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节 第206章迷失之梦（下）

我想要的东西并不多，但即使不多，却也很难得到。所以久而久之，我就不再期望。没了期望，就无所谓失望。所以，现在的生活，除了残缺了不再期望的那一点以外，十分的完美。

我不想告诉他们，昨日我已经将诗书全部都丢掉了。花了许多钱、许多精力买来的诗书，最后只花了十几分钟、以五十块钱就全部处理掉了。

现在想来，的确有点后悔。

昨日躺在床上，漫不经心的翻着看了几遍的诗书。因为感冒没有力气去买，就只能躺在床上翻着看过的诗书。

谁知，敲门声响了起来。我没有理会。不一会儿，又无休止的传来。

我很烦！于是撑起身体，摇晃着走到门前，打开门，直接对着门外的男人和女人大吼。然后“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门外传来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声音里似乎有着说不尽的歉意、难过和懊悔。可是，那关我何事？莫名其妙的跑到别人家门口哭哭啼啼的，莫名其妙的对着别人说一些“对不起、原谅我们”之类的话，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走了。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的确已经走了之后，开了门。看见门口放着一个箱子，打开一看，我笑了。

那是三套诗书，全是我想要的。

我很想要这三套诗书，可是太贵了，于是一直忍着。终于在忍不住的时候，去了论坛唠叨了一两句。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拿出剪刀，拆开包装，然后一页一页的将诗书剪成碎片。

......讨厌你这种人，不想伤害别人却伤害着自己，从不考虑伤害自己就等于伤害了那些将你视为重要地存在的人。

那时，我曾经以为，我的存在是他们相爱的证明。因此，我不仅可以证明他们是相爱的，也能证明他们能走出相爱之后的悲伤。

可是，我错了。

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争吵、自虐、彼此伤害、出轨报复之类的愚蠢行为。所以，我不仅错了，而且错得离谱。于是，我不再“以为”了。而我的存在，也成了他们心中的刺。

我很乐意一个人搬出去独住，尽管那时年纪还小，小到生活无法自理。可是，既然他们都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

人，总有一天会懂得如何照顾自己。不管是照顾得好，还是照顾得坏。

我去了河边，带着的不再是诗书，而是词选，哼着小调发现，那群老人少了一个，少年也没有伫立在谁的身后，因为他也不再。

我没有去问为什么，老人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他们今日似乎都兴致乏乏，连玩笑也没有与我开一句。

我也无所谓，读着李煜的诗：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

烛残漏断频倚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时光如梭，白驹过隙。转眼就是一周过去了。这一周内，那个缺席的老人仍未出现，少年也未曾出现过。

终于，在一周后的某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来到了河边的老地方，正准备躺下看书时，一个老人走了过来。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留下的沧桑，那深深刻画出的痕迹，谁人不为之动容？除非是如我这般冷漠的人。

“去见祝老最后一面吧！”老人道，声音有些沙哑，有些哽咽。

我疑惑的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并不是为那话中之意伤神，而是在想：祝老是谁？

尽管我不知道祝老是谁，因为我从未问过他们姓名，他们也不知道我的姓名。相识了许久，我也只叫他们“那群老人”，而他们叫我“小公主”，仅此而已。

但尽管如此，我仍然照着老人给我地址到了目的地。

一眼望去，满是白绫黑绸和花圈的地方。因为这哀肃的颜色，使得空气都变得暗沉。只是那太阳离得太远，所以影响不了。

人们有秩序的排队上香，与家人慰问。

到了我之时，我只是跪在地上摆了摆，与他们家人行了礼。

然而，在抬起头的那瞬间，我见到那双熟悉的空漠的双眼。

瞬间，我似乎明白了我为何会见到这个少年，而少年为何会出现在河边，一直的一直的守在老人身后。

我等在灵堂之外，直到深夜人群全都散去。终于，身着丧服的少年出来了，他见到我，与我行了礼，道了一声感谢，而后离去。

我又去了与少年相遇的那家音像店，找到了少年那时凝神看着的书。

《长相思》。

人这一生中，有几种可能会上书？又有可能遇上几种人？

或许有很多。

但是，我能确定的是，如我这种平凡人，如老人那般风烛残年的平凡人，除了一种可能以外，是不可不能上书的。

那种可能就是——死亡。

死亡之后，按照这里的习俗，会写入书谱之中，详细记载死因、死亡时日等等的资料。

而我那日却说，等你们上书了我就去撕。

或许，我并没有意思到这一句话对于一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们而言是什么意义，可是，少年却知道。

所以，他即使是看着我，却也没有看着我。

他的眼里的我，如同透明。或者说，他太过透明，以至于我印不上他的眼眸。

我不再去河边，终日呆在屋里。反反复复的读着诗，然后浑浑噩噩的入睡。不想出门，不愿意出门。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何如此，却也不做深究。

这样就好了。

敲门声又传来，压制住了宁静。这一刻，我才体会到自己是多么的讨厌敲门的声音。

打开门，正准备冲着来人大吼时，却发现是少年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东西。

“不请我进去？”少年说。

我侧开身，让少年进了屋。他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屋内，似乎并不介意，随意的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将手中提着的东西在面前，慢慢的打开。

那是十几本诗书。

“爷爷说，让我将这些还给你。”

我拿过来看，那十几本诗书是我曾经丢去砸他们却没有收回来的。可是，现如今却以这种姿态重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少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有些怪异的表情，径直看着一旁堆着的书。

第一次见到少年，他沐浴在阳光之中，浅浅的笑着，看起来微薄而透明，似乎一不小心，他就会如水蒸气一样消失在空气之中。然而，现在的少年，给我的却是厚重的感觉，就如知道老人死去后，那种沉淀在心里的感觉，慢慢的淤积起来。逐渐形成将河流阻塞的淤泥。

“谢谢你。”少年说。

“……为什么？”我抬起头，看着他。

“你让爷爷生命的最后一程里感到快乐无比。他一直这么对我说。自从遇见你以后，似乎一点点小事都变得让人快乐不已。虽然觉得对不起，但是逗弄你却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是吗？”我淡淡一笑，笑着讽刺着什么。

“……不管怎样，都谢谢你。你做到了我这个孙子无法做到的事情，所以今日登门来谢谢你。”

“不是来还书的吗？”

少年不语。

“虽然说着感谢，但实际上你很讨厌我，是吧？！”我盯着少年的眼，如同老鹰盯住猎物一般，“讨厌我说了那样的话，讨厌我不尊老人，讨厌我……讨厌我做了你做不到的事！”

我终于明了，从最初觉得满足开始，就是一个谎言。我并不觉得满足，但是一直的自欺欺人。直到少年用那双眼，狠狠的戳破了我的谎言，打破了我的面具，让我无处可逃。

我起身，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儿，抽出火折子将《词选》烧掉。

少年皱着眉，仍不言一语，一动不动。

“不是都说，祭奠死人最好的就是将自己喜欢的东西给他么？”我说，“现在你将这些诗书拿回去烧给他，而这两样，就由我自己给他。”

久久的，少年站起了身，随意的找了什么东西将我流着血的手包扎好。

“一开始讨厌的，并不是我，而是你。”少年说。

我一愣，见他嘴角扬起轻轻浅笑，眼神空漠，没有我的影子，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当我醒来时，睁着眼看着床定，梦中的场景还在回放着。

那个陌生的少年对我说：一开始讨厌的，并不是我，而是你……

我？

我讨厌什么？

看着小七安然的睡脸，破晓的暗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

那一刻，我只将之当做一个梦而已。但是，当很久之后，我再度做了这个梦时，我才醒悟，有时候，梦境是一种预兆。一种……不祥的预兆。

我不知道为什么说他不祥，但是直觉说他是……不祥的。

如果，我那时候知道那个梦是一种预兆，我一定会早早的做好准备。一定会……在多看他一眼。

现在的我，连正眼看他的立场都没有了。

一切都在悄然之中发生改变，改变的……不知道不仅仅是我，不仅仅是他。

这是一个梦，一个我迷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