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的眼睛涌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水,有些看不清楚春兰的脸:这孩子平时少言寡语的,心底却是十分坚毅。
接着便是青浅和罗妈妈愿意留下来。再是三个小丫头二个婆子不是无依无靠,就是感德大奶奶当初的恩典也愿意留下来伺候。
其他的丫头仆妇都拿了身契和十两银子出了天逸阁。
如此一来,整个天逸阁就只剩下了二个主子,二个奶娘,三个大丫头、三个小丫头和三个婆子,一共十三个人。
大奶奶又一人赏了二十两银子:“雪中送碳难,患难见真情。如今我落魄无依,尔等依然愿意生死相随,足见情深义厚。如有来日必当百倍厚报。若我不在了,那就由橒姐儿报答。”
天气虽然晴朗了很多天,但是年前那场雪实在太大了,至今还未完全融化。大奶奶穿着麻棉斗篷,寒兰、春兰扶着她走在长长的夹道中。
在路过景德堂仪门的时候,大奶奶眼都不抬,继续向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到了去慈元堂的穿堂。穿堂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婆子,赔着笑就是拦着大奶奶一行不让过。
大奶奶越过寒兰,冷冰冰地盯着她,盯得她双腿发软,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再亲自出手一把推开了婆子,昂首踏入中庭仪门。
过了仪门转过了照壁,廊下的小丫头们早就报了信,张妈妈亲自拦在了抱厦厅,扯着嘴笑:“夫人刚歇下,请大奶奶回去吧。”
大奶奶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到中庭,跪下朗声说话:“今日收到府里的燕窝和人参,只是儿媳乃不祥之人因此不敢享用,特来敬献婆母。”说完,寒兰将手中的小包送到了门口莲枝手上,莲枝无奈只得往内送去。
春兰和寒兰转身也跪在了大奶奶的身后。
侯夫人听到大奶奶到了慈元堂消息时,又是羞惭又是害怕,十分惊惶。在晏歇处团团打转,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张妈妈便自告奋勇地出门拦截了。
这会子听到是送燕窝和人参来的,才稍稍松了口气。待莲枝将包裹打开,见了里面的东西后,她又不禁目顿口呆:“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大奶奶说,这是府里送去的燕窝和人参。”莲枝老老实实地回答。
侯夫人气得头晕目眩,一把打落了莲枝手上的纸包,恨得咬牙切齿:“我知道她是个眼皮子浅的,不知道她眼皮子这么浅。”接着又开始发愁:“这可怎么办呢?”
蔡妈妈觑着侯夫人,在旁边似是自言自语地说:“是啊,这可怎么办呢。这件事要是被宗亲和其他世家知道了可怎么得了啊。”先世子被人害死,世子夫人被婆母苛刻,这要是传了出去,说不得连御史都要上本弹劾了。
侯夫人不由得一个激灵,是啊,上次他们就不依不饶地要过问大奶奶的事,老三家的又和她二嫂要好,这要是传了出去侯府哪还有脸面,若是被御史弹劾,那就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侯夫人急的额头冒汗,一边担忧着,一边将二儿媳恨上了,一边还不得主意。
外面大奶奶的声音继续传来:“如果婆母不给交代,媳妇便去跪祠堂,若是还不给交代,那就去告大理寺,侯府的墙虽高,也挡不住儿媳冤气冲天。儿媳虽然父死夫亡,但是兄嫂皆在,更不怕冷箭暗伤,无论如何也要有个说法。”
侯夫人本是个色厉内荏的,一听大奶奶的话吓得话都说不了,抖着嘴唇半天才嗫嚅着:“若是侯爷知道了也饶不了我的。”
蔡妈妈却暗暗吃惊:自从世子死后,府里的寡情少义她从来没有计较过,这次是为了什么,竟然说出告大理寺这样的话,连侯府体面、二姑娘的将来都不顾了?不仅如此,更是搬出娘家兄长威胁侯夫人,这根本不是来求告的,而是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挣个出路的意思。
莫非天逸阁被厨房克扣的狠了,活不下去了?是啊,刚才莲枝还在说天逸阁放了人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妈妈转头和侯夫人说:“夫人,才刚听说天逸阁放了人出去,可知是为什么?”
侯夫人转头看莲枝:“方才是你说的,还有什么没有说的?”
莲枝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奴婢刚才也是听天逸阁出院的婆子说的,说是天逸阁活不下去,大奶奶才放了人,说能活一命是一命。还说如今连奶娘都没有荤食,怕是连二姑娘都活不了了。”
原来如此,为母则刚啊。
大奶奶这是在挣二姑娘的命啊。
之前虽有克扣,但是因着花园西角门的缘故,可以通过沈娘子将需要的物事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大奶奶不是个缺银子的人,也不指望着府里的东西过日子。如今西角门一封,那是走投无路了,空有银子当不了饭啊。
侯夫人晕眩在罗汉床上,先是将二奶奶和厨房管事恨得牙痒痒,接着也不知如何是好,闭着眼睛继续躺在床上哼哼。
蔡妈妈看着躺在床上装死的侯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夫人,既然大奶奶要有个交代,那就问问她想如何交代?”
对,那就问问她想如何交代。侯夫人精神好了些,赶紧坐起来,看向旁边的莲枝。
莲枝也是很无奈,不经意间当成了枪使。
莲枝传话给了大奶奶。大奶奶很是痛快地说了:“请婆母开了花园西角门,让媳妇自生自灭,再不用侯府一分一厘,再不踏出天逸阁大门一步。”
侯夫人听了大奶奶的话又开始犹豫了:可是老二媳妇说,开了那个西角门有碍闺誉啊。侯夫人站起来来来回回走着打圈儿了。
蔡妈妈扶着侯夫人坐到了床上,细细地与她商量:“夫人啊,大奶奶自主中馈以来,宗亲、亲戚们谁不赞她事上敬谨,待下宽厚,便是夫人也常常说他贤惠大度,持家有序。这事儿传到了外头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蔡妈妈见侯夫人连连点头,继续和她说:“再者,她可是还有二个哥哥在的,虽说如今丁忧,可保不住什么时候就起复了。她长兄原是正三品的两zx路按察使,是皇上的信重大臣才能放在这样富庶的地方。
她兄嫂又从来将她当成大闺女养着的。这件事若是被她们知道了,哎呀,那文人的嘴可是如刀子一样的锋利,何况她长兄还是状元出身啊。”
侯夫人又慌张了,锁着眉头看向蔡妈妈:“你说的都没错,可如今之计怎么才好打发了她呢?”
“我看大奶奶提得这件事也可行,不过要和她约法三章。”蔡妈妈做了这么多的铺垫,终于将要紧的话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