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曦陛下自从一年前发落了太子及其母家一干人等后,因头晕目眩而病倒在了龙床,虽然之后并无大恙,然时不时地再晕眩一下的情形还时有发生。
在除夕祭太庙的前几日,他的晕眩症又发作了,一时无法亲自点检一切祭祀事项,而太子殿下还被锁在文华殿。于是他思忖再三钦点穆王殿下总理祭祀相关事宜,并代天子以祭,伯侯王公、文武百官五品之上陪祭。
文曦陛下的一道圣旨,如晴天霹雳炸响在京城的上空。朝廷哗然,纷纷揣测皇帝的用意。
凡代天子以祭祀天、地、神灵、七庙者,若非太子殿下,便是储君了。
于是有人欣喜若狂,自然有人嫉恨仇视。
那个欣喜若狂的自然就是穆王殿下了。
不过他领旨之后虽然心花怒放,却更诚惶诚恐起来。于是一丝不苟地沐浴、戒斋三日、五思后,再仔细点检各式规制。万事警醒不敢疏忽一二,以免亵渎了祖先神灵,有负父皇之恩,更不能让人钻了空子害了他。
一直到了除夕前一日,文曦陛下觉得有了些精神气了,又惦记着祭祖一事,便起身要去太庙查验祭祀物品。
皇帝陛下出行,各位皇子自然随行。
一路看过来,各色事项果然十分整肃,文曦陛下很是满意,穆王殿下心里也有些自得起来。
“父皇,三牲祭礼具在牺牲所,请父皇检视。”
牺牲所在太庙配殿,也称神库,这边放着明日一早要上供的九鼎八簋三牲祭礼等。
九鼎八簋,是祭天子最高的规制,乃为周朝时制定,之后各朝各代具以此为例,不敢马虎一二。华中国开国皇帝亦然,十分虔诚,每岁仍合祀如仪。
文曦陛下很满意地点头,便是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进了神库仔细查验三牲贡品牛、羊、猪。。。
猪?文曦陛下忽然又向前凑了过去。
猪的身子上本来放着一张红纸,可这张纸怎么有些皱了,还有一个油印子?
皇帝陛下已经双目凝视,身子微颤,气息重了起来。他,这是怒了。
接着他出手掀起了那张红纸,小小的乳猪头上更有两排牙印赫然在目。
“嘶~”这情景不仅是皇帝看见了,在他身边的穆王等、大正院宗令赵王、礼部尚书等自然也看到了,众人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气,吓得魂飞魄散齐齐跪下:“臣等罪该万死!”
皇家七庙祭祀,那是多么庄重又严谨的事儿,便是路上都不能有一点灰尘,随侍人员、仪兵、乐府之人都必须穿上新衣裳。各类祭祀事物都挑着品相十分完美的使用。
可是现在,现在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儿,这哪是祭祀之物被咬了一口,这是践踏皇家尊严,也是对先祖的蔑视和鄙弃。
穆王立时出了一声冷汗,心里直觉的不对。
“父皇,儿臣两个时辰前还亲自查验过,根本就整齐得很,定是有人故意使坏,请父皇明鉴啊。”
文曦陛下气得头目森森,哆嗦着身子,愤怒的言辞在喉咙里打滚,就是说不出话来。
吴王看着他父皇摇晃着身子,眼看就要倒下去了。赶紧起身一把抱住了他:“父皇保重啊,三哥再是混账也不敢对祭祀之礼有不敬之意啊。”
文曦陛下此刻倒是有些清明起来,犀利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几个儿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趁着朕病事缠绵开始夺嫡争皇位了,可是再是黑心黑肝的也不能动在祖宗的头上啊。
气恨陛下气恨、心痛难忍。猛地一把推开了九殿下,怒视着穆王只说得一个字:“滚!”
战战兢兢了许多日子,临到头来却被人下了黑手。一个“滚”字,包含了多少的恨意和怒气,这是将他摒弃在了祭祖的行列,那就是一个数典忘祖的子孙,从此再难在陛下跟前出头了。
穆王殿下只觉得天地旋转,眼睛一黑昏死过去了。
文曦陛下忍着气,第二日挣扎着行毕整个祭奠仪式后,也倒在了西华殿寝宫。
穆王是聊以塞责,亵渎先灵;湘王是无孝悌之心,不能分忧;吴王是不思进取、纨绔不肖。三位王爷如今都跪在了西华殿前垂头丧气。
殿内是六岁的十五皇子钱郦奕伺疾榻前,含着眼泪,皱着小眉头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的父皇气息奄奄。
可怜文曦陛下连着两个年关,不是被太子殿下气晕,就是被几个不肖的儿子吓死。
再睁眼看看眼前的这个小儿子,心里还是摇摇头,是个懦弱的,都六岁了,还如此胆怯踌躇。
文曦十八年的大年初一,皇帝陛下发落了穆王殿下,令其闭门思过,贬其母颜贵妃为昭仪,闭宫思过。同时发落的还有礼部尚书、大宗正院宗令赵王等一干十七八个官员。
自此后,湘王殿下在前朝是一枝独秀了,其母赵贤妃在后宫也是风头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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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崇恩寺后殿暗香袭人,绿萼盛放时节,文曦陛下身子也好了些。便御驾亲临、问吉凶与住持弘安大师。
春天,礼部和大宗正院为吴王殿下问名纳吉,皇帝陛下待要下旨封吴王妃时,吴王殿下病重不医的消息迅速传播着,惊得老皇帝胆战心惊了许多日子。
吴王殿下的病起自于大年初一,在东华宫前于其他两位皇兄被陛下罚跪了三个时辰,回去四才楼后便卧病不起。
起初还是伤风的症候,渐渐地发展到了胸口闷痛,到现在已经水米不进,昏厥无知了。
太医院张院史和李院判亲自问诊了一个月,苦药灌下无数,只是没有一点的起色,最近几日竟然连药都灌不进去了呢。
文曦陛下虽然嘴里常骂着这个不肖的儿子,可是心里却是最疼爱这个小九。更何况,他的病也是因穆王而起,最是无辜的一个。
但是那个罚跪的人是文曦陛下自己啊,因此他深深埋怨着三儿子无能无为,又暗暗恼着六儿子暗地里手脚不停,只深深地愧觉小九这个儿子了。
以后可怎么去见他的母妃啊。他最宠信的,已经过世了的华妃啊,还有那个落地就亡的幼子。
况且,他一共才活下来五个儿子,两个被关了,一个懦弱不堪。小九看起来是胡闹不顾的性子,可是也难掩其风华绝代、聪明无二的本质啊。
我的小九,儿啊~。可怜皇帝陛下躺在西华宫内老泪纵横:他的爱子小九已经药石无医,命不保夕了。
李公公看文曦陛下流泪不止,思忖再三后,跪倒在龙榻之前:“启禀陛下,吴王殿下出生之时便天生异象,陛下也因此赐名,本该是富贵绵长之人。
以奴才浅见,不如去问问弘安住持,可有化解之法。”
文曦陛下一听,可不是啊。
那年的大旱,还是因着小九落地才解,也因此朕赐名为稷,望天下百姓有稷而无饥也。看来小九是个有来历的,定是其他人等佛法不够,才看不出来。
弘安住持,常人难得一见,听说已是佛法无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坐化羽升而去了。
而吴王殿下的病,无论药石、僧道佛、钦天监都试过了,一点起色都无,去问问弘安住持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文曦陛下心中有了盼头,身子便觉得轻了许多,第二日便起身私服到了崇恩寺。
皇帝陛下驾临,弘安住持可不敢避而不见了,立即率众往山门外跪接。
现在佛不拜过去佛,而皇帝就是现在佛,因此也无须进殿礼佛,直接去了禅房,问卦弘安大师。
弘安大师面对满脸期待的文曦陛下,不动声色瞌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一二三四数过,再沉吟半晌。
在老皇帝等得心里焦躁不安之时,他才睁眼回禀:“老衲算来竟是红鸾星劫。”
文曦陛下一听,心下一喜:可不是,朕正要下旨赐婚,小九不治的消息便传了来,不正应着这红鸾星吗?可是。。。?
“只钦天监算过,此婚乃为上上之选。不知大师可有化解之法?”文曦陛下犹豫着问道。
“嗯~”弘安大师点头应是,“不过,”弘安大师接着摇头否认:“红鸾星动得早了些。老衲观此命格与众不同,过了二十一才能避祸啊。若是一意孤行,与妇与己皆受天谴之祸,无解可化,阿弥陀佛~。”
皇帝陛下吓到了,死别人没有关系,可千万别牵连到了朕的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