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琇对她笑了一笑,迅速揉了揉她的头发,还顺带捏了捏她的丸子头,不等她反对,便脚底生光,踮脚踏着一缕清风一跃而上。
素衣包裹一世界的光华,如墨的长发似凝结时光温柔的诗情画意,沁凉的晚风吹得他裙裾映月飘然,一派清风揽明月,冷晕滟滟浸残雪,他踩着片片流光,一踏步,那梦幻的色彩又都碎裂在他的脚下,散落下菱形的五彩光片。
也许感受到了灵气的汇集,桥上桥下的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整个苍穹下的风,花,雪,月,似乎都被他吸引,他像是一只仙鹤凌波而上,足尖刚一触到水面,突然一片清亮的蓝光乍泄,宽阔的水域立马变成了一面发光的镜子,一片水镜花月同映,浮光漾漾宛若有柔美圣洁的蓝光从水底自下而上地照射,明明还有粼粼微波,却看起来宛若千里坚冰。
更神奇的是,玄琇一提脚一落步,足下便会盛开一朵光影并蒂冰莲,点水时,她似乎都能听见如泉水叮咚的清脆声响,空灵又缥缈。
焦棠从未看见过步步生莲,更何况还是从一个男子身上看到,这画面美得她开始二十年来第一次嫌弃自己语文差。
在离云龙柱一米远的时候,他的脚下突然刮起巨风,只见平静的水面忽地不安分起来,在他的身下卷起漩涡,而后狂风四起,一道蜿蜒的水柱开始凝聚。
那水柱盘旋而上,仿佛一条游龙扶柱而上,而那水柱的顶端,正是玄琇。
他的速度极快,云龙柱的阴灵之光因侵扰而显得极为不安,强大的气流汇集于此全面戒备,却宛若一张白纸,被这水柱轻而易举就给一一冲破了,现在只剩下那道结界了。
波撼云龙柱,阴煞逐沧浪,西风乍勃然,凌尘破圣璧。
所有人表情都呆滞了,齐刷刷地仰着脖子观看这场声势浩大的战斗。
眼看着顺利冲到最后一关,观众们屏气凝神,眼里流露着“你可是我们全村人的希望”般的殷切期盼。
可结果如何?挑战者是否能完成这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凛然敛神,眸光冷峭似剑,身姿极速如飞星,似神非神,如龙如燕,携薄暮白浪一束尖锐的尾光,一头扎进太阴结界,陡然间天地震荡,气吞山河,一层一层的气浪如潮,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沉默地向四周迸散。
太阴结界破了一个口子,阴灵圣光落下云层化为星星点点的细雨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玄琇顺势跃到巅峰,借助惯性将两根绳结挂在云龙柱的最高处。
焦棠见那黑云滚滚之间骤然金光乍泄,一个翩然的身影和着冷雨暖晕缓缓降落。
她的周围响起一阵欢呼。
“哇,这是哪家的公子如此厉害?我竟从来没见过他!”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灵力修为如此登峰造极的人,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就算是天资聪颖,也极难练到步步生莲吧。”
“修为什么都不重要好吗,我觉得光看脸就够了。”虽一片华光中看得不真切,但这丝毫不会妨碍广大女性朋友结合着气质与三分朦胧惊鸿一瞥,七分花痴想象无敌脑洞,成功构造出一张盛世容颜。
“迂腐。”
……
身边男男女女讨论激烈,或感叹他的容貌或羡慕他的修为,但满世界的热闹却皆化为焦棠眼中的背景。
起初她也跟周围人一样万分激动地鼓掌喝彩,甚至比他们更兴奋,跳起来的时候还踩到了别人的脚。
但短暂的狂欢后,她的心却立刻沉了,就像一颗大石头,在深不可测的湖里不断下坠。
原来,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如此优秀,而她有什么?无灵力无修为,唯一的公主身份也是假的,她,不过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孤女,身若飘絮,心如浮萍,注定是要流浪漂泊的,这个时代,这个地方,包括玄琇身边,都不该有她的位置。
在一片喧嚣之中,焦棠裹紧了衣裳,戴上隐形衣的帽子,念了个诀后,便即刻遁形于茫茫人海中了。
她往后望了一眼,眼角似流露着一丝复杂,可微微叹了口气后,最终还是缩着身子钻入人群,蹑手蹑脚地逆流而行,渐行渐远。
玄琇,你听过灰姑娘的故事吗?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美丽的公主礼服会消失不见,她又会变成那个普通平凡的姑娘。我便是如此,却又不完全如此,因为生无长物的我,既不能留下一只水晶鞋,也从不奢求你会是我生命里的王子,上辈子,我吃够了痴心妄想的亏,这辈子鬼生,我不会再逾越本分,期盼自己得不到、也不属于自己的人和物,我与你,只是一个注定幻灭的童话,终究是昙花一现,海市蜃楼。
玄琇下来未见着她,以为她又是乱跑了,张望许久,汲取上一次的经验,他不敢乱走,怕她会找不到自己,于是只有干巴巴地站在原地等她,想着她也能像上次那样出现在他的身后,拍拍他的背,微微嗔责,却转而又笑得天真无邪……
可没有,她没有再出现。
他站在一个较为显眼的高处,觉得这样能方便她看得见他。这次他没有寻她,而是等着她来寻他。
没有乱跑,没有怀疑,可等待漫漫无绝期,终归是,他等的那个人,抛下了他,欺骗了他。
他握着拳,指骨咯咯地颤抖。
度秒如年的时间里,他一遍一遍地劝自己保持冷静,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她总会出现的,说不定下一秒就能出现了……渐渐地,他感受到自己一颗心慢慢地冷了下去。
先前残存的一丝念想和侥幸变为一把刮骨刀,将他一寸一寸地凌迟,一分一分地碾碎,直至满心热枕在寒风中燃成灰烬。
他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感受是什么,有麻木感、屈辱感、绝望感……
可他一直都是这么冷静,现如今只会更冷静。
一双眸子空洞可怖,宛若吃人不吐渣子的黑洞,下一秒便会将人给卷进去,令其死无葬身之地。
不一会,他的唇角竟向上弯起,轻哼一个冷笑。
原来如此。
刚刚买果酒的时候不逃跑,是为令我松懈,看来,你是算准了我挂完绳结找不到你,只会哪也不去地站在原地等你。
其实焦棠并未想到这一层,这次能成功逃脱,也算是误打误撞。
排队买果酒那一次,她消失了太久,竟令他焦急到动用了“绯视”,可后来她却又及时出现在他面前,令他如释重负的同时,哑然失笑。
他笑自己杞人忧天,疑心病太重。
所以,这一次,他选择相信,选择不动,不疑,不躁。并不像上次那样去寻她,这也阴差阳错地让焦棠顺利躲开了“绯视”搜索。
所以我是傻了。
是傻了才会去相信你。
他咬了咬唇,指甲嵌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