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矜橒闻言有些吃惊:浮景水殿曾是隋炀帝下扬州时造的大船,船上楼高三层的宫殿美轮美奂,在运河中行进,犹如彩芳在水中漂浮,十分醒目。
“徐伴伴说的浮景水殿,难道就是前朝那样的大船吗?”梁矜橒问道。
徐伴伴笑着解惑:“虽然不曾见识过真正的浮景水殿,然如今能造万料大船,想必更甚隋炀帝时期的水殿了。”
梁矜橒笑如春花般灿烂:徐伴伴话说得客气,但那船该不是稷哥哥早就打算造了来接我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于是她看向了万大夫人。
舅母也有一艘五桅大船,她可不能随意做主,得问过了长辈才可以。
万大夫人正愁着那船的吃重呢,要知道,梁矜橒可不是一个人的东西,她有这么多的奴仆也要一起搬家,那些人家的东西怕也不少,少不得也有几百个箱子可以装,那五桅船在运河上算是比较大的,到底不是能和万料大船可以比的。
再者,这船分明就是陛下不愿意委屈了外甥女,特意早早就造好了,打算让她荣归京城的,自然不能拂逆了他的意思。
万大夫人微微笑着颔首:“只是要麻烦了徐伴伴多待上几日,”
徐伴伴笑得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不麻烦,不麻烦,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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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橒儿要回去了,以后再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您在这边好好地,等着听我的消息,每年清明、冬至,橒儿都安排好了,会有人来看您,给您上香烧纸钱。”
深秋了,梁矜橒披着斗篷,站在灵隐寺后山的墓碑前,与她过世的奶娘絮絮叨叨。
风有些大了,卷起地上的灰烬盘旋上升,渐渐地消失在了天空中。
一股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梁矜橒噙着泪珠儿,微微笑了。
奶娘她一定听见了、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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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管事站在漱玉轩听着梁矜橒的吩咐。
“佃农的租子降一成,再取一成谷子储藏了以备灾年救济。”梁矜橒希望人人都过得好一些,这个庄子是她娘精心为她筹谋的退处,庄子里的人个个淳朴善良,对她甚是恭敬爱戴。
而她,也再不是当初的模样,指望着这里的五百两银子出息过活的人了。只希望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容易些。
蒋管事含泪跪地:“姑娘真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转世啊。奴才替佃农们谢过主子大恩大德!”
梁矜橒微微笑着说:“你且起来,我还有话要吩咐你。”
“姑娘请说!”蒋管事躬身聆听。
“去了京里后,再吃不到这里的河鲜菜蔬了。
你必得时时记住了春上时节晒了虾干,做了雪里蕻、笋干,与莲子、菜干、柿饼一起送去。”梁矜橒愁着她的小五脏庙。
可惜了,吃不到那些酱鸭鹅啊。用着那些脯子肉就白粥,真是喷香鲜美得很。
蒋管事满脸菊花绽放开来:“奴才晓得,再忘不了给姑娘送这些东西。”
谁不愿意花着姑娘的银子,给姑娘送东西,便是一年送上个几次,姑娘还不记得他几次?
再者,姑娘仁心厚爱,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聪明善良的主子了,便是姑娘不吩咐,他也会尽心竭力地讨姑娘的好啊。
梁矜橒放心了,她还有陈妈妈在呢,那可是南北风味尽握其之铲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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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九月十七日始,万辰鸿兄弟及梁应啟几个就十分繁忙了,忙着将西溪芦雪的物件一一运到洪洞港,换了小船再送到大船上,一连五日,洪洞港距离西溪芦雪不过三里之程,但路上净是来往的马车、牛车。
满着去,空着回,真是个闹哄哄疑似到了淮安港。
到了十八、十九日,杭州府各衙门的夫人们都遣人给万大夫人送了程仪,连着庄子的佃农、村子里的里正等乡绅也个个送来了程仪或土产。
估计梁矜橒上了船后,可以用上许久了。
九月二十二日卯时,梁矜橒站在浸月楼上,环顾四下,双目晶莹:
六年前,她凄凄惶惶来到此地,每日愁着五百两银子够不够用,连着吃了几年的燕窝炖蛋都放弃了。
那时节她是多么的彷徨无助啊,总以为她再也不会踏上京城的土地了,只用心在此经营。
可是如今的她再不是原来的她了,况且京城还有她的稷哥哥在。
梁矜橒毅然回首下楼,神色凝重地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出西溪芦雪。
天色尚早,太阳还未升起,西溪芦雪门口前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见到梁矜橒出门后,齐齐跪了下来,那是来感恩送行的佃农和乡人们。
“这些农人真是淳朴得很,姑娘送了水车、又送了耕牛,他们日子已经好上了许多,如今又降了租子,怎么不将姑娘当了菩萨般地敬仰。”
青浅扶着姑娘上了车,往洪洞港去了。
都离得远了,那些人还一直跪着不起身,这有多感念姑娘啊。
再不似府里的那些丫头婆子,连传个话也得给了赏钱,不然就得四处传着你的不是,本是千尊万贵的主子,倒要讨好奉承了奴婢才能活得更光鲜自在些。
“舍不得也得走啊。大舅母说了,我去京里,该是住在尚书府。”梁矜橒有些黯然,到底是寄人篱下啊,不自在是在所难免的。
况且,大舅舅和二舅舅并未分家,他二人又都在京城同朝为官。虽然大舅母十分钟爱与我,但府里还有大表哥和大表嫂在,二表哥、三表哥也快要成亲了。
“府里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您日后有了伴,日子过得也和乐些。”只不知道她们性情如何,千万别和刘贤贞姑娘似的,说起话来也不知道忌讳,该说不该说地统统说了,也不怕得罪了人去。
“大舅舅回京后,二表嫂、三表嫂估摸着立即要进门了,以后人多眼杂是必定的,这行事说话再不能如现在一般,需得小心谨慎才是。”
人多是非必定多。
青浅点点头,很是认同:“这些日子忙忙乱乱的,都有些松乏了,等去了那府里,有些规矩也得改上一改,等上了船,我便重新拟了章程您看。”
说话间,便到了洪洞港。
换了小船后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到了拱宸桥码头。
宽阔的拱宸桥码头,只停了一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