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愁肠万千
作者:馥抒      更新:2019-10-01 08:11      字数:4550

杨青峰想了一想,道:“先生重情重义,行此义举,着实让人敬重,然我见那李将军一众人似对姓孙的督师恨之入骨,今誓欲断其后方称心中之快,虽此时将身暂去,但我想他决不会就此罢手,先生虽是艺高胆大,然终是人手势单,此去京师路途尚且遥远,李将军定还会于路乘势下手,先生此去凶险重重,当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方可起步动身。”

逍遥书生闻言只是摇头,道:“杨少侠所说,我如何不知,只是如今情势熏人,官军贪生怕死,势不能依,我不在江湖行走日久,况今督师幼子是为闯贼所索,如是江湖同道,只怕也是无人敢将身出相帮,尚有何法可想?如今我也只有拼着我自身性命,相护督师幼子,若有我身在,便有我兄弟幼子在,姓李的再要下手,我也只有拼一身性命,与他一决生死。”

杨青峰蹙眉凝目,却听另一声说道:“这姓李的既是今日给了杨少侠情面,莫若杨少侠帮人帮到底,便与先生一起,到了河北保定,离京师已近,想那姓李的再是彪悍胆大,也不敢在天子脚边行凶,如此定可保万无一失。”

杨青峰眼目一抬,见这说话之人却是那一个先前曾请自己食过饭食的老者,刚刚李过将手陡向自己抓来之时,这一个老者也自凌空飞身来救,对自己十分关爱,刚刚事急,尚未来得及向他道谢,心想至此,忙将双手在胸前深深一揖,口中道:“多谢前辈适才出手相救之恩。”

老者呵呵一笑,不知为何,声音却并未如他身形衰老之势一般苍老,只略稍显沙哑,且音似有女声尖细之感,杨青峰心感其屡次关爱之恩,也未多想。

先前老者不嫌杨青峰一身乞丐之形,请杨青峰同桌进食,杨青峰食完便走,其时失了心念,竟未在心中想过向其称谢,今日眼见不平,有了将身而出相护那一个襁褓之中幼婴的冲动,却又身危之时再得老者相护,此时心中方是生了要向老者言谢之意。

老者先自呵呵一笑,却又忙轻咳两声,哑哑着声音道:“杨少侠扶危济困,除强扶弱,本…,老夫,虽是虚长了些年岁,但如说维护江湖侠义却尚不及少侠一指,今日…,今日偶见少侠有危,却不见少侠出手以应,促然之间我心惊慌,方始忙乱出手,倒是给少侠添乱了。”

杨青峰忙道:“前辈说哪里话,一路关爱之情,青峰尽都铭记于心,只是青峰粗鲁心疏,不曾向前辈致谢,前辈不要在意。”

杨青峰有心请教老者身份名号,却又心想人家对你十分关爱,又是前辈,他如不说,如当面问询,大是不敬,也只好作罢。

老者道:“邵先生今日护送督师幼子身上京师避乱,也是一件义举,却为人追杀甚紧,那一帮歹人如今心惧杨少侠之威,但如杨少侠身离,他等势必复身再来,恕老夫多言,杨少侠莫若帮人帮到底,将邵先生送至保定,使邵先生及督师幼子自此无虞,杨少侠心觉如何?”

逍遥书生本名姓邵,是以老者称他为邵先生。

不知何时,武擎天也将身近一众人身周,却忧心忡忡,不知在心作何之想。”

杨青峰一时沉吟不决,有心相帮,却身中无有寸力,如若不帮,却今既已伸手,当如老者所说帮人帮到底。却又如何相帮?遭遇凶险之时,当不能总以声出相阻。杨青峰心中犹豫难定,却见一边白衫姑娘道:“杨公子如是有心相护,如公子不嫌,我姐妹五人愿陪同公子一起将身折返,再走一回。”

杨青峰闻言心中欢喜,心思这五位姑娘虽然古怪刁钻年纪不大,但如是面对恶人,以恶制恶,也不一定是为行恶,今如得她五人相助,如此一路而行,李过诸人定然不敢再来寻逍遥书生不是。心想至此,忙道:“如得五位妹妹相助,自是十分之好,只是怕耽了五位妹妹正事,在下心中实是过意不去。”

白衫姑娘道:“杨公子可不能如此称呼我等,如此我姐妹大是承受不起,将来有一日公子便是我姐妹五人的主人,公子如是不弃,便可直接叫我五人的性名,我叫花惜,又指了另外四个姑娘一一对杨青峰道:“这位妹妹名叫花若,这位妹妹名叫花影,这位妹妹名叫花雨”,最后指了那个一身黄衫的姑娘道:“这个是我五姐妹中最小的妹妹,名叫花彤。”这个黄衫姑娘最是顽皮齿利,听师姐向杨青峰说到自己,张嘴伸舌,做一个鬼脸,她年纪实只有十三四岁孩童之大。

杨青峰心中却自一动,听言所说,这五个姑娘名中俱是有一个花字,忽地想起一事,先前悯无双五位师姐之名,也是每人姓名皆有一个‘花’字结尾,却尽都丧身本门师伯嗔无行之手,这五个姑娘怎地名中也都尽有一个‘花’字?刚刚自称花惜的白衫姑娘所说想必只是五人之名,姓却未说出,这五个姑娘名中的‘花’字却尽都是在姓名之中,却又不止一次听她等说将来有一日自己便是她等主人,此却是何意?虽有此想,杨青峰却也无暇细思,说道:“姑娘既是如此说,恭敬不如从命,今后青峰便以各位姑娘姓名而呼了。”又对逍遥书生道:“今我欲与五位姑娘一起陪同先生同上京师,先生意下如何?”

逍遥书生自是称谢不已,对杨青峰道:“今日有劳杨少侠相护,此去一路自是无虞,又蒙今日杨少侠相救之恩,只待此事一了,我这一身性命便尽都归于杨少侠,搏杀冲锋,尽都遵于杨少侠吩咐。”

逍遥书生淡于江湖数十年,逍遥行乐,却今再受江湖之累,几欲连命也自不保,得杨青峰相救,今又相助了其心愿,逍遥书生大是感激,更是由衷心敬杨青峰一身浩然侠义之气,如此而说并不是随口而出的随风逝语,实是出自心底的肺腹之言。

杨青峰忙道:“先生千万不可如此用心,我等行走江湖,侠义为本,除强扶弱,乃武林中人之本性,如若先生遇见不平之事,定也会出手相助。

杨青峰虽以此言相说,逍遥书生却自在心中暗想,这些年退隐世外,只顾逍遥享乐,不曾想今日再入江湖,便遭受此等大危,尚要杨青峰这个后生小辈出面相解,江湖之中当真是风急浪涌,不知有几多凶险几多不平。自在心中暗暗将主意打定,只待此事一了,便要弃安从危,再将身投江湖之中,唯杨青峰马首是瞻,行那除强扶弱的侠义之事。

杨青峰与逍遥书生说定此事,那一个老者在一边眼见,又以哑哑之声呵呵一笑,说道:“邵先生今得杨少侠一路相护,此去定然无虞,杨少侠却有五位貌若天仙的姑娘相伴,此一路定然也是喜意融融,得许多常人不可得之乐,可是羡煞老夫了。”

杨青峰心想这人原来是个老顽童,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这些不知轻重的话,念着你先前对我关护之恩,我不与你计较,却不要惹了这五个姑奶奶生气。

却听那老者道:“杨少侠一路好走,老夫还有事,要先行一步了。”

杨青峰忙躬身施礼,道:“前辈好走。”老者不知为何,忽地展颜嘻嘻一笑,神情怪极,杨青峰一丝头脑也未摸着,眼见老者健步出门,其下二人也将身随了他去了,杨青峰方始出声将店中小二招至身前,问道:“店中今日可还有宿身客房?”

小二连忙回言,一迭声道:“有有有”。

刚刚掌柜眼见店中来了这数拨江湖中人,凶神恶煞,情知今日大祸临头,这帮恶人打斗拼杀,谁死谁活都不关他事,只是苦了店中物什,想着心内都是肉痛,早自将身去了,只留这小二在店中应付,眼见杨青峰化解了这一场危机,救了他店中一场浩劫,小二心中如何不大生感激?听杨青峰招唤,忙将身从柜台之下钻出,应答的十分殷勤。

今日天色已晚,杨青峰便与逍遥书生商议在店内歇身,只待明日天明,再行上路。逍遥书生与那一个壮汉先护了怀抱幼婴的妇人进屋安置,武擎天在一边眼见花惜、花影等五位姑娘护了杨青峰身周,眼目烁光,大有虎视眈眈之意,心中有言,嘴上却自难以说出,只得将手一抱,对杨青峰道:“杨兄弟今日有五位姑娘相陪,兄弟身尚有事,便不随兄弟一道行走,就此别过。”

武擎天与杨青峰一路行来,已历时数十天,二人说好一同回武道面见师父空虚道长,杨青峰自感身行太慢,拖累了他,心中早自抱愧不已,却今日为着眼前之事,又要将身折返,听武擎天说身有他事,忙道:“既是如此,武师兄便请先行。”又嘱托道:“如是师兄先行到了武当,便请面告师父,说师弟我正在将身赶回武当的路途之中,请他老人家勿要牵挂。”

武擎天抽身疾走,便似真有事般,将身慌慌去了。

花惜花影五位姑娘簇杨青峰入去客房,殷殷服侍杨青峰歇身,便真如使唤丫头一般,杨青峰过意不去,心中有意探问五位姑娘师门来历,五人却都笑而不答。

众位姑娘与杨青峰渐至熟络,待了一时,黄衫小姑娘花彤忽地对杨青峰道:“小女子可否问杨公子一件事?”

杨青峰见她笑嘻嘻之样,面上也自大乐,道:“你这一个小姑娘却有什么事要问?”

花彤道:“杨公子可曾有意中人?”

此一语出,便使杨青峰心中陡地一颤,刚刚跃上面颊的欢乐瞬时僵住,一股凄楚涌上心间,便连眼眶之中也自泛上了晶晶泪花,伸手不由自主抚一抚右胸之上那一个软鼓囊囊的布包,内中所裹正是玉录玳逝去的骨灰,虽与自己心贴心粘在一起,却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她的音颦笑貌了。

花彤陡见杨青峰面上变色,一片凄伤痛苦,忙止了面上嘻笑欢颜,不敢再出声语。

是夜,杨青峰心中哀伤,又心怕夜中李过等人再来暗施手脚,对那一个幼婴痛下杀手,自将身出屋,先去那一个幼婴置身之处察看,见其所处之屋无窗,顶上以木板而铺,与屋顶相隔,心想逍遥书生江湖阅历甚深,专门为幼婴寻了这一间客房,如有歹人来袭,只能将身可从前门而进。当下端一把木椅,将身坐在院中,面目正对那幼婴置身房门。

白衫姑娘花惜见杨青峰如此,知他心中担忧那一个幼婴的安危,便去身上取一个小瓶,在内中取了药粉,去那门前团团围围洒了一圈,对杨青峰道:“公子自去休息,我保此婴无虞,不得我解,无人可进得此屋。”

杨青峰只是摇头。

即便回屋,如何又能睡着?杨青峰脑中风起云涌,心思早回关外北地沈阳中卫之城,玉录玳奋身一跃,将身伏在自己身上,其时黄台极正自背后手执长枪,猝不及防向自己搠来,劲贯枪身,疾力一崩,却玉录玳抢在他前,将身护了自己,这一枪尽透她身,黄台极目瞪口呆,玉录玳嘴角抽搐,自己心伤欲绝又暴怒如狂,却听玉录玳叫了自己,不要自己对她的玛法黄台极报仇,又说道:“青峰哥,我好想和你寻一个没人的地方,没有打斗,没有仇恨,就我们两个人,一生一世。”回想至此,杨青峰泪滴如雨,心中忽地一颤,忽然想起,玉录玳断断续续声说至此,忽地又自大急,不知为何连声说不,说道:“不,……不……,你……去寻……寻……卓……。”声说至此,她再也无力支撑,竟抛了自己一人悲苦而去。她说这话却是什么意思?其时心中悲痛,无暇细思,此时细细想来,寻思再三,杨青峰也不明话中之意。

杨青峰心中忽地又是一震,忽然想到她说的这一个‘卓’字,莫不是指朱辉卓?其时朱辉卓人人只知她叫卓辉朱,也只道他是一个男儿之身,却不知他是女扮男装,真名却是叫做朱辉卓,莫不是玉录玳早自知了他是一个女儿身,也知了她对我之情,是以如此言说?”心想至此,杨青峰不由身上汗滴也自淌了下来,又是不安,又觉惶愧,心想玉录玳临去之时尚在为着自己而想,这是一份多么无私崇高之爱,而先前自己对她却一意由着自己心性,虽是有着许多不得已苦衷,然今日今时心中痛悔已是不及。

杨青峰痛苦流涕,此时如是只单单己身一人,定然便会大放悲声,然而如此悲伤幽咽,却只能更增痛苦。

花惜花影五位姑娘眼见杨青峰如此,虽是尽都年纪不大,然对男女之事也多有所知,又见是花彤问了那一言之后,方使杨青峰如此,心思定然是因花彤这一言勾起了杨青峰的伤心之事,这一事也定然便是男女之间的情事,五人心中尽是心想,莫不是为着那事?这杨公子可真是个用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