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

轻飘飘的话，没有丝毫重量，但其中沉重，也只有当事人才能品味得出。萨孤怔愣一下，不自然的转过头，捡起一块糕点，不知其味的吃着。

四人各怀心思的吃着，美味的食物，恐怕只有“上官青儿”是真正的品尝进去了的。就连看起来吃得津津有味的萨孤，如果有人能够看到他隐藏在长发下的双眼，一定会发现其中的厌恶。

酒菜过后，“上官青儿”微醺，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朱阳只好建议先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现在他们所在的是苍夏国边境小镇，只要再赶一天路，就可以抵达灵山。

现在，是七月七日，从沂水县到此已经花费了五天时间，比他们之前预计的，要晚许多。

七月七日，乞巧节。在苍夏国，有一个关于乞巧节的传说。传说，只要在这一天，和自己喜欢的人从不同地方出发，没有经过事先约定，也没有做出任何暗示，在绕城一圈后的一个时辰之内相遇，便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永不分离。

这一天，苍夏国特别热闹。

因为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生活付出了辛劳，男女的地位都极为平等。因为平等，发言也站着相当重的地位。而这里，民风淳朴开放，黄昏刚到，男男女女将自己打扮得没好看，然后朝着各个方向，各种路线绕城。

有心上人的，当然想要和心上人尽早相遇，然后如传说中所言，永永远远的在一起。没有心上人的，有的慢悠悠的走着，四处观看这一年一度的盛况。

也有的，纯粹无聊才合着潮流四处走。譬如“上官青儿”一行人。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人多。他们没有为这一年一度的盛事而刻意的妆点什么，布置什么，一切一如往常，最多不过是人的衣着稍稍鲜丽了点，好看了点。

“上官青儿”四人走着走着就走散了，他们也没怎么在意，反正客栈在那里，跑不掉的。

她走着走着，就走到一座桥上。或许是心血来潮，她坐在了桥上，眺望着远方。夜里的灯火，总是那么的美丽。她十分的喜欢。

如果，周围没人的话，她更喜欢。

半响后，身后有两人相拥在一起。他们无所顾忌的亲吻着对方，那种抵死缠绵的姿态，给人不死不休的决绝感。

她看了一会儿，周围人都为这一对情人鼓掌祝贺，发自内心的祝福着他们，祈祷他们能如传说中那样，幸福长长久久。

“上官青儿”突然垂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手好痒，痒到她好想要捏死这一对在她身后继续亲吻着的情人。

但，最终还是作罢，看着手心，继续望着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霎时安静了许多。那对相遇的情人终于结束了亲吻离开，周围祝贺的人也离去。这种热闹到极致又突然安宁下来的落差，着实让人有些不适应。

还好，她压根儿没有注意周围。

一个人靠近，她看了一眼，对方径自的跳上桥栏坐下。那双眸子眺望着刚才她所注视的远方，唇角微微勾起。

“上官青儿”看着他的侧脸，一瞬间有些晃神。知道他转过头看着她，才回过神来。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久久才道：“没想到，这么早就遇上你了。”

“是阿，这说明我们有缘，不是么？”那人笑道，“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和这传说一样，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呢？”

“上官青儿”的表情瞬时冷了下来，就连声音都含着一层薄霜，“你想说什么？”

那人一怔，爽朗的笑着。夜色映照，灯火的倒映下，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开心、愉悦又满足。好像完成了一个莫大心愿一样，那份开心而满足的深情，让人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他看着她，笑着启唇，缓而轻轻的道：“能请你离开吗？”

“……！”

“虽然见到你我很开心，但现在不是时候。”他道。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上官青儿”沉默久久，才道。声音有些怪异。

他怔愣片刻，摇摇头，跳下护栏，朝她走去。咫尺之间，彼此对视，良久良久，他叹了口气，将她拉了过来，轻轻的拥入怀里，在她耳边无奈道：“我不是说了吗，见到你我很高兴。你知道吗，我一听说你出来，我就立刻赶了过来。而我出现在你面前，不就证明了我的想法吗？”

“……想法？”“上官青儿”愣了许久，苦笑道：“你骗我还少吗？你最喜欢的，永远是正牌的上官青儿，而非我这个假冒的。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上官青儿”的眼神越加暗淡，周身气息越加压抑。察觉到她的变化，他再度开了口道：“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这句话着实虚伪，也很没诚意。但是，如果你被她师傅发现了，或者是遇个正着，你会如何？会如少主一样，被强行的压制住，再也不得出。”

“你认为天一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吗？”“上官青儿”冷笑。

“你如果不信我，我也无话可说。”他放开了她，转了身，表情苍茫的望着远方，“对于我而言，青儿是重要而不可缺失的存在，而你，是谁也不可取代的。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不是吗？”

“上官青儿”瞧着他，好久好久，突然笑了起来。“呐，你不觉得，你真的很狡猾？你明知道，我和上官青儿是不可共同存在的，你却说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贪心，鱼和熊掌想要兼得？”顿声，“或者说，你想要的只是上官青儿，而我只是你敷衍的对象。因此，对于她，对于你们，不论是我，还是少主，都是必须的，不是吗？”

他沉默。

“上官青儿”笑了，笑得纯粹，纯粹得看不出一点悲伤遗憾和痛苦。但正因为太过纯粹，这些东西反而不需要任何形态表现出来，自然而然的，就凝聚在一起，纠结着人心，如同空气一样，弥散不开。

他微微启唇，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现在不论说什么，似乎都无用了。

看着他一脸愧疚，那眼神里表达着他并不想要伤害他的意思。但，这些根本就无济于事。不想要伤害和还是必须伤害是两回事，这两者也不如她和上官青儿，是可以同存的存在。

“算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上官青儿”跳下护栏，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手，脸上挂着是和萨孤他们在一起时惯用的敷衍而又趣味的笑。

他的心一拧，拉住转身欲走的人儿，无奈的叹息一声，道：“念白，别这样。”

念白一愣，狠狠的甩开他的手，道：“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还有，你不知道我最讨厌这个名字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笑得有些凄楚，“我以为，你很喜欢这个名字，这个我为你取的名字。”

“……或许曾经是喜欢过。但自从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我打从心底憎恶这个名字。比憎恶‘上官青儿’还要憎恶。”念白道：“你太自私了。”

他垂着眼，不作言语。

“怎么，不反驳吗？不狡辩吗？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念白道。

他侧眼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望着远方，荧荧灯火，给夜色笼罩着一层暧昧的昏黄，道：“我不想反驳什么，也不想狡辩什么。这些东西，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句，没有任何区别。还是说，念白，你想要听这些敷衍之词吗？”

念白沉默，只是定定的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没有一丝情绪，如同一滩死水，看着就为之怵目。

“或许，就如你所言，你和少主，对于青儿而言，都是必须的存在。只有你们的存在，青儿才能在备受诅咒的情况下活下去。这些年来，你们并不怎么出现，可却在无形之中，为她承担着诅咒的重量。

你说，我是为了青儿才重视你。那么，念白，我何曾注意过少主？我又为何能够分辨出你和少主？你们俩是那么的相似。”

念白沉默了片刻，道：“你是在为自己辩白吗？”顿声，“当初，你为我取名念白，在众人都排斥我的出现，厌恶我的存在，恨不得将我活生生的杀死，恨不得我不曾存在过的时候，给了我一线希望。让我哪怕是作为上官青儿的附属，我也愿意。但是你呢，你为何要让我知道‘念白’这个名字的意义呢？”

“……你知道‘念白’是什么意思吗？”他沉吟良久，道。

念白不语，只是认真的看着他。

“念白，这个‘白’是我最爱的人。”他道。

果然。念白的心一沉，若不是超凡的自制力，恐怕顿时会将心中所想表现出来。她可以想象，自己表情扭曲的样子。

“是吗？原来如此。”念白喃喃道，勉强挤出一抹笑，舒了口气，道：“真好，没想到你这么干脆的将这个说出来了。有一种死得很干脆的满足感，还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