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煜之是一年近六旬的老者,是现任河间派掌门崔新华的二师伯,曾凭本门河间派剑法败过不少好手,已成名数十年。想来他并非鲁莽之人,这句话说的却是很不得体,虽然在场众人知道他言语中指的是信不过易江山,但这句话听来却像暗含着少林方丈空相置身事中,也不可信,弄得此时坐在他身前的掌门师侄崔新华脸色极是难看。这谷煜之走到空相之侧,向空相合十一揖,又对易江山拱了拱手,说道:“老朽此言,并非针对大师您,更不是信不过易老弟,只不过在场各名门大派,全是收了少林的英雄帖,不远万里赶来此处,这件事既然也到了这般地步,总要一切有个定论,大家说是也不是?”
他自知所有人都和他一副心眼儿,因而有恃无恐,敢问出这句话,哪想到真有人当即站起,和他唱起了反调。众人寻声转头,说话人乃是淘沙帮帮主江流去。
江流去起身说道:“谷兄此言怕是差矣,既已眼见为实,难道还会有假吗?倘你能说得出这书有哪处不对、值得怀疑也罢,现在空口无凭,只说不知真假,岂不是成心给空相大师和易大侠难堪吗?”
江流去年龄和易江山相仿,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同样以剑作兵器,可没人知道他建立淘沙帮之前是出于哪门哪派、用的什么剑法,甚至没什么人见过他武功。其实,这江流去所用的“藏龙快剑”一脉最早传自关外后金女真人中的高明剑客,是在狩猎过程中与野兽搏斗感悟所得。这一套剑法出剑讲究迅捷狠辣,直接取人性命,绝对没有华而不实的花招。这样的人一出现在江湖中,往往给人的感觉就不只是奇异,更是可怕,因为对于这种人,人们总会自然而然的想到:恐怕,见过他武功的人已经全死在他的剑下了……
谷煜之气得脸色发紫,向江流去说道:“你既然这样振振有词,那便由你向在场诸位证明此书是真吧!”盛怒之下,右手已经握住了剑柄,哪知他手才伸出,江流去已经先手抽出了剑。明晃晃的剑刃反射着阳光照在众人脸上,谷煜之已经明白若真和他动手,自己非死无葬身之地不可:有了这等速度,还要什么招式精奇,就算眼睁睁瞧着一剑直挺挺刺过来,也根本避不开。崔新华反应转得更快,连忙将谷煜之拽出了几寸的剑又退回了鞘中,起来打圆场。武林中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本是常态,但这场合下却是大大不该。可就在刚刚江流去抽出长剑这么“唰拉”地一下,吾生非忽然眼前一亮,心中全部明白。他面具后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个大大的微笑,因为他知道别人谁也看不见。
这混乱若不加控制,定会迅速蔓延开来,哪知几个人虽在争吵,兵器拿在手中,却没有打起来的意思。这时吾生非直了直腰,从易江山身后走了出来,说道:“两位请不必争执,此事好说。”谷、江两人停手,别人也都看着这从刚才就觉得身上七分正气中又有三分邪气的少年,吾生非走到空相身边,说了声“大师,请。”然后向他伸出手,意思是向他要那本《糊涂诀》,空相正不知怎样收场,见他此行又是一愣,吾生非不管他,自己从他手中拿过那书,向着谷煜之说:“前辈既然疑心这书有假,就自己来看看吧。”
全场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谷煜之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让自己看这书中内容。在场人人都对这书中内容垂涎三尺,现在谷煜之居然能自己去看上一看,真是太也难得。谷煜之走到了吾生非身边,开口第一句话问的是:“你是什么人?”
吾生非压低声音说:“再给你说一句话的机会,你是想打听我的来历还是弄清楚这书的真假?”
一听这话,谷煜之半点也不想再关心吾生非,只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手中的《糊涂诀》。吾生非一下背过了身,谷煜之不由自主地随着他转了过去,吾生非小声说:“前辈自认,打得过江前辈吗?”谷煜之脸色又是难看,吾生非接着说:“翻开这书,随便看完一页,再去和他动手试试。而且这次……”吾生非从他手中接过了他的剑,“空手就足够了。”
谷煜之双手发抖,既是激动,又是紧张。他一辈子的武功都没离开过长剑,现在和江流去这样一个高明的剑客比试,居然可以空手取胜,他虽是兴奋,但也怀疑。吾生非将书随手翻开,这中间的某一页已经全部在他眼前,上面画有图形,图形边上还有文字解释,这一页上总共只有四招拳法。
谷煜之背对着众人在学习那拳法,真是吊足了众人胃口,这时吾生非又走向江流去,手里还拿着谷煜之的佩剑。吾生非拱了拱手道:“江前辈信得过我等三人,为我们伸张正义,晚辈在此先行谢过,只是,待会儿还有一事要有劳前辈。”然后把要再和谷煜之动手的事说了,江流去毫不迟疑,满口答应。
现在的形势与当初吾生非所料想的已是大不相同,计划里自然没有这些步骤,易江山和易秋水都不敢妄动,只靠着吾生非随机应变。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吾生非去将书在谷煜之眼前合上,对他说:“行了。”然后把书放在了空相身后的一级台阶上。谷煜之心里当真没底,吾生非见状又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把你的剑就放在场边,实在不行就过来拿。”谷煜之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脑中回想刚才看过的招式,见吾生非把他剑拔出了鞘,插在地上,把剑鞘自己拿着,便于他危急之中拔剑自救,还暗赞他想得周到,心中一阵感激升了起来。
当吾生非向自己原来所站位置走去时,经过谷煜之身边,谷煜之清楚地听他说了一声:“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