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梁三奶奶呵斥着梁应啟,再转脸对着梁矜桢笑着说:“你三哥是个混不吝的,三侄女千万不要动气。”
梁应啟听他娘发话了,也真的退后了一步,倒像是个乖孩子似的,摸摸鼻子,依旧“呵呵呵”地乐着。
梁矜桢开始是又恨又恼,但见三婶儿出言责备了他,也不能纠缠着不放,只得强自忍着气,红着眼睛,转过了脸不理睬他。
却对着梁矜橒轻声道:“早盼着二姐来,屋子可早就规整齐备了,二姐且看看,若有什么不满意地就告诉了妹妹,一定改过了才好。”
这话听起来既像是她为了梁衿橒的入住,操劳了许久的意思;又像是她掌的院子,凡是便可做主;而作为姐姐的梁衿橒却需得好好领情才是。
青浅等人多聪明了,心里立即转了几个弯:这个三姑娘是个厉害的角色。
梁矜橒笑盈盈地先是看了个全场,心里大致也明白,必是他兄妹两人有了不愉快的事儿,如今可是针尖对着麦芒。
再是听了梁矜桢的话,笑意更是深了些,那话说出来也真是客气极了:“多谢三妹妹多日来的操劳,寒兰姐姐和唐梅姐姐也看顾了多次,都说是按着二姐我喜欢的布置着,真是再没有不合适的了。”
梁矜桢原本是眼睛有些红,听了梁矜橒的话后,脸色也微微红了起来。
她到底年纪小些,脸皮子还没有那么厚!只是心里忍不住嘀咕:以为是个不懂事可以糊弄的,可这话说出来倒像是个明白人。
被誉为明白人的梁衿橒被梁三奶奶携着进了屋子,才刚刚坐下了,那茶水点心果子什么的都端了上来,梁衿橒客气地相让着梁矜桢:“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三妹不嫌弃还请喝一杯茶,用些点心才好,也是二姐我谢三妹的一点子心意。”
梁矜橒一边和梁矜桢说着话,一边还招呼着被奶娘抱着的梁矜杬小姑娘:“四妹妹喜欢什么?二姐给你拿了吃。”
小杬儿盯着桌上的茶水,奶声奶气地说:“三哥哥有龙井茶虎跑泉,却不让杬儿喝。”
小杬儿的一番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梁三奶奶抱过了小女儿,安抚着她:“杬儿还小呢,等长几岁了再喝茶吧。”
梁矜橒也笑吟吟地说:“四妹不喝茶,便喝些虎跑泉吧,该是带着几瓮吧?”梁矜橒看着唐梅继续说:“也分些明前龙井和泉水送了三妹妹。”
梁矜橒继而对着微微有些讶异的梁矜桢说:“都是乡下东西,不值什么,三妹妹且当尝个鲜吧。”
梁矜桢听了心下更是吃惊了些:时人谁不爱喝茶?而明前龙井茶虎跑泉,可是最近半年来最让人向往的名茗,祖父大人倒是有一瓮虎跑泉,听说可宝贝着呢,难道也是她送的?
梁矜桢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却矜持着微微颔首:“多谢二姐。”可她到底还是忍不住继续暗自嘀咕:她到底是不懂呢,还是故意的?
还不等她有了新的结果,那水和茶叶便都送了上来。
众人见此光景,都齐齐致了谢,站了起来告辞了。
让新来乍到的梁矜橒歇息片刻后,再去给老侯爷请安。
申时不到二刻,离着祭祖还有半个时辰,梁矜橒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坐着喝茶听青浅说话:“。。。听说三姑娘的云姑姑如今还躺在床上,动不得身子。”
青浅道完了梁矜桢和梁应啟的是非后,便有些不解地说:“听下人们说,这三姑娘是个极聪明的人,那个云姑姑也是个十分谨慎的,如今看来却。。。却不然。”
其实青浅想说的是愚蠢不堪,可是想想三姑娘到底是个主子,她做下人的自然不能说了太过了,倒是口上留德了几分。
梁矜橒想到第一次在慈元堂请安时候与她的初次交锋,便微微叹了一口气:“我说三哥怎么会和三妹过不去呢,原来还有了这么一出。只是不明白三妹也读了多年的书,怎么就不晓得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的道理呢。”
梅姑姑点点头又禁不住摇了摇头:“自视太高,总免不了要摔了跟头,还一次又一次的还不记得苦。”
“哼,门缝里看人,却不知道别人看她却是连个扁人都不如呢。”
青浅想起三姑娘字字句句,都隐射她家姑娘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心里就忍不住有气。
“你这话倒是新鲜,只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她若不改了这性子,苦头还有得吃呢。如今可是在宅门里边,外人不知道,今后若是出了门子,你且看着便是。”梁矜橒宽慰着自己的丫头。
梁矜橒几个正说着话呢,紫霞在屋子外面回禀:“三姑娘来看二姑娘了。”
梁矜橒几个相视一顾再一笑,青浅赶忙上去撩了盘锦帘子。
“三妹来了啊,赶紧上茶。”梁矜橒一边吩咐着身边的丫头,一边笑吟吟地打量着她。
眼睛已经不红了,脸上薄施黛粉,两条柳叶眉修整的十分精细,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妖娆妩媚,樱桃小口轻点胭脂。和她一样都梳着飞仙髻,双环发髻上各扣着三四朵红宝石珠花,顶上斜插着一只金凤凰步摇,真是又漂亮又华贵。
梁矜橒客气地招呼着她三妹用茶用点心:“二姐我是第一次祭祖,也不知道得多少时候才能完,三妹且用些点心,若是晚了,也不怕饿着。”
梁矜桢看着倒也是欢欢喜喜地谢着梁矜橒,忽一眼看见了她耳朵上闪闪的耳钉却暗暗吃惊了。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在乡下过活多年的人,却似养尊处优多年的贵小姐?瞧她应答行动间再没有一丝拘谨和粗俗,用的物事皆是上上之选,有些竟然是见都不曾见识过的。
难道她舅家真会如此厚待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
梁矜桢心里很不是滋味了,原本她以为会见到一个落魄不堪愚钝的傻丫头。可是她们见过了几次,却发现自己并未超越她多少。
可她却是五岁启蒙,七岁请了姑姑教养的,凭什么她无依无靠的人也能如她一样的尊贵着?
梁矜桢垂下了眼帘,掩饰住了心中的不甘和嫉妒。
“禀二姑娘:三少爷在院外等着姑娘去祠堂。”门外有丫头回禀着。
梁矜桢听到梁应啟等在了外面,犹如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赶紧借题发挥了:“二姐,咱们是侯府门第,最讲究的便是男女大防,别说如今三哥和咱们是堂兄妹,便是亲兄妹也不能如此形影不离。此事若是传扬了开去,你我闺誉何在?”
梁矜橒原本听得三哥在门外等她,心里可高兴着呢,正想邀了梁矜桢同去,也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却不想听到了这一番教训。
梁矜橒依然笑着,可是眼神却冷了下来:“我倒不知原来自家哥哥在院门外等着妹妹是不懂规矩,那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瞧外男的倒是有规矩得很啊。”
躲在屏风后面的那个人是梁矜桢,瞧的那个外男便是梁矜橒的五表哥万辰葁。
那还是第一次去慈元堂请安时的事儿呢,她当时不小心还弄出了声响。
这件事儿当时在屋里的人可是都听到,看到的,如今却被梁矜橒给说破了。
梁矜桢霎时脸红似滴血,呆立当场竟然一字都说不出口了。只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躲了起来才好呢。
梁矜橒说完依然挂着浅笑,只是看在梁矜桢的眼里,倒像是嘲笑或是冷笑:“人贵自重而后人重之,三妹只不要做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便不怕有人道是非。”
梁矜橒说完,头微微扬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便站定了。
梅姑姑立即上前,将那件什么稀罕料子的玄狐皮子斗篷给她穿上了。
等梅姑姑系好了带子,梁矜橒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梁矜桢望着一袭杏子红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出了门,才回过了神。
她嫉恨交加,又满脸绯红,低头思忖一番后,咬了嘴唇,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去找了云姑姑。
要说云姑姑也是个背运的人。
照理说梁矜橒第一次进靖西侯府去慈元堂请安,她就该在梁矜桢的身边伺候着,如同当初的梅姑姑一样,伺候在梁矜橒的身边。
可是她自持是个教养姑姑,不屑去做下人才做的,服侍人的差事,自然就不曾随同,因此错失了认出梅姑姑的机会。
接着就是梁矜橒的丫头仆妇们实在是太能干了,因此梅姑姑也不曾事先到梅玉阁来看屋子,这是没有机会见到。
再就是今日梅姑姑伺候着梁矜橒入了院子,她却被梁应啟伤了胳膊起不了身子,那是没办法见到梅姑姑了。
三次能够认出梅姑姑的机会都与她失之交臂,不得不说是机缘巧合。
不然曾经是尚功局正五品尚宫的梅姑姑,只有她不认识的宫女,就没有宫女不认识她的道理。
如果云姑姑第一天就认出了梅姑姑,她无论如何都要慎重地对待梁矜橒了,很有可能这些事儿都不会发生。
梁矜桢也不会如现在似地下不了台,要红着眼眶将心中的委屈告诉了她。
可是现在,当云姑姑听了梁矜桢的话后,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府里的二姑娘,明明是从钱塘县庄子上来的,然吃穿用度皆不俗,话虽然不多,却能击中要害。
云姑姑沉吟着说:“我倒是想不明白了,这二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本听你之言,她离开侯府都六七年了,如今也是寄养在舅家。
那万家几位夫人再是带着在身边时时教养着,也不能在短短的数日间,将一个乡下丫头变成个世家贵女啊。”
“她不过来住上一晚上,竟然还带着几瓮杭州府的虎跑泉,桢儿实在想不出她的富贵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梁矜桢也锁着眉头说。
“不是说如今她爹娘的产业都在她手里了吗?若说如今富贵了倒也寻常。只是骨子里究竟是不是真富贵倒是可以一试。”云姑姑微闪着眼睛,对梁矜桢说。
原本云姑姑能从宫中安然出来,并被世家聘请,该是个谨言慎行的性子。只是她乍然从做低伏小的身份,变身为侯府人人看重尊崇的教养姑姑后,原本压抑着的审慎性子猛然膨胀了。
又因着昨日与梁应啟有了冲突,她狠狠地丢了一把脸,今日她教导的梁矜桢又被她二姐重重拍了一巴掌,这口气便咽不下去了。
可见这个云姑姑的骨子里便是个势力的,也是个气量狭窄的。平时倒不显山露水,真到了与脸面相关的时候便彰显出来了。
唉,富贵迷人眼啊,都忘记了自己原本是个什么出生的人,也敢怂恿着主子们明争暗斗地内耗。
梁矜桢听了云姑姑的话后,思量了片刻,心里也有了主意:倒是可以再试上一试,若是个绣花枕头,又有什么好忌讳的,今日之辱必当奉还。
真替靖西侯府发愁啊,不知道今晚的合欢宴会出什么幺蛾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