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乔夜烜看着哭着睡着的上官青儿，心中情绪复杂不已。此刻，他心中剩下“青儿不愿意让他触碰”这个念头，全然忘记了，当初上官离的警告，以及，他曾经也如此警告过自己。

他轻轻的吻着上官青儿的额头，闭上眼，掩去痛苦之色。

这时，乔夜烜没有发现，有诡异的图腾从上官青儿的锁骨处出现，并向下蔓延。

当上官青儿醒来时，已经戌时。她看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心中一阵失落。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那么疼。以前乔夜烜吻她时，除了感觉有些无法思考和身体微微发热之外，再无其他。可是，为什么这一次却这么疼？

她起身，换下被乔夜烜拉扯坏的衣衫，心不在焉的她，没有看铜镜里的自己。那诡异的突然，已经蔓延到了胸口。

肚子传来咕咕声音，饿了。却不想吃东西。这是怎么回事？上官青儿不明白。只好端着盘子，去找小七。她害怕小七生气，她晕过去之前，见小七一脸痛苦。是她伤害了他吗？但，她什么都没做。

难道，是因为她拒绝他又叫疼的原因吗？但是，她真的好疼。比以前师傅训练她时受伤还疼。

纠结一个想不通的问题，不是上官青儿会做的事情。她很直接，想找到乔夜烜，再问他生气了吗？如果生气的话，就给他好好的解释。说不是要拒绝他，也不是要伤害他，而是真的忍耐不了。

但，上官青儿没有想到另一种可能，万一乔夜烜心里生气痛苦，表面却若无其事呢？

上官青儿在花园找到乔夜烜，乔夜烜身旁站着一个，霎时间，她似乎有些明白“郎才女貌”一词，是为何而生的？

她之间并没认真看过容颜，她不注重皮相，自然不会着重看。而容颜单就外貌而言，不如朱阳，但她周身清冽的气质，竟和乔夜烜的邪魅桀骜有些搭调。

上官青儿低头，看着胸口，为什么，这里又疼了？就像上一次，见他和他的妻子，不，是弟弟的妻子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呢？

师傅说，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有时候自己并不清楚。但，这些东西，虽然是非常模糊不清而且十分危险，但有的时候也只能依靠它了。因为，只有依靠这种想念，有时候人才够活下去。

她还是不懂，为什么要依靠这种信念才能够活下来呢？

突然，想要离开。于是，按照信念所动，转了身，离开这里。不想要去看，即便知道自己不必离开，却也弄不懂，为什么不留下……

为什么要逃呢？

容颜瞥了一眼后方，看着那人匆匆离去的身影，道：“不留？”

乔夜烜不语，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女子。花园的不期而遇，本不耐烦有人在旁。但，这个女子不知是她的存在感太过薄弱，还是因她那气质，让他都不觉得她是人。

太过奇怪的人。

“圣族的人，都如你这般？”

容颜毫不惊讶，捻起一瓣花瓣，道：“再不追，可晚了。”

乔夜烜道：“你关心？”

“关心？”容颜失笑，摘下一朵花，一瓣一瓣的扯下来，道：“世间万物莫不有其破绽。不仅是人类，空气也好意志也好，就连时间也是。你表现得太过明显，明显到即使不想要见到，也是不可能的。”顿声，“容颜本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会如此。”

乔夜烜目光一闪，道：“你以为，我会是什么人？”

纵然一直、一直凝视着远方，却什么也看不到。

纵然一直、一直等待着什么，却什么也等不到。

容颜无声的念着这句话，之后转身，看着某个方向，面无表情的道；“我以为，你会如此。”说话同时，她将花丢在地上，毫不留情的一脚踩了下去。

乔夜烜静默的看着被踩得支离破碎的花。

风吹云转，转来转去几多风雨。

青丝白首，花开花落几数今朝。

上官青儿一个人来到北岸，看着已无一条花船的北岸，河水在夜色之下流露出深邃的悲伤和寂寞。风悄悄的吹过，风过无痕，落叶也无声。

她按着緑芦的指示，沿着北岸一路朝下走，走了好几个时辰，才到目的地。

站在破旧的小木屋前，上官青儿犹豫了好一会儿。心里有个声音叫她转身离开，还在嘶吼着说不要知道真相为好。她相信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曾救过她好几次呢。

但，她不是自欺欺人之人，如緑芦所言，有时候不知道真相也是一种幸福。可是，幸福如果要用这种方式维持的话，她……

就如她曾决定不要说谎一样，她不要自欺欺人。

即便，她已经说过一次谎了。

敲开门，门内的女子穿着一袭灰色长裙。浓重的灰色将她紧紧裹着，就像是要将她带去他人无法触及的地方。黑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姿态如斯慵懒。

女子抬眼，淡淡的看着她一眼，道：“我本以为，你会早一些。没想到这么晚。是在犹豫吗？”

上官青儿试着微笑，但又笑不起来。不管是面对和其他女子在一起的乔夜烜，还是面对她。

“花姐姐……”

“坐吧。”花娘起身，为她倒了杯茶，又端来了一些糕点，心疼的道：“你最近瘦了不少，他们是怎么照顾你的？”

上官青儿摇头不语。

花娘叹息一声，走了过去，牵着上官青儿到桌边坐下。坐下之后，拍着她的手，亲切道：“当初莫大人将你带到翠喜楼来时，我就知道你是个女儿家了。本以为，你会是莫大人喜欢的人，但又想，如果真是喜欢的人，即便是莫大人那样行事不羁的人，也不会带去风月之地吧？”顿声，“不过，可惜阿……”

“可惜什么？”

“可惜你喜欢的人不是莫大人。”

上官青儿道：“为什么？”

花娘摇头，不回答她的话，“不过，莫大人虽然有时候很粗心，但他可是也很细心的。当初他挑明对我说，你是女子。以后可能经常会来这里，叫我们不要将你教坏了。”

“……原来大人知道我的身份阿。”

“呵呵，只有笨蛋才看不出。”花娘笑道：“你以为你掩藏得很好吗？恐怕你身边的人，没有几个不知道你的身份。他们不说，只不过是为了不让你为难。”

“噢，这样阿……”上官青儿道：“但，为什么大人知道我的身份还总是做那些事情呢？”

“那些事情，什么事？”

“揉我的头，还动不动就扑我身上。不是都说，男女有别吗？”

花娘愣了一下，垂下眼眸，掩盖住异样情绪。抬眼之后，眼里只剩下淡淡笑意，“小六阿，男女有别这种事情，你也只是有个概念，却并不放心中，不是吗？”

上官青儿想了想，点点头，道：“嗯，那些规矩，很没道理。”

花娘道：“这个世界，有许多事情，都是没道理的。”

“就如你做的这些，是吗？”

花娘沉默，静静的看了一眼上官青儿，便起了身，走到一旁拿起烟斗，抽了起来。灰色朦胧的厌恶将她一张没有装扮但依旧娇艳的脸点缀上几分飘渺，并与衣衫相合。

“花姐姐，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花娘淡淡一笑，唇角苦涩晕染开来，直达眼底。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除了如花姐姐，为什么你要杀死其他人呢？”上官青儿道。

花娘沉默良久，道：“小六，其实，我很喜欢你的。”顿声，又道：“聪明如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能够管得了的。而你身后支持你的那些人，也不能动手。你可知道，你执意要知道真相的心，给了他们多大的烦恼吗？”

“……我知道。但是，花姐姐，你愿意自欺欺人一辈子吗？还是，你愿意将那些事情隐瞒，隐瞒到死也不让人知道吗？花姐姐，你愿意如此吗？”

花娘叹息，道：“小六阿，你还小。”

如果世界上的人，都能如你这般，随心所欲，那么，这个世界要么和平安好要么混乱无比。但，不管是在和平还是战乱之中，有几人能够做到随性而为？

那对于人而言，尤其是一些身不由己的人而言，太奢侈了。奢侈到连想也不能多想，否则的话，就会粉身碎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或许是。你们都认为我还小，都说我不知世事，不懂世俗苦痛。但是，花姐姐，若是我依你们所言，什么都不去触碰，刻意的让自己维持一种懵懂状态，我又如何能够懂得那么多？”上官青儿道：“我知道，你们都羡慕我，羡慕我能够什么都不懂。可是……我也羡慕你们。我不想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曾感受。”顿声，“花姐姐，所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