻翻书来看，但现在，除了抽烟，还是抽烟，甚至是连饭都很少吃了。好似，现在支撑我活着的，不是蛋白质，不是碳水化合物，不是糖分，而是尼古丁。

三日后。

八月二十日。

这几日，胃口很淡。端来的东西，几乎没有碰过。后来，不知道是谁，将丰盛的饭菜换成清淡稀粥。不管这事他们的私心，还是有人指使，我都十分的喜欢。

腹部疼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我越来越感觉它了，幸好指使在晚上疼。如果是白天的话，真不知道怎么掩饰。

很多东西，慢慢的就会习惯。疼痛，也是其中之一。无论什么样的痛，到最后，都会习惯的。而我，似乎也在开始习惯这种痛。

只不过，为什么……明明应该快要习惯了的，为什么每疼一次，想死的念头就会重一分呢？这就是所谓的，生死之痛，生死折磨吗？

就是我重复着看日望天抽着烟的动作时，前几日传话的狱卒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