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蒙蒙的大坑洼里，一眼望不到尽头。姜七喜背着我，步子越来越慢。\r

“我无力了。”姜七喜颤着声音说了一句，随后，似是绊倒了什么东西，往地上扑摔下来，摔得重重一声。\r

“姜七喜！”我被掀到一边，腿根子磨到，又渗出了血。\r

姜七喜回头，冲我苦涩地笑了一下，“我们逃不得了。”\r

我有些难过地转身，望着蜿蜒游来的蛇潮。大阴蛇一马当先，像是终于寻到了杀父仇人一般，恶狠狠地瞪过来。\r

我扶着腿，往前走了几步，挡在姜七喜面前。\r

“陈袭春，我刚见你时，你连个棺人小鬼，都害怕得紧。”姜七喜在身后柔声道。\r

“我讲过了，不管哪个鬼儿要吃小爷，小爷即便打不过，也要抽它一个耳刮子！”我沉声道，将雷击木握在胸前。\r

不远处，一条小黑蛇弓了弓身子，猛地向我弹射而来。\r

我顾不得章法，直接将雷击木往弹来的黑蛇打去，打得极准，小黑蛇嘶了一下，翻着白花花的蛇腹缩成一团。\r

大阴蛇昂着头，嘶叫了几声，霎时间，蛇潮中的无数小蛇，迅速弓起身子，欲要弹射过来。\r

“春伢子！退避！”这时，我忽然听到老洪的吼声。\r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宛如一尊战神立在我身前。\r

我怔了怔，发现真的是老洪后，喜不自禁地就要抱过去。\r

“滚犊子！回去再抽你！”老洪转头，冲我怒道。\r

我苦笑，当初一个人偷偷跑入青龙墓道，也是因为太担心姜七喜了。\r

“家师呢？”姜七喜哑着声音问道。\r

“放心吧，喜儿，你师父没事，眼下去寻马胖子了。倒是你命大，被马胖子算计了，也活得下来。”\r

我咧嘴，冲姜七喜笑了笑，老洪你是没看到，那时候小爷可是威风得很。\r

姜七喜撇撇嘴，没有看我，继续问道，“老洪，你们是如何发现马长文有问题的？”\r

老洪将一条弹射来的蛇，撕成两段后，有些难过地开口，“虎头死了，昨日春伢子自己走入青龙墓道后，我们几个便商讨如何破开墓门。可惜破不得，那青龙墓门着实太沉硬了。只得先休息一夜，再做打算。后来虎头夜晚喊了一声，我和大师走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被破鬼钉穿了头。”\r

“马家的破鬼木钉？”我问道，想起了马晓婷那时候留给我的破鬼木钉。\r

老洪点了点头，“也不知这马胖子发了什么疯，连自己的老伙计都下得了手！”\r

“无外乎两点，仇杀或者暴露了自己的秘密，不得不杀。”姜七喜冷笑道。\r

“应当不是仇杀，虎头跟着马长文已经快十几个年头了。”老洪紧接着说道。\r

“那只能是马胖子被发现了什么，才下了毒手！”我咬牙道。\r

我忽然想起自将军县出现阴兵石像以来，马长文讲过的话。阴兵石像十几年间，才出了九具，而在我来到之后，却疯了一般，拼命地暴露出来。\r

会不会与我有关？莫非是因为我的阴客身子？\r

正想着，老洪忽然又吼了一声。\r

我抬头看去，大阴蛇已经耐不得，摆着身子，往我们昂头冲来。\r

“你们退开！我拦住他！”老洪怒道，从衣兜里掏出几张黄符，捏在手上，霍的燃烧起来。\r

大阴蛇丝毫没有在意，即便老洪的黄符灼在蛇身上，散出一股焦味。\r

“老洪，退避！”我喊道。\r

老洪目光清冷，没有理我的话，反而又往前冲了几步，绕到巨大蛇身下。\r

这附近一带，懂阴事的人，都知道，四方镇里，有个叫洪三海的人。土夫子敬重他，云游道士也时常与他席地而论，甚至连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提起洪三海三个字，都是面带钦佩。\r

我眼睛不眨，看着身前那个时常与我打屁喝酒的老不正经，浑身上下，迸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r

“四方镇，洪三海，请鬼身。”姜七喜沉声道。\r

“什么意思？”\r

“老洪要请鬼了。”\r

鬼，避之不及，为何还要请？请来容易，送走难。\r

“老洪自然知道，这几乎已经绝迹的请鬼法门，便是因为对身子反噬太大，才没有多少人愿意学。”姜七喜苦笑道。\r

老洪怒叫一声，身上的衣服忽然碎裂，手臂扬起，狠狠地往蛇身拍去。\r

我忽然想起，当初与画皮鬼缠斗时，老洪可是差不多与画皮鬼两败俱伤的。\r

砰砰砰！\r

大阴蛇的蛇身子晃了几晃，终于回过了蛇头，正视着老洪。\r

蛇头啄下，老洪伸手顶住，仰头大吼。\r

“陈袭春，扶我起来！”姜七喜冷声道。闻言，我咬着牙，把姜七喜一把扶起。\r

姜七喜喘了口气，手执小木剑，往大阴蛇狠狠掷去。\r

偏了一些，却还是刺入了大阴蛇的蛇眼眼睑下。\r

大阴蛇愤怒地扭曲着身子，一把将奋力顽抗的老洪掀飞。\r

“春伢子！逃！”老洪咳着血落到一边，厉声喊道。\r

我也想逃，但要如何逃，这大阴蛇速度太快，转眼之间，又爬到了我和姜七喜面前。\r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老洪没出现之前的样子。\r

忽然，我发现豢蛇人的笛子声静了下来。\r

“师父？”姜七喜喜道。\r

我扬起头，往远处看去。一袭人影，如仙子一般俯冲而来，手中长剑往大阴蛇刺去。\r

长凤大师紧皱眉头，叱喊一声，道剑刺中阴蛇。\r

我看见，长凤大师被一股气力，反弹着往后摔去。\r

这阴蛇，太强横了！若是一千条阴蛇还活着，指不定真的要人间荼毒。\r

“洪三海，你与我一起拖住这畜生！”长凤大师翻起身子了，沉声道。\r

老洪点了点头，缓缓退到长凤大师左右。大阴蛇晃了晃头，似乎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r

“陈袭春，你过来！”\r

我怔了一下，也没犹豫，拖着瘸腿咬着牙走到了长凤大师身前。\r

“喜儿重伤，已经没有气力，这大阴蛇，一人也应付不得。眼下，只有靠你了，我有一件事儿，要你去做。”\r

“什么事？大师讲！”\r

“把手伸过来！”\r

我伸出了手。\r

长凤大师沉吟了一下，将一个古朴的铜铃铛交到我手上。\r

“这是什么？”\r

“镇鬼铃。马长文还未死，我要你去诛了他。”长凤大师冷声道。\r

“大师，马长文为何会忽然变得这样。”\r

长凤大师嗤声一笑，“一个活了两百多年的老怪物，皮子旧了，便想着换一副。这一切，包括将军墓，阴蛇，四象门，都是马长文自导自演的，柴虎死了一千年，先前马长文对我说的时候，我并不是很相信，被阴蛇噬了魂，即便能苟活，又如何能越过千年不死！后来我查了县志，发现将军县以前并不叫将军县，而叫小汤县，以烹鲜汤而著名。一百多年前，来了一个瘦弱的道士后，散出了大将军柴虎的故事，并怂恿县人喊成将军县。”\r

“瘦道士是马胖子？”我惊问道。\r

“很聪明，瘦道士便是马长文。事实上，他的名儿叫平天居士，自己取得，还想着与天同寿，一个泼皮子，不过学了一门失传的偷寿之法，便妄想着逆天改命了！而他这一次的目标，自然是你这个阴客，你的阴客身子，是极好的阴皮子。”\r

我咬着牙，问道，“大师，若是如此，为何不早早对我下手？”\r

“他的皮子旧了，肉与皮脱离，耷拉下来显得胖，走路尚且吃力，何况你身边还有喜儿，手里还有雷击木。他依仗的，不过是墓里的阴蛇。我猜昨夜虎头必然发现了什么，才遭了他的毒手。别信他说的，诛了多少个阴兵石像，实际上，他连一次手也没出过。我猜他这几十年，也是寻了许久，才寻到你这具阴客身子。”\r

听长凤大师说着，我好像才想起来，一次也没见马胖子出手过。\r

反而处处以退为进，诱惑我去将军墓。\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