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原论忽然意识到一个巧合。
陈道文昨日上折子,今日被陛下贬谪,如今更是惨遭灭族。
“督公是要灭口!”
赵原论明白了几分,督公要陈道文死,不是树立威风,而是要灭口。但灭口事宜非亲信不可知,若要杀人灭口,也应该让亲信去做,哪怕是东厂,按道理也比锦衣卫更保密才对。如今又为何不直接派东厂灭口,反而选择很有可能泄密的锦衣卫?
莫非督公不知陈道文手里握有足以致他于死地的证据。此次族灭,也不过是普通的族灭,只是陈道文手中恰好掌握了督公造反的罪证?
不对!
赵原论立刻推翻这个想法,眉头紧蹙,半会后徒然意识到两个字。
灭口!
督公要灭口。
不仅要灭陈道文的口,还要灭领命暗杀陈道文的锦衣卫!
所以督公无需担心族灭陈庄的人会发现和泄露秘密,因为无论是谁,只要接下灭族任务,就已经是死人了。而死人,永远不会泄密。
此时此刻,回北平的路上,督公安排的杀手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杀人灭口,事情才保密。
所以——
督公要杀我们!
赵原论浑身发冷。
“原论,你怎么了?”
柯三迷糊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赵原论猛地喘了几口气,强自镇定,说道“三老哥,我有点事,先走一步,可能晚点去集合。”
匆匆说完,快步离开。
他没有和柯三说这回事,不是因为信不过柯三,而是一时半会他不知如何是好。
手里握有督公造反的证据,唯二知道他握有造反证据的人一个还在火场,一个却逃走了,而且督公要杀他。
这事,得谨慎。
柯三瞧着赵原论离去的背影,感觉到有些不妥,但细细想来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便耸肩摸了摸怀里的银票,“我还是再搜搜,没准能找到更多银子。”
...
“督公要杀的人,没人能逃得了。”
陈青的话仿佛回荡在耳旁。赵原论从别院出来,往火场的方向赶去。
那里还有一个麻烦——女孩。
如果是之前,为了完成任务他肯定会杀了女孩。
可现如今却有所不同,这女孩可能有用…也可能是个祸害。
“是杀了,还是留着。”
赵原论的眼眸时而闪烁杀机,时而杀意尽敛。直到走回别院,他放的火已经开始蔓延,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空。别院里不见李礼羟的踪迹,只留下陈子华和几名护卫客卿的死尸。
忽然地,别院厢传出女孩细微的呼救声,很细,像是雨丝,让人担心何时雨会停,雨丝会断。
救?还是不救?
这问题是个选择题。
但赵原论尤其讨厌做选择,所以——为什么不救?
赵原论想了想,找不出理由,就选择了救。
嘭!
劈开木门,大火呼啸而出。
走进厢房,周围像火焰的世界。梁柱、桌椅,地面尽被火焰覆盖,灼热无比,火星迸裂的声音连绵不休。屋顶不时还会砸下一些带火的杂物,火星迸射到身上,炽痛无比。
砰!
燃烧着汹汹火焰的梁柱携带炽热的气息狠狠地砸向赵原论。
赵原论持刀一劈,将梁柱自中间劈开,砸在两旁,发出巨响。
“究竟在哪里。”
赵原论面容平静,但内心早有些心急,女孩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必须尽快找到她。
可火势又太大,他一时找不到铁柜位置。
在这个时候,右前方传出女孩微弱的呼救声。
赵原论眼眸一亮,极快清理干净路上的阻碍,来到铁柜前,见到此时铁柜已经被烘干,不少地方甚至冒起了火。
“救,救我~”呼救声再次传出。
赵原论劈开铁柜,见到铁柜角落里蜷缩的女孩,她满头汗水,似乎就要昏迷,就连嘴里的呼救声,也不过是求生意识强烈才发出的声音。
“救我…”
“起来!”赵原论抓向女孩,将其揽到怀中,再稍微弯腰,以免女孩被砸下来的东西伤到。
而后他带着女孩回到放马的树下,瞧着远方的号箭,略微迟疑。
他在想,是否将督公造反一事告知众人。
这是个问题,问题的答案取决于陈青他们会不会相信他。
赵原论了解陈青他们,所以留上一封写著“回京恐有危险,望小心”的信,又留下了二十道六道追魂令,之后驱马急行。
半个时辰后。
赵原论停在了离陈庄不过五里的和湖,暂时休整。
湖畔旁,女孩躺在赵原论的衣服上,她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赵原论则在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先用水清洗一遍,再涂抹锦衣卫特制的膏药,最后撕开里面的干净的衬衣,给伤口包扎。
做完这些后,他望向陈庄方向,心里默念:“我留下的那封信,陈青他们应该见到了。”
督公是否在他们回京路上安排杀手一事尚未明了。
如若单方面告知陈青等人督公要造反,回京路上有杀手埋伏,他们未必会相信,反而更可能会按照原定计划将女孩斩草除根。
如果是这般,那赵原论自然不可能陪他们送死。
而且,他救下的人,命是他的。
只于陈青他们能否活下,就是另一回事了。
天命...
赵原论默然,捏着那颗菩提果。
便是在这个时候,女孩苏醒的呻吟声响起来。
“嗯~”
赵原论扭头,见到了慢慢苏醒的女孩。
“我...在哪?”
大火烧得厉害,女孩有些神志不清。
赵原论拿着烤兔子走到女孩身旁:“吃点。”
“不是噩梦吗?那我母亲他们...”
女孩睁着的大眼睛里有些许无神,静静地望向赵原论。
赵原论点了点头,说道:“不是梦,是我杀的。”
“那为什么我还活着?”女孩呢喃道。
赵原论没应话,握住尚在刀鞘中的绣春刀柄,像对待以往的犯人。
“你舅舅家在哪,说了,或许你不用死。”
女孩仰着脑袋看向他,很认真地问:“你想找到我舅舅、舅母,杀了他们吗?”
赵原轮论眉头紧蹙,说道:“或许。但你若不说,不仅你舅舅、舅母肯定会死,就连你也会死。”
女孩没有接话,反而问了一句:“我爹爹、娘亲他们死了,那我活着又有什么用?”
赵原论站起来,抽出绣春刀,让它悬在女孩额上。
“你确定不说?”
女孩儿依旧沉默。
“不说?”
赵原论皱眉道:“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说出我想要知道的答案。”
但女孩却出乎他的意料,只是看了他一眼,往右边的湖畔一滚。
嘭,摔入湖中。
赵原论一愣,回神后立刻跳下湖畔,波澜掀起。
湖水重新平静,嘭的一声响起,赵原论破开湖面,抱着女孩朝岸边游去。
上了岸,赵原论将女孩儿放到地面上,有些烦躁,生死临头,他却还要理会一个女孩的死活。
烦,而且他不会照顾人。
若是女孩起风寒了得怎么办?
“你找死?”赵原论声音冷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