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好了，不要恨了。殿下也很伤心，他都憔悴了。你们都不好过，过去了就算了，不要再想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我们要看到的是往后的日子。”长孙无垢安抚着，轻拍着，哄着。

苏雪衣喃喃的睡去，喃喃的说着：“我恨李世民，我恨——”

可是，若没有爱，又哪里来的恨？长孙无垢摇摇头，雪衣的性子正如殿下所说，执拗、倔强。

这样的性子，会吃很多苦头的。雪衣，你以后可该如何是好。

养了数日，每回李世民一来，便被苏雪衣赶出去。弄得李世民也不来了，她情绪不稳定，还是不要刺激她。再说他是秦王，他是有尊严、有骄傲的，被赶几次，已经很没有面子了。

“无垢，她是怎么回事？”李世民在长孙无垢的屋里坐着，一面抱怨。

“殿下，雪衣心里难受。见到殿下，未免想起那死去的孩子。自然情绪激动一些，殿下多给雪衣一点时间。”

“也罢，你好好给她养好身子，瘦成那样。别以为我虐待了她。”李世民烦躁道。站起身，他需要出去走走。

“臣妾会的，殿下这要去哪？”

“出去找秦叔宝他们喝酒，不必等我回来。”李世民也是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想着借酒消愁。

“雪衣。”是秦叔宝的声音，苏雪衣惊喜的寻声看去。

这是在秦王府第一次见到营里的人，何况还是秦大哥。

“秦大哥，你怎么来了？”苏雪衣原本坐在软榻上，正欲起来。

秦叔宝忙制止道：“雪衣，莫起来，躺着。”

苏雪衣方才想起自己可以说是在坐月子的人，便轻笑道：“秦大哥，你们都还好吗？回长安之后一直没有再见你们，还蛮想念的。”

“殿下知你想念，才许我来探视。”秦叔宝说着，殿下对雪衣真是上心的。那日酒后，说了许多。本来雪衣这样子，作为礼节是不该来看的。但因为担心雪衣，还是向秦王求了，不想殿下却应了。

还说雪衣最近心情不好，让自己来劝劝。看得出来殿下很困扰，断断续续听来，雪衣真的受了很多苦。

士信要是知道，只怕要发疯了。如今在战场上，据说也是没命的拼杀，仿佛每个人都与他有仇似的，弄得手下将士，颇有怨言。因为没有必要杀的，他也杀。而对于手下将士，也越发严苛，动不动就军罚。

从前士信虽然严苛，却不曾这样不可理喻，秦叔宝打算探完苏雪衣，便要去阵前，也好劝劝士信不要杀这么猛。

“我知道他待我好。秦大哥，我的心意你是明白的。不要多说了，说多了伤神，还是给我讲讲你们的事。平日了刘武周，接下来该是王世充了吧？”苏雪衣转移话题，不想多提李世民。

秦叔宝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便顺了她的意道：“你怎么知道要先征讨王世充？”毕竟殿下也犹豫过是先打王世充，还是窦建德。最终确定了目标，是先征讨王世充。但雪衣怎么会这么认为？

“直觉吧。”苏雪衣笑了笑，其实她知道窦建德和王世充，唐军是先灭王世充的。这些日子，闲来无事，便一直回想从前学过的历史，还真被她想起不少。

“没错，殿下是决议先征王世充。”

“到时候你们要多护着他，可能这一次不会那么顺利。还有士信，他是不是因为场上杀得凶狠，被说是杀人如麻的魔鬼？”苏雪衣问道，这是她最想知道的。

可是却更令秦叔宝惊讶了。

“雪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最近这样的情况，殿下不会告诉你这些的。”秦叔宝严肃道。

“秦大哥，不要问。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苏雪衣没有办法正面回答。

“是。”秦叔宝点头，心里疑惑重重。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随军这么久。他虽然狠，但没有到杀人如麻的地步。我劝过他，他也听的，怎么又犯毛病了？”苏雪衣心里着急。

“你不要急，殿下迟早亲自出征前往征讨王世充，到时候我也会去，我去劝劝。只是如今朝里太子殿下嫉妒秦王战功显赫，此番出征，恐有变故。”秦叔宝又道。

“我的信，送给士信没有？”苏雪衣却问，关于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的争斗，她一点都不惊讶。

“雪衣，你不惊讶太子与秦王的矛盾？”秦叔宝愈发奇怪了，今日的雪衣似乎十分睿智。

“不惊讶，功高盖主，莫说太子李建成，只怕圣上也有担忧。”苏雪衣语出，秦叔宝更惊了！

“雪衣，这话不可说出去！”秦叔宝惶恐道。

“我知道，我只是信任你。秦大哥，到时你莫掺和。圣上毕竟厚待你，你又曾经救过他。”苏雪衣又叮嘱。

“雪衣，你这是怎么了？”秦叔宝微微不安。

“没什么，难得你来陪我唠嗑，废话要多一些。我给士信的信，早点给他。另外我又写了一封，你一并交给他。信在桌子上，右边的第二本书下。”苏雪衣不方便起身，便说道。

秦叔宝依言拿了了信。士信亲启。雪衣的字，写得越发好了。

“雪衣，你现在要养身子，写字烦忧，都有可能落下病根。”秦叔宝叹息，这雪衣怎么就不能安心养一下身子呢？

“秦大哥，你好好照看士信，他的性子倔。还有你们打刘黑闼时，一定不要他去。听我的没错。”苏雪衣又道。

“雪衣，你怎么回事？”秦叔宝心里的不安更深了。

“没事，大概带屋子里呆久了，人有点毛病。喜欢没事发神经，但你要记住我的话。”

“雪衣，你跟我说。你是不是要离开？”秦叔宝感觉出来了。

“果然是瞒不了秦大哥。不过你得替我保密。”苏雪衣忽然调皮的笑道。可是笑里，明明有伤。

“天下未定，你要去哪？为何不等天下太平再说？”秦叔宝皱眉劝阻。

“秦大哥，再等下去，只怕我就要被折腾死了。”苏雪衣一副我折腾不起的模样，装得滑稽。秦叔宝却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此次堕胎，只怕在她的心里又狠狠的划上了一刀。

“雪衣，坚强一点，想开一点。你不是说过的吗？苦难便是一道坎，你不迈过去，它便永远在你面前。”秦叔宝不忍心，上天对这个女子确实太残忍。先是夺取她的爱人，后又夺去一个孩子。

“我很好，真的。秦大哥，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再说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是不能在这府里安生过日子的。我要是安生了，你反而更该担心了。”苏雪衣轻笑。

“那也是。”秦叔宝点点头，雪衣要是哪天安生了，他倒是觉得遗憾了。

“所以嘛，你不必担心我。等养好了身子，我便离开。请不要告诉李世民，也不要告诉士信。”苏雪衣叮嘱。这两个男人，她都不想再惹。

“那你要去哪？至少让我知道，我好安心。”总该知道你在哪一处，知道你平安。秦叔宝心里想着。

“应该先去一趟熊耳山，伯当忌日的时候没有去拜祭，如今该去他坟前看看。他的妻子可还在那里？”苏雪衣问道，从前一直不去，便是怕遇上他的妻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今也是该去面对的时候了。

“守孝三年，这三年都会在的。你还是先不要去。”秦叔宝怕苏雪衣伤心。

“没事，去见见也好。不必担心我，我比你们想象的要坚强。”苏雪衣安慰道。其实已经没那么痛了，大概因为有新的伤痛已经覆盖了他。

“士信，你真的不见他一次吗？有些话，你跟他说，比我跟他说好。”士信和雪衣的性子一样执拗，只怕没有当面说清楚，不会善罢甘休。

“也是，好吧，我去见他。逃避总归不是办法。”苏雪衣一笑，是啊，士信那人比自己还死心眼，若不说清楚，只怕误了他一生，要是能见他娶妻便更好了。

已经可以下床自由行走了，李世民来，苏雪衣也不赶他了。

李世民抱着温顺的苏雪衣，这女人一下子温顺了，他却有些担忧。不哭，不闹，也不烦自己。

“身子可还觉得不适？”李世民轻柔的问道。

“好很多了，过段日子该大好了。”

“等你好了，我向父王奏请，纳你为雪妃。”

“可以不要吗？”

“不可以。”李世民霸道的说道，她是自己的女人，孩子都有过，虽然保不住。但她确实是他的女人。

苏雪衣几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不愧是君的气魄，这样霸道。顺着他吧，顺着，反正时日也不多了。

见苏雪衣没有激烈的言辞，李世民心里欢喜。这女人该是同意了，可是为何又觉得隐隐的不安？

“怎么不闹了？”

“闹了，你会改变心意？”

“不会。”

“这不就是了。”苏雪衣窝在李世民的怀里，她也算是不枉此行了。从前伯当护着自己，如今他秦王李世民也护着自己。

她苏雪衣也算是辉煌了一把，两个英雄，一个君王。都为自己倾心，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就这些，已经够显摆一辈子了。上哪都有显摆的底子，苏雪衣笑了。

这是李世民在她堕胎后，见她第一次笑得这么灿烂。心里当她是欢喜自己给她的名分，只是又觉得奇怪，从前她不是不喜欢的吗？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李世民还是疑惑的问道。

“你给我名分，我不该高兴吗？”

“你不是不喜欢我绑着你吗？”

“女人是善变的。”

“好吧。”可是为什么觉得有隐隐的不安？

“李世民，你什么时候去征讨王世充？”苏雪衣挂心的是这个。

“还没定，怎么了？”

“没有，你到时候去，记得要保护好自己。不要掉以轻心，以为王世充是个草包，那人很狡猾的，你小心一点。还有——”苏雪衣还没说完，红唇已经被李世民侵占。

细密的吻，柔和而绵长。李世民，也有柔情。只是，我无福消受。

勾住他的脖子，没有拒绝他的吻。这令李世民心里十分高兴，更加深了这个吻。

心里怜惜她身体尚未全好，李世民忍住想要她的欲望，只是撕磨她的唇。

厚重的喘息，苏雪衣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里的情欲，但他却没有要自己。心里明白他是顾及自己的身体未大好。微微暖心，紧紧的搂住他的腰。

“你要是一直都这样安生，我就不烦心了。”李世民大手摩挲着苏雪衣的青丝叹息道。

苏雪衣很安静，不说话。午后的阳光隔着树荫细细碎碎的洒在两人身上，和谐而美好。

长孙无垢原本是给苏雪衣送药来的，便看见了这温馨的一幕。心里却似喜还犹，喜的是二人现在要好，忧的是雪衣只怕是以进为退。

武德三年七月，唐主决定命李世民率军出征王世充。

原本李世民打算出发前便把和苏雪衣的事定下，然苏雪衣以身体不适为由，一定等他征讨王世充之后再做计议。

“许太医不是说没有大碍了吗？”李世民不明白，她既然都已经答应自己了，为何还要拖延？

“我想要最好的状态嫁给你。”苏雪衣回答。

“我见你现在很好。”原本瘦削没有血色的小脸，已经渐渐丰盈红润。虽然没有以前活力，但比起一月多前的她，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我觉得不好，你就依我一次呗。”苏雪衣撒娇。头埋在李世民的胸膛里，那无人看见的眼，涌上的是坚定。

“好，那你好好的养着。等我回来。”似乎这是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说，等我回来。李世民觉得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嗯，记住我说的话。”虽然知道他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还是刻意嘱托。

“今晚，可以吗？”李世民忽然有些别扭，不知是担心她会拒绝，还是因为不曾这样问过一个女人。

苏雪衣身体僵了僵，不回答。

“算了，等纳了你，你就躲不了了。”李世民不难为她。

“嗯。”苏雪衣应承。

“李世民，你知道我很任性的。所以以后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要记恨我，好不好。”似有所想，苏雪衣要求。

“你惹我生气的还少吗？我要记恨，你现在还能好好的呆在这里？”李世民扬眉笑道。便是喜欢她这样的性子，怎么会记恨她？真是傻瓜。

“你们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现在说喜欢，以后指不定就变成讨厌了。”

“胡说。”李世民搂紧苏雪衣，心里纳闷。

仿佛小两口的争吵，一切都是那样平静美好。

李世民越发忙了，调兵整军，忙前忙后。

苏雪衣也很忙，寻好路线，收集好盘缠。

出行前，李世民在亲王府宴请了得力将领。

因为都是熟识的人，有秦叔宝、李世积、程咬金、魏征等。既然如此，苏雪衣要求也要参加。

“你不是身体未痊愈吗？不去了，好好歇着。”李世民微蹙眉道。

“我注意少喝酒，或者不喝。你不是说喜欢我的性子吗？现在就管着了，还说喜欢。”苏雪衣满脸不爽，气嘟嘟的。

“拿你没办法，但都是男人。”李世民还是有些忧虑。

“我穿男装不就得了，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知道的都是神经大条得，没什么好担心的嘛。”苏雪衣说服道。

“好了，好了。营里你是我的护卫，还和我一同去。但酒不许喝，说说话，吃吃菜就好了。”李世民叮嘱道。

“知道了，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对了，那你要借我一套男装。”苏雪衣猛然想起秦王府里，她的衣服都是女装。从前的男装因无垢嫌弃太残破了，又不合身的，全给清理掉了。

“你穿我的？算了，一会让人给你做两身。”李世民摇头，这女人平时喜欢四处游荡，还是给她准备两身男装较为妥帖。

“那最好啦，我要淡蓝色的，还有淡紫色的，最好还有嫩黄色的。不过貌似嫩黄色的男子穿有点小白脸，那算了，来套爷们一点的藏青色！就这样，三套，不能少了。”苏雪衣掰着手指道。

李世民握住她的手好笑道：“好，好。多给你做几套。”

苏雪衣喜滋滋的投进李世民的怀抱，那样她就省了一笔开支。苏雪衣的小算盘打得贼精了。

是夜，李世民大宴幕僚。

虽有文人谋士，战乱年代，却都是豪迈指点江山的性子。

程咬金这活宝，几杯酒下肚，便要胡闹了。

“苏衣，你也太不仗义了。一回长安，就躲在秦王府里。秦大哥也是，知道也不说，俺老程想喊苏衣喝酒都找不着人。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陪俺老程喝上几巡。”程咬金端着酒，就找上了苏雪衣。

“咬金大哥，这不怪我。我身子骨没有你强壮，一回来就病倒了，那我不得悠着点啊。大夫要求不许喝酒，我可得留着点神。等大夫一声令下，别说大哥不找我喝，我一定巴巴的找上你喝。到时候可别说喝不了。”见程咬金找她喝酒，因为答应过李世民不喝酒，所以推辞掉。

“那俺不管，什么时候喝酒还婆婆妈妈找大夫当借口。这可不像你苏衣的风格啊！你这是不给俺老程面子。”程咬金却哪里会善罢甘休。

“程将军，苏护卫的身子确实是大夫嘱咐了不许喝酒。”李世民出面给苏雪衣解围。

“就是，咬金，我们来喝。咱哥们这么多个，还不够把你喝趴下？”秦叔宝拉过程咬金也道。雪衣的身体，确实不应该喝酒。

“你们两个怎么都护着他，俺老程偏找苏衣喝酒。”程咬金不肯，抽身回来。

“咬金大哥，做人不带这样的。你想想，哪次你找我喝，我不是爽快喝的。最多这样了，我以茶代酒。反正咱俩感情好，喝啥都是酒。你说对不对？”苏雪衣见此，便忽悠程咬金道。

“嗯，那倒是。来，喝。”程咬金骚骚后脑勺，觉得苏雪衣说的有理，便用酒与苏雪衣喝起茶来了。

把程咬金糊弄走，苏雪衣轻笑。

“你倒是一套一套的，还喝啥都是酒。”李世民轻笑看着苏雪衣说道。

“殿下，你也要用酒和我喝茶？”苏雪衣淘气起来，反正喝的茶也是无垢特意给她准备的，不会像平常的茶那样寒凉，多喝点也无所谓。而且自己喝茶，别人喝酒，这感觉还挺好。明显占人家便宜嘛！

“有何不可。”李世民轻笑。这女人一和营里的人混一起，浑身上下的灵气便出来了。

“来，干。”苏雪衣举杯，反正人家不在意，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苏雪衣喝茶，李世民喝酒。

秦王殿下都做了表率了，其他人自然都用酒和苏雪衣喝茶了呗。这就是领导效应。

热烈的氛围，苏雪衣心里跟着欢喜。

“秦大哥，来，我也敬你。过两日你们出征，我就不去了，就当给你践行了。”苏雪衣其实意有所指。

“雪衣，一定好保证。”千言万语，唯有此句。秦叔宝知道，他们出征，她便会离开。阻止不了，只有祝福。

看着李世民穿上盔甲，整装出发。又想起在柏壁那时候与宋部的决战，心里油然而起的自豪感弥漫。

李世民要求苏雪衣为他更衣，更衣苏雪衣并不陌生，只是这是第一给李世民更衣，心里不免有些紧张。看着他凤章龙姿的模样，器宇轩昂的，苏雪衣心跳加速。

“可以了。”苏雪衣满意的说道。

李世民将苏雪衣搂进怀里说道：“乖乖的在府里等着我，不许乱跑。无垢不会为难你的。”

“我知道，无垢待我很好的。”苏雪衣点头，因为李世民抱得太紧了，盔甲磕得苏雪衣有些疼。

“尽量少出府，我不在。你又不肯我走之前给你名分，可得安生些。”李世民就怕她的性子会出去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她招惹人的功夫，他可是清楚得很。

“知道了。唠叨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苏雪衣应承着。

“怎么都觉得不放心。”李世民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不安心。

李世民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这不像他的风格。轻轻的推开李世民，苏雪衣踮起脚尖，看到得下点猛药。

亲了他的唇一下，苏雪衣说道：“这样放心了？”

“不够。”李世民轻笑。

“别得寸进尺！”苏雪衣虽这样说，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又亲了一下。

李世民按着苏雪衣的头，不让她的唇离开，加深了吻。

真不该依她，早该把她娶了，现在便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女人的。

“秦大哥都在等你呢，快去了。”苏雪衣催促道。

“我走了。你真不跟我去？”李世民问道，本来以为她会跟自己去的，不想却没有。虽然知道她的身体最好还是再调养一阵，但她不吵着去，却微微讶异。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苏雪衣一脸不耐烦，甩起袖子，一副没空理你的样子。

“那么着急我走，你是不是有事瞒我？”李世民试探性的问道，苏雪衣心里却一阵慌乱。

然面上不动声色道：“是啊，我等你走了，我好折腾你府里的妃子。你要是担心，就别走了。”

“哈哈哈——就怕你出去折腾。我走了，等我回来收拾你。”李世民上马，策马而去。

终于赶走了他，苏雪衣也赶紧回房。为什么那么急？其实因为她是要随军跑，为了去见罗士信。再说李世民就算知道自己跑了，也不会想到自己就在他的营里！

在军营这么久，什么地方李世民是不会去的，苏雪衣清楚得很。

偷偷摸摸的拿起包袱，苏雪衣开门出去。却撞见了长孙无垢。

“无垢，不要怪我没打招呼。我也是为你好，你就当没看见我。若是殿下问起，。才不会责怪你。”苏雪衣忙解释道，自己也曾犹豫要不要告诉长孙污垢，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说。

“你以为不告诉我，殿下就不会怪我？府里的事情都是我在操持，出了事不寻我问谁？”长孙无垢好笑道。

“那我给写封信，就说不关任何人的事，我自己要走的？”苏雪衣提议道。

“你没给殿下留信就要走？”长孙无垢惊讶道。

“反正我留不留，他都生气的，还是不留了。”

“真的不能留下来陪我吗？”长孙无垢心里不舍，打心眼里当雪衣是自己的妹妹。那种亲切感，是油然而生的。

“你有男人陪你，还要我一个女人就不好了。这样是不厚道的。好了，无垢，你知道我的性子的，不要再劝我了。我会过得很好的，你也不要太操劳。”苏雪衣去意已决。

“拿着，这些细软你当盘缠。早知道劝不动你，这些你就不能再推迟了。还有这是我另外跟许太医要的心绞痛药，虽说调养之后已经没有多大毛病。但就怕反复，当然最好不要反复。总之，你还是带着。”长孙无垢知道劝不了苏雪衣，只能为她度准备一些可以用到的东西。

“都要，都要，我都带走。”苏雪衣不推辞，全部收入囊中。

“安定下来，捎封信给我。”长孙无垢还是不放心。

“那不行，那是害你。”苏雪衣摇头，不是她冷情，而是不想牵连长孙无垢。

“不怕，你以我娘家亲戚的身份给我来信。除非是军情，殿下不会多察的。你面上找人代写便好。”长孙无垢叮嘱。

“我知道了，好了。我赶路。无垢，我走后，你就写信告诉李世民说我走了。这样他就不会怀疑你。还是算了，等王世充打得差不多了，你再写信，虽然知道他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影响战局。但为了以防万一，算了，你看着办。反正到时候不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这样对你不好。”苏雪衣还是担心，若自己真的害了无垢，于心不忍。

“不要为我担心，我在府里的时间长，殿下待我不错。”

“也是，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好了，真不蘑菇了，我滚人了。”苏雪衣拎包走人。再不走，李世民的兵就该都出城了。

长孙无垢目送苏雪衣身影远去，雪衣，保重。

躲着见无垢离去，苏雪衣悄悄的去茅房，换了一套士兵军服，收拾妥帖便出门去了。还好早留个心眼，不然被无垢撞见自己军服模样，便知道自己去处。不然到时候被李世民逼问，她该为难了。

又去马概偷偷的牵走一匹马，那马本是她行军时候骑的，没虐待过它。此时见苏雪衣来招呼，也十分亲昵的蹭上来。

“好家伙，算你有良心，还没忘了我。走吧，跟我走。”苏雪衣示意它安静，便悄悄的带走了马。要是不熟悉的马，这样叫起来，只怕要露馅了。

“何人出府？”门卫拦住了策马出门的苏雪衣说道。

“殿下嘱咐我回来拿点东西，这便要赶过去。莫耽误了军情！”苏雪衣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人听说是秦王吩咐，也知晓此时秦王领兵要出征，不敢怠慢，连忙放行。

只是之后又想，若是秦王吩咐回来取东西，怎么适才不见他进来？又想许是从后门进，前门出去。便不多疑。

策马出府，又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换了一套伙头军的衣服。

李世民行军严明，要是被查可就麻烦了！伙头军虽然也查，但相对没有那么严格，自己又熟悉那些套路，暂时混在伙头军里应该问题不大。

待到安营扎寨，苏雪衣又悄悄的去找秦叔宝。

敲晕了守卫，苏雪衣便悄悄的摸进秦叔宝的营帐里。

“秦大哥。”苏雪衣进帐喊道，三更半夜的苏雪衣清楚李世民是不会来找秦叔宝的。

秦叔宝一点也不惊讶，似乎还在等着她。

“秦大哥，你给我安排好了？”苏雪衣笑问。原来那日宴席上，苏雪衣就悄悄的借敬茶递信给秦叔宝，让他安排她在他的帐下。

“雪衣，你还真是胡闹。我能不给你安排吗？”秦叔宝无奈道。那天她递信给自己，就知道不会有好事。回去一看，心里惊叹雪衣胆大。

“好了，以后我就是你帐下的小兵。等见了士信，我便离开军营，以绝后患。”

“你胆子也太大了！”秦叔宝还是感叹，又赞赏她聪慧。这样秦王即便得到消息知道她离开秦王府，只怕也不会想到她会在他的营里。只是若被秦王知道自己包庇雪衣，只怕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兵行险招嘛。好了，告诉我哪个营，我赶紧去。”苏雪衣问道。

“让你和那一群将士睡，我可不放心。你夜里就来我帐里，你睡床，我打地铺。”秦叔宝不同意苏雪衣去一堆男人里睡。

“睡你帐里，比睡那边还危险好不好。李世民万一兴起找你说话，那我不是完了！”苏雪衣可不敢冒着险。

“殿下从未半夜来寻我，你放心。”秦叔宝坚持。

“那万一又咋办？”苏雪衣疑问。

“你你就滚到床下，我来应付。”秦叔宝无奈道。

“不要，太惊心动魄了。”苏雪衣怕自己的小心脏受不了。

“一群男人睡觉都是滚来滚去的，你就不怕夜里被哪个大汉抱了？”秦叔宝说的虽然有点夸张，但也不是没有根据的。一排过去，平日里行军那么累，谁还顾及睡姿啊！

“没这么夸张吧？我找个靠边的，我躲远一点不就成了。”苏雪衣不信。

“我倒是去看过，不信你去试试，明日不要来寻我哭诉。”

“那算了，我睡你这里。你也不要打地铺了，我们一人睡一边。不然李世民来了，你还要卷地上的铺盖。万一来不及就露馅了。还有，我要是睡死了，你也方便踹我下去。”苏雪衣一想一大堆男人的，确实不太方便。

秦大哥毕竟熟悉，人品也好，应该没问题。

秦叔宝但觉好笑，什么踹她一脚。他敢吗？

“不怕，到时候地上铺盖往床上一扔，无大碍。”秦叔宝坚持打地铺。

“也好，那就这样。睡觉。”苏雪衣站起身，就爬去床上睡觉，折腾了一天，她是累了。

秦叔宝无奈的摇头，招惹这姑奶奶，往后的日子不知该如何惊心动魄。

帐外守卫摸摸后脑勺，有些纳闷自己怎么睡着了。又见帐里将军已经熄灯睡下，并无异动，便只奇怪的继续守卫。

再说王世充知晓唐军远征而来，领军的便是秦王李世民。

而秦王李世民因与刘、宋一战已然是天下皆知的将帅之才。王世充自然有所准备，早早着急了各部骁勇善战者集结洛阳城，东西南北四大城门更是重兵把守。严阵以待。

然李世民也做了对策。安营扎寨之后便与众将士商议了对策。

“殿下，王世充自胜了魏公，便得了许多地盘，增了许多兵马。如今只怕我军远征而来，直面剿之，多有不妥。理应先遣兵将，去其爪牙。”李世积提议道。

“世积兄所言不虚，我与士信在王世充处呆过。王世充为人虚情假意，为许多将士不耻。如今殿下亲征，慕名者定多，稍加劝说，不怕没有来投者。”秦叔宝分析道。

李世民铺开兵符册籍道：“既是如此，两位将军有何妙策？”

“世积兄强项，我却不揽。”秦叔宝摇手。

李世民便将兵符册籍悉数交给李世积，李世积不推脱，便仔细查看兵符册籍贯布军道：“总管史万宝往宜阳进军，取龙门一带。将军刘德威往太行山取河内一带。上谷公王君廊往洛阳城决王世充粮草。总管黄君汉往河阴直接进发洛阳。大将屈突通、窦轨往中路埋伏，以便接应各路需要的支援。王薄、程咬金、尤俊达、连巨真等魏公旧部往黎阳收复瓦岗旧地。罗士信如今在新安，飞书告知其直接上取千金堡、虎牢一带。臣与殿下、叔宝、敬德往鸿沟界口与李药师汇合。”

一众将士得了命便各自回营准备去了。

苏雪衣因没有参与议事，不知晓这其中缘由，但见晨起许多将领各自分散去了。心里奇怪，便找秦叔宝问了缘由，才知晓李世民早早排兵布阵完毕。

“这么说我们这一路去不一定能遇到士信？”苏雪衣问道，若是没有，那她可要趁早打算了。

“不一定，秦王往鸿沟界口，途径新安。士信若还在新安也不一定，若不再。你于新安往千金堡也不远，那时再说也不迟。”秦叔宝言道。

“那也好，世积大哥倒是思虑周全得很，这样几路兵马下来，王世充那厮只怕有得受的。”苏雪衣一想到那王世充满脸横肉的模样，心里就觉得恶心。而且他当初还杀了小六他们，苏雪衣心里可记恨着。

“这是一定的。我还是修书一封，让士信在新安等你，兵荒马乱的，我还是不放心。”秦叔宝说着，便要去写信。

“别，秦大哥。你不是说新安往千金堡不远吗？我到时候过去没有问题的，我注意一点就好了。”苏雪衣不肯，她不想罗士信因为她而改变原本的进程。

“也罢，我再调遣几名护卫与你。想必没有大问题。”秦叔宝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好了，到时候再说，我先走了。一会李世民该找你了，我可得先跑了。”苏雪衣说着，匆匆出营帐上岗去了。

这样一路平安无事到达新安，罗士信却已往千金堡去了。

是夜苏雪衣在秦叔宝营帐里准备等他回来，自己好告别便去千金堡。

等得苏雪衣晕乎乎的都要睡着了，秦叔宝方才回来。

“雪衣，你出逃的消息殿下已经知道了。”秦叔宝进帐便说道。

“啊！这么快？”苏雪衣惊道。

“不快了，殿下已经找我说了。殿下出门的时候专门叮嘱了要注意你的行踪，你一不见，他便去寻了。不想却没有查到你行踪。我见他把送来的信函都捏碎了。”秦叔宝暗暗心惊，方才秦王的举止可把一众人惊到了，以为是战局出了什么变故，急急相问，殿下却说是家事。散去之后，又单独留了自己谈话。许是自己平日与雪衣较为要好的缘故。

“你没跟他说什么吧？”苏雪衣心里后怕，还好自己是跟着军队一起出城的，不然只怕再被弄在秦王府严密看着了。李世民的怒气她领教了无数此，这人确实恐怖的。

“我若说了，你以为见你的还是我？”秦叔宝无奈道，他什么就摊上这事！

“那他怎么说？”苏雪衣担忧的问道。

“只是问我有没有发觉你不对劲，我便把那日你对我说的话除去士信那部分都据实告知了。也把我觉得你应该是需要找各地方安静想想的事情告知了。殿下似乎是听进去，摆手让我先走，这会估计在思虑这事。”只是殿下神色莫测，似乎若有所思。秦叔宝当时就想落荒而逃，毕竟有些心虚。

“那我赶紧走，不然他忽然想起什么来找你就麻烦了。我连夜去追士信，他不是才出新安三日吗？他是进攻过去的，我是单骑过去的，应该很快追到。就这样，我先走了。”苏雪衣一想到李世民怒气横生的模样，连忙想着脚底抹油，早点跑比较妥当。

“等等，我随你去，给你安排几名护卫。就说你帮我递私信给士信，我与士信交好，想必不会引起多想。”

“有几个人去送信的道理吗？特殊情况，还是我自己去，这样目标反而小，不会引起注意。我一人在突厥那么久都没事，有什么好怕的。放心，我快马加鞭赶过去，做多就是一日的功夫便追上士信了。”苏雪衣不肯，总觉得还是不要太张扬安全一些。

“这样，你先出城，护卫随后跟上，这样便不担心。这些干粮你带着，还有水，找到士信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吵。去哪里记得给我捎信，托到军营或者往长安都行。”秦叔宝又叮嘱道。

“好，后会有期。”接过干粮和水，便匆匆离去。

她前脚出去，李世民后脚便如她所说进来了。

“殿下？怎么还未睡？”秦叔宝一惊，还好雪衣跑得快，不然不是被堵了个正着！殿下进来，也不招呼一声。平日不是都有打招呼了吗？

“秦将军，打扰你歇息了。方才从你帐里出去的兵卒，怎么看着十分眼熟？”李世民疑惑道，便是因为盯着那兵卒看，才忘了打招呼便进帐。他是如何料想也不会想到那便是苏雪衣。

“那从前是臣帐里的护卫，正派他给士信稍一封私信去了。”秦叔宝心里暗暗为苏雪衣捏了一把冷汗。

“那次在柏壁，雪衣撞见我，不敢让我知道是她，便也谎称是你帐里的护卫。”

秦叔宝手心捏了一把冷汗，殿下发现什么了吗？“臣倒不知，那时她到我帐外，还对臣护卫说是殿下帐里的，奉命来寻臣。”

“这女人，撒谎一套一套的。秦将军，你想她会去哪里？”女人，连我都被你骗得团团转，以为你真的会在府里等我回来。我说呢，怎么忽然这么安顺，现在看来都是早有预谋的，便是为了让我放下戒心，你好方便出走。该死的女人，等我再找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雪衣性子洒脱，只怕不会拘于一处。”秦叔宝含糊道。

“府里发现她不在，便即刻搜寻，却不见她踪迹。熊耳山那边我命人去了，不知她可会在那里？”李世民却道。

秦叔宝心惊，雪衣确实有打算去熊耳山。

“臣不好揣测。”

“你们不是好友吗？但说无妨，如今战乱，她一个女子在外，早晚生事故。那次她离营去夏阳，若非我赶去及时，她早该被黑店老板卖去突厥当女奴了。所谓突厥女奴，秦将军应该略有耳闻。那孩子，想必也是那时落下了病根，回营之后，她便昏睡了一月，可见受了很大的惊吓。”李世民说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还有这事！”秦叔宝惊道，雪衣没有告诉自己！还说她在突厥那么久都没事，这样看来她连夜去千金堡只怕不妥！

“确实，那女人做事粗心。虽然每每能化险为夷，但并不是一定次次都这么顺利。所以我心里着急，她那性子，看到不平的只怕也要去管，这一来二去，不惹事是不可能的。若她在长安一带还好，若是在王世充这一带。她那样子，即便男装，也是十分招人喜欢，只怕——”李世民眉头紧皱，越想越担心。这女人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殿下，事到如今，臣也不瞒你了。”秦叔宝见李世民是真心担忧，雪衣是怨也好。若雪衣真因为自己思虑不周而出事，只怕自己要自责一辈子。

“将军知道雪衣去处？”李世民激动的握住秦叔宝的肩膀，力道之大，令秦叔宝微微吃惊。看来殿下对雪衣在意得紧。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没想到秦叔宝真的知道！

“殿下，在此之前臣有一事奏请。”秦叔宝还有顾忌。

“但讲无妨。”

“此事关乎雪衣，臣请殿下听罢便罢，莫要介怀。”既然雪衣是要去找士信，她与士信的事情迟早便要被秦王知晓，既然如此，不若自己相告。这样也较为妥当。自己这个大哥，当得还真操劳。秦叔宝暗自叹息。

“你是要说她与罗将军的事。”李世民一双火眼金睛，他怎么会不知道罗士信与苏雪衣的关系。只是后来罗士信自请来讨王世充，又见他光明磊落，再说他确实是一名猛将。李世民心里明白，也没有去计较那些儿女私情。如今见秦叔宝这般说，他便猜到这女人大概是去找罗士信了。所以秦叔宝才要这般先请奏。

女人，你是要投到罗士信怀里？李世民念此，怒火燎原。

“殿下莫多揣测，此番雪衣去寻士信，是我劝她去的。”秦叔宝见李世民脸色不善，便知晓他该是察觉雪衣与士信之事，只怕多想了。

李世民错愕问道：“将军为何？”

“雪衣此番是要与士信说明心迹，劝士信娶妻生子的。”秦叔宝将苏雪衣原本要他交给李世民的信函递给李世民，这最有效，最直接了。虽然这样对雪衣似乎不妥，但此时秦叔宝顾不得了。

李世民将信将疑的接过信函，是那女人的字迹没错。打开信函，只见写道。

士信：

从前我怪伯当背信，弃我先去。如今我自己却也是这样背信的人，但我是女人，不是你们男人，不是英雄，你不能怪我。

我当初答应你，等战乱结束，找一处乡野一起过平淡而满足的日子。然而事与愿违，我如今要毁约。

我伤你那么多次，你还这样护我。我当是你欠我的，这样我们便一笔勾销。虽然貌似你亏了一点。

找个好女人，然后娶妻生子，这样我也好安心。不要那么固执，都是女人，灯吹了都一样。别搞得我好像欠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