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他咳嗽两声，表示了自己的存在。同时，抖了抖衣襟，那动作，那眼神，那表情，明显是在说：看，咱衣服多干净！

快夸奖我吧！夸奖我吧！莫文武用眼神说。

但，他的期待被众人无视。唯一一个可能回应他期待的人，正在埋头啃梨子。

莫文武立刻没了谱，凑到上官青儿身边，“小六，你哪里来的梨子？”朱焰国的水土并不适合梨树生长，在这里能够吃上梨子的，非富即贵。可是，小六的梨子哪里来的？

显然，上官青儿不懂“民情”，直率而坦承道：“小七给的。”

莫文武顺着看了过去，看到的却是惊悚无比的画面：乔夜烜正温柔的笑着，还是在对他笑！

这太恐怖了！

通常，乔夜烜如此笑只有两个原因：一，对象是小六。二，他生气了。

莫文武冲乔夜烜露齿一笑，不尴不尬的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师爷，你的好消息呢？”

师爷道：“大人是先听第一个好消息，还是第二个好消息？”

“什么第一个第二个？好消息还分前后左右吗？”

“第一个好消息就是，皇上得知了这件连环无头杀人案，龙颜大怒，特令刑部早日破案。而刑部尚书蒋大人来信，三个月内，若是找不到凶手，就请大人要尽早收拾好包袱，脚底下抹点油。说白点就是，请大人你溜快点，否则大人的下半辈子要么在牢狱，要么在地狱里度过了。同时，左乔林左大人到了，目前正在驿站歇息。左大人递来拜帖，问什么时候能得大人一见？左大人带来了刑部侍郎李大人的话，李大人说，请大人不必将蒋大人的话太放在心上。第二个好消息就是沂水县北部的易水山附近出现大批流寇，来历不明。万幸的是，那里正好属于沂水县的管辖范围。现在，风捕头已经带人去追查。”

莫文武好一会儿才道：“这就是你的好消息？”

“是，大人。”

莫文武扭头，“我没听到。”

师爷道：“大人，请不要逃避现实。”

莫文武道：“我不是逃避现实，我只是需要冷静。好了，今天就这样，本大人需要冷静。”

“大人，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大人，你要吃梨吗？”一句话如天籁之音一般，将莫文武迈出去的脚拉了回来。莫文武死死的盯着黄橙橙的梨子，眼神对视，确定是给他的，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梨子抓在手中，擦也没擦，就直接咬了一口，像是做标记标示这是他的一样。

乔夜烜和师爷都看着他，眼里写着：你无耻不？

“好了，现在你们有什么事情，要说一起说，大人我承受得了。”莫文武又咬了一口梨子。

乔寒的表情十分复杂，显然，他还不知道莫文武会有这么无耻的一面。

上官青儿笑颜盈盈，“小七。”

“今天不能吃了。”乔夜烜道，见她有些沮丧，又道：“明天多吃一个？”

上官青儿欣喜道：“真的？小七，你真好！”

乔夜烜宠溺的笑着，心想：今天本是吃两个，送了一个出去，只有一个。明日多一个，还是两个，不算过分。

上官青儿完全不知道乔夜烜心中的小九九，毫不吝惜的冲着他笑得如夏花灿烂。

“大人，请您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弄这么多杂音出来。”师爷道：“此外，还有一件不算公事的事。”

“……我有不好的预感。”莫文武笑声的嘀咕着。

“沂水河北岸众花船的老板联合上书商会，要求翠喜楼离开。原因是，死了人，不吉祥。”

莫文武道：“什么意思？”

“自从如花姑娘死了后，那里的客流量就少了许多。尤其是翠喜楼附近，更是门可罗雀。”

“所以他们让翠喜楼滚蛋？”

“说难听点，就是这个意思。”师爷道。

莫文武不小心咬到果核，苦苦的滋味在嘴中蔓延，他皱起脸，“这些女人，动作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大人的意思是……”

“花娘早就给我们说过，如果翠喜楼一出事，落井下石的人比麻雀还多。这不，不仅仅落井下石，还下得很快。”

“翠喜楼离开后，会有什么影响？”乔夜烜道。

莫文武回答道：“翠喜楼的姑娘们会另投其他船，原本不卖身的人也得下海。以后也会因为曾经是翠喜楼的人，而受尽欺负。”

乔夜烜道：“花娘不带他们走？”

师爷道：“小七有所不知。沂水县对风月地有一个特别的规定，就是一旦做上这行，就不能离开沂水县。哪怕是原本拥有她们卖身契的老鸨，也无法待她们离开。除非，老鸨愿意将卖身契还给她们。但卖身契是为此彼此关系的重要基点，一旦还了，就等同于放她们自由。这对于一个商人而言，是一笔不小的损失。而且，就算是老鸨将卖身契还给她们，她们也没办法在沂水县生存，除非从操旧业。”

“为何有这样的规定？”

莫文武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也很长。”

乔夜烜道：“那就不说。”

莫文武：“……”这样干脆？真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此事的确说来话长，因为许许多多的原来，沂水县历来就有这个惯例，就像是民俗传统，即便是莫大人，也没办法改变。”师爷道。

“那……为什么不让姐姐们从良呢？”上官青儿道。

此刻，众人的心声是：你知道从良？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哎……”莫文武忧郁的叹了口气，“自古红颜多薄命阿！”

其他人直接无视他。

师爷翻着手中的册子，道：“不是不从良，而是从良了要怎么活？来这里的人，多是外县人。他们不过都过着露水姻缘、一夜夫妻的生活，说难听点就是你买我卖。其他船上的我并不清楚，但翠喜楼嘛……如果她们全部从良的话，除非有人资助她们生活，直到她们有一门能够谋生的技能或者能够嫁人将终身托付。”

“在沂水县，没有资助的吗？她们也算是土生土长的人，寻一个谋生技能，不算是难事吧？”乔寒道。

“乔公子有所不知。别看沂水河北岸繁华无比，看起来好像很受欢迎。但实际上，那只假象。”师爷的声音有些怪异，“她们不论什么原因沦落风尘，就一辈子烙印上风尘女子、无廉耻、无羞耻之心等等名声，即便是死，也抹除不了。乔公子若有空，不妨在沂水县四处走走，再去沂水河北岸看看，你就会明白的。”

“我在这里为官五年，五年的时间，将沂水县治理成现在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比外面好了许多，但……”莫文武叹息道：“头一年，沂水河北岸的姑娘们，根本不能离开那条河。因为，她们如何要离开，必须要戴上妓女的标志——臭牡丹花。曾经，有一个被亲生爹卖入花船的小姑娘，她那时才十岁，什么都不懂。有一天，她逃跑了。她没有戴臭牡丹，但不巧的是，在路上被一个人认出来了。之后，小姑娘受了重伤，一个天真活泼的姑娘就这么变了。”

“被抓回去了？”乔寒问道。青楼这种地方，一旦有人逃脱，被抓回来，不会将你弄死，但会拔掉你一层皮，让你深深铭刻住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从而断绝逃跑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