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今晚，多谢你了。”
夏孤星回到房里，就见坐在桌边喝着茶的人与她道谢。
“为什么不自己去？”
“你觉得我适合？”朱阳苦笑道。
“……也是。”夏孤星看了她一眼，淡淡点头。“事情已经做了，你可以走了。”
朱阳淡淡一笑，并未起身离开。只是，端着茶，静默的坐在那里。
夏孤星也没理会她，走近卧室，换了一套衣服，再走出来时，朱阳还坐在那里。她不禁蹙起了眉头。
朱阳摇晃着茶杯，好一会儿，才道：“孤星陛下，青儿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正在理着头发的夏孤星突然愣住了，侧眼盯着她，无声的询问着。
“你这一回来，不也是因为青儿的事情吗？何必装得那么冷漠，那么无情？”朱阳道：“不论是你，还是教主，都是如此。也难怪你们那么合得来。”
“天一？你不是无法理解他的做法吗？”夏孤星继续理着头发，道。
朱阳笑笑道：“的确，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理解。教主这么做，真的是太决绝了。但，我知道教主这么做有他的用意，而这种用意是现在的我所看不懂的。”
“无法理解又知道？”
“是阿。这并不矛盾。知道不等于理解。”朱阳道：“但是你呢……你一开始就说，青儿的死活与你没关系。或者说，与其死，你宁愿青儿活着。在知道真相后，痛苦的活着。这也是这些年来，你为何取代上官门成为念生教的资助者的原因，孤星陛下。”
夏孤星十分平静的看着朱阳，半响后，道：“不能吗？”
“……不知道。但是，她可是你的……”
“我的什么？”夏孤星打断她的话，表情更加阴冷暗沉，“对于我而言，她是一个夺走我最重要的人、破坏了我的家庭的罪魁祸首。她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让我一个人坐在那冷冰冰的皇位上，一个人住在孤独凄冷的皇宫里……你说，我会怎么做？我会怎么对待夺走我最重要的人的人？！”
朱阳眼波流转，神情复杂。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不会如同那个人一样，将自己的私欲制造成灾难。”夏孤星如同保证一样道。“朱阳，这一次我帮了你。以后，我不再欠你任何。”
“是，谢谢你，孤星陛下。”朱阳道。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孤星下了逐客令。
朱阳放下茶杯，点点头，起了身，道：“……那你早些休息。”说完，就出门而去。
夏孤星伫立在原地，想着朱阳离开前说的那句话。
她说，你真的恨她吗？
真的……恨吗？
她推开窗户，望着暗黑的天空。那片黑色，恍惚要将世界都吞噬，一点残余物也不剩。
记得，以前，那个人对她说：不要害怕黑夜，因为那只是假象。真正的天空，还是一片明媚。如果被黑色夜幕所迷惑，只会沉沦其中，再也看不到那之后的明媚了。
可是……
为什么这些年来，她看见的一直都是黑色。纵使皇宫金碧辉煌，光芒万丈、纵使睡觉时也放着夜明珠，也无法将一切照亮。
照不亮……
她知道，上官青儿归根结底是无辜的。可是，每当知道她幸福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心中的愤恨。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如上官青儿这样，哪怕是受尽痛苦折磨，也不要一个人……
不要！
但是，她还在不满，还在逃避，还在自以为是。她究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好的、在乎的，却不去珍惜……还在用这些自以为是来伤害他们的心？糟蹋他们的心意？
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他们如此对待？
“上官，准备好了吗？”
密室里，天一对着一副挂画幽幽道。因光线太暗，也因天一挡着的原因，看不清画中真实。
而上官仪里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珠钗。听到天一的话，好一会儿才有回应。
“嗯，上官门那边已经做好准备，如果有意外发生，会及时赶过去。洪紫国、朱越国、毕天国那边也派了人过去盯着，而重日国那边，有他在那里，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有什么异样吗？”
“洪紫国那边很安静，得到的消息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应该是乔承天刻意封锁了的缘故。朱越国那边，新帝紫苑登基后，事故就连连。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没有闲心和余力理会外事了。而毕天国……一如往常一样平静。至于重日国和苍夏国，应当没什么问题。”
天一道：“还是小心为上。重日国虽然有他在，但也不能大意。尤其是，那个……公主回国去了，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上官仪里颔首，“的确，那个头大无脑的公主，着实让人有些吃不消。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重日国皇帝还将这个公主留着。”
“……卒子也是棋，不能因为愚蠢无用而弃之。有时候，说不定能将军。”天一道。
“也是。”
“苍夏国那边也不能大意。虽说孤星在这里，但苍夏国皇族近些年来似乎有些纷乱。”天一道：“孤星今年二十有二，早应该迎娶王夫。但她却一直拒绝，也不解释缘由。”
上官仪里面色沉重下来，“苍夏国女帝不是规定要双十年华时迎娶王夫吗？”
“是阿。但是，孤星不愿意。这两年来，不停地有人上书要求，都被驳回。按苍夏国惯例，女帝在王夫选择上是没有自由的。要么是经由前女帝指婚，要么是由长老院选择。她这么做，已经触犯了禁忌，恐怕也得罪了一些位高权重的人。若不是孤星在苍夏国很得民心，恐怕早就发难于她了吧？”
上官仪里旋转着珠钗，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分痛苦。好久之后，他道：“是我疏忽，稍后我安排人去苍夏国。”
“不用了。上官门的人不适合来苍夏国。这边的事，稍后我交代凡修，让她去安排。”天一道：“现在，我们需要担心的，只有青儿和孤星。”
“……阿。”
“还有，离儿……你好好的看紧他。”
上官仪里身体一僵，愣了好一会儿，才木讷的回道：“嗯，知道了。”
洪紫国皇宫，皇帝寝殿。
依旧金碧辉煌、依旧凄冷寂寞的宫殿里，乔承天依旧一脸淫邪，搂着玉妃丰盈的身体，不时的揉捏一下。但更多事情，都是眯着眼，一脸深意的望着远方。
玉妃不时的娇嗔，欲拒还迎着。她没有察觉出乔承天的心不在焉，更惶谈懂得他在想什么。
柔软的身子弱柳迎风般躺在乔承天身上，纤纤玉手不时轻轻的抚摸着即便淫靡荒颓了好多年依旧健硕的胸膛。点缀胭脂涂抹水粉相得宜的脸蛋贴在他的锁骨间，只可惜那娇笑言兮的人美有发现她不自觉磨蹭时，靠着的人微微蹙起的眉头。
这时，太监总管垂头弓身，匆匆走了进来。见玉妃也在，为难的看了一眼。
乔承天看了一眼，道：“玉儿，你先去御膳房为朕煮一点参茶。”
玉妃自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但却故意道：“陛下忍心臣妾去御膳房做吗？哪里可有许多仆从下人呢。而且，你看看，臣妾才画的指甲呢。”说着，将画得极为美丽的指甲放在乔承天眼前。
乔承天也不恼，挑起她的下颌，道：“怎么，指甲比你对朕的感情还重要？”
玉妃一愣，欲语还休的瞪了几眼乔承天，霎时间风情万种。
“陛下……”
“快去吧！”乔承天拉开玉妃，在她臀部上拍了一下，再一推，玉妃就远离乔承天好几步。
“是，陛下！”玉妃行了一礼，再貌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太监总管，便离开寝殿。
“皇上，一切已经准备好了。”太监总管恭敬道。
乔承天玩味的撑着脑袋，之前还带着一丝淫靡的眼瞬时犀利无比，其中闪烁着的光满，满是贪婪。
“后天……后天就出发吧。”乔承天道。
“是。”太监总管说完，便退了出去。
乔承天微微眯着眼，透过屋檐看着蔚蓝的天空，沉默久久……久久之后，端着一副期待的表情，微微勾起唇角，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在期待什么。
八月七日夜里。
朱阳站在窗前，望着天上明月，一脸担忧。
明天，明天……一切就要开始了。
叹了口气，就在她要关窗，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突然瞥见了窗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她愣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笑了。而后对那人招了招手，而后一阵风吹过，窗户关上，人也在了屋内。
“什么时候回来的？”朱阳看着那人风尘仆仆、一脸疲惫，关切问。
司琴脱下斗篷挂在衣架上，接过朱阳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道：“一刻钟之前。”
朱阳没有再问。这一回司琴外出任务如此长时间，还是头一次。她没有问他究竟是去干什么，那是什么任务、去哪里完成任务……这些都是各自的公事，即便是身为首座，也不能任意的干涉其他部的事情，尤其是如乾达之琴这样的部门。
“你怎么还没睡？”司琴道：“是睡不着吗？”
“……嗯。”
“因为明天的事情？”
朱阳因为司琴回来而稍稍退去的忧伤再度表露无遗。她转了身，再看向窗那边，道：“嗯，明天就是八月八日，所有的是非对错输赢仇恨，都会在明日做一个了解。我……我真的……”
司琴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
“……嗯。”话虽这么说，可朱阳完全看不出有丝毫放松的样子。
“你现在想这么多，也无济于事，只能徒增烦忧。还不如先放下，好好的放松，好好的休息。”司琴道：“少主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而且呢，你不能乱了心神阿。明日，你可是要护法的。”
朱阳咬咬唇，好一会儿才放开。道：“你也是为了来护法才赶回来的吗？”
“算是。”
“算是？”什么意思？朱阳疑惑的看向司琴。
司琴歉意一笑，扯动脸上的伤痕，显得狰狞。“抱歉，现在不能说。不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你就会知道。”
“关于少主的？”
司琴点头，口吻怅然，道：“我倒是希望，明日能够出意外。然后，那个秘密被永永远远的埋葬在黑暗之中。永永远远的不要让少主知道。”
朱阳一惊，道：“关于谁的？”
司琴面色凝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告诉她。他缓缓开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朱阳闻言，猛地收缩眼孔，而后用不停颤抖着的眼惊愕的看着他。半响后，她颤抖着唇，道：“司琴，这……不是真的……吧？”
“你不是早就感觉到了吗？是不想要承认吗？”朱阳道。
朱阳撇开眼，神情里满是不可思议、痛苦、难过、怜惜和复杂。
“抱歉，看来我不应该告诉你。”司琴道。他没想到，只是说一个名字，她的反应就这么大。
朱阳摇摇头，“不，不关你的事情。是我……是我没想到竟然会是那个人。之前我也多多少少的察觉到了一些，也从教主和上官门主口中听到一些讯息。但是……我还是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
“不论如何，这都是真实。”司琴打断她的话，“如果朱阳你知道这其后的真相，你也会多多少少的能够明白，那个人为什么怀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那你呢……”
“嗯？司琴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呢，教主当初给你十年期限，十年之后，如果你想要复仇，他不会阻拦。如今，十年期限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还想要复仇吗？”
司琴脸色一变，目光一沉，声音也低了几分。
“朱阳，我不想谈这件事情！”
“是不想谈，还是不敢？”
“朱阳，我们不是说过，不再说起这件事情吗？！过去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为什么还要提起！”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吗？
但是，司琴，过去的事情，真的过去了吗？
如果已经过去了的话，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她并不相信，那件事情能够让他出去那么久。
如果已经过去了的话，为什么你眼里还隐隐闪着悲伤和痛苦？
如果已经过去了的话，为什么你……
“司琴，你的伤口，还疼吗？”朱阳伸出手，摸着他脸上伤痕，一脸担忧、悲伤的道。
司琴一震，目光一闪。覆上她的手，蠕动着双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朱阳似乎有些失望，微微的摇了摇头。这幅样子，深深的刺疼了司琴。使得他在她转身时，不由自主的拉住她的手。可当迎上朱阳疑惑的询问目光时，他有些慌张的松开了手。
“司琴，早些去睡。别忘了，明日你也要护法的。如果精神不好，可是很容易出事情的。”朱阳道。说这话的样子，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这反而让司琴更担心。
司琴知道，朱阳对感情很敏感，尤其是对他们这一段感情，感到很不安。有时候，甚至是连他都说不出为什么两人会在一起？
对朱阳，他有的是同生共死的深沉感，却无那种挚爱热烈的感觉。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之间的相处，依旧如以往。平淡、平静、平和以及平稳。
不触碰彼此的过去。这并非是不约而同的默契，而是提前的要求。他说过，不想触碰过去的事情了。
这句话虽然委婉，但他怎么可能说朱阳听不懂其中意思呢？他是在对朱阳说，在一起的话，就不要提起过去的事情。不要提前他曾经疯狂的爱恋过初凉夜，不要提起他曾经因此而偏执过、自残自虐过……总之，过去的事情，都不要提起。
可是……
在一起有多久了？司琴已经记不清楚，或者，不想记清楚。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是对之前爱过的人的一种背叛，即便那爱过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你喜欢上了别人。可，这种背叛的感觉，还是如同空气一样，如影随形。
对于朱阳的询问，他无言以对。真正的无言以对。
抚摸上脸颊上的伤，多年未愈、越来越狰狞的伤口，随着八月八日的到来，越来越痛。朱阳……她不愧是最了解自己的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将自己隐藏着的、不敢承认的心思一语戳破，犀利而温和，让他连恼羞成怒的机会都没有。
而朱阳的笑容，也让心有些刺疼。
朱阳热情开朗，豪爽大方，气概之豪迈，不逊色于男子。但是，她对感情却十分敏感纤细，以至于他一丝一毫的变化，她都能敏锐的察觉。
他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
凉夜……
朱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