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七喜这个坏人，把我在蛇谷裤头松脱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怔了怔，也大笑起来。\r

“姜七喜，我是你小相公，我丢脸儿，你又好到哪儿去！”我咬着牙说道。\r

“我挺好啊，想起来你光着裤头蹦跳的模样，我便想笑，有趣得很！”\r

我在蛇谷威猛无比的一战，就这么被屈辱地记入了家族史。\r

将军县的风季过去，乌云散开，往日熙攘的集市街，又回返了热闹的模样。\r

马胖子和他的马家，在一个搬家的街坊传言中，离将军县越来越远。\r

我不知马胖子当初是如何与街坊说的，看着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依然嬉闹地行在街上，我便宽了心。\r

一切都很欢喜。\r

除了马晓婷，哭得眼睛红肿。\r

我和姜七喜，将她送到了县上的小车站。\r

“我要走了。”马晓婷立在铺了水泥板的小月台上，缓缓开口。她的二师姐马成燕，则冷冷地盯着我。\r

马胖子死了，是咎由自取！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r

“保重。”我轻声道。\r

马晓婷点了点头，转身踏上了开往不知名地点的班车，然后从车窗边冲着我和姜七喜挥了挥手。\r

“我以为她会恨我。”我苦笑道。\r

“这十几年，我猜马晓婷也察觉一些的，毕竟，父亲不是真的父亲，再如何隐藏，总会察觉到。”姜七喜淡淡道。\r

我叹了一口气，喊了一声媳妇跟上，将手揣到口袋里，往家走去。\r

姜七喜白了我一眼，“我好像用手打你，你都不觉着痛了，不然，我折一根树枝带在身上？”\r

“很痛啊，碰到下雨天就脚抽筋，天气凉了关节就发炎，上个二楼都喘不得气。”\r

“略懂医术。”姜七喜看着我笑了笑，一只手已经拍了过来。\r

......\r

父亲的水果摊子，生意好了许多，连带着母亲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美。\r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前行着。\r

初二下半年，母亲在饭桌上，终于摊了牌。\r

“不然，明年你们两个娃儿，便结了亲吧，我跟大师讲过了，大师也是欢喜的。”\r

我转头看了看姜七喜，以为会像电视里演得那般，姜七喜会捂着脸，羞怯地扭捏一下，然后冲进屋头里。\r

很快，我发现我想错了。\r

姜七喜将一碗老鸡汤一口喝尽，似乎意犹未尽，又站起身子舀了一碗。\r

“姜七喜，鸡汤不是这么喝的，要像老洪喝酒那样，慢慢地啜。”\r

姜七喜白了我一眼，索性放下了碗筷。\r

“喜儿，你是怎么想的？”母亲笑了笑，问着姜七喜。\r

“干娘，那便嫁吧，左右都是个嫁。”\r

我摸了摸额头，姜七喜，你好歹矜持一丢丢啊！\r

母亲已经开心地笑了起来，四处逢人便说，春伢子要娶喜儿了，来吃酒，来吃酒。\r

可惜的是，母亲后来不知从哪儿听到，结婚要到法定岁数，才能领结婚证。\r

男方二十二，女方二十。\r

母亲很生气，时常会碎念几句这倒胃口的规条。倒是父亲看得开，反正吧，我和姜七喜，在许多人看来，终究要宿命双栖的。\r

我身子像春雨后的稻苗子，渐渐拔高，再与姜七喜站一起时，已经有了些男儿当自强的味道。\r

姜七喜生得越来越清秀，穿上白白的连衣裙子时，颇有窈窕淑女的气质。\r

“姜七喜，你小时生得那般丑，如今像变戏法儿一般，变成了个好看的大姑娘！”我笑道。\r

姜七喜瞄了瞄我，“再嚼舌头，把你十岁那年尿裤子的事情讲出去！”\r

我果断闭了嘴。\r

四月的将军县，天空愈渐地晴朗起来。\r

田垄边的油菜花田，满眼的黄澄。\r

我折了一枝，捏得稀巴烂后，别在姜七喜的耳朵上。\r

姜七喜瞪了我一眼，“别闹儿，老师同学都在那边。”\r

我往不远处的那一摞人影看去，撇了撇嘴，“姜七喜，我不喜欢郊游。”\r

“我......好像也不喜欢。”\r

我想了想说道，“不然，我们去找老洪吧！”\r

“找个老酒鬼做啥？喝酒？”姜七喜怒道。\r

我叹了一口气。\r

这时，走在前面的班主任黄老师，转过了头，看了看我们，喝了一声，“磨蹭啥，快些跟上！别掉队！”\r

姜七喜拖着我的手，往前面走去。\r

事实上，在将军县中学里，我和姜七喜有婚约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r

早恋，是老师们深恶痛绝的事情。\r

犹记得第一次老校长立在操场的旗杆下讲话，扯了一大堆好好学习后，话锋一转，转到我和姜七喜身上。\r

“有的同学，年纪小小就开始情啊爱啊，骚动的年龄！更要克制自己！努力学习！你们知道今年重点高中的分数线......”\r

黄老师去家访了，坐了两分钟便白着脸告辞。\r

母亲只说了一句抱怨的话，“要不是那啥，不到法定年龄，我巴不得让他们两个明日成亲哩！”\r

庆幸，我和姜七喜的成绩，一如既往地牛比，索性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r

“姜七喜，你说，这地儿会不会有鬼？”我忽然冒出一句。\r

姜七喜左右望了望，“不会啊，这里挺有活气的。”\r

活气，是活人的气息。\r

一个班的学生，如蚂蚁搬家一般，终于行到了半山腰。\r

姜七喜从袋子里掏出两个果儿，递了一个给我。\r

“喜喜，我有饼干。”一个扎着长马尾的女同学走了过来。姜七喜面露微笑地站了起来。\r

我撇了撇嘴，“陈几和，你有好吃的，也往我这边凑一下啊。”\r

陈几和扭了扭头上的长马尾，“干哈给你？我和喜喜是闺蜜，和你又不是！”\r

“我是她小相公！”我哽着脖子道。\r

“对啊，你是喜喜小相公，又不是我小相公，我干哈还要给你！”\r

我一时无言以对。\r

这时，两个身影冲我袭了过来，我惊得手上的果儿掉落到地上。\r

“陈袭春，我有好吃的！”一个胖头胖脑的人，咧着嘴冲我笑道。\r

我嘴角抽了抽，“胖狗，我的果儿......”\r

正要弯腰拾起来，估算着还能翻着咬一边。\r

天杀的，又有一只脚踏在果儿上，踩得极瘪，汁水溅了起来。\r

我抬起头，欲哭无泪，“瘦驴......我干你姥姥。”\r

胖狗和瘦驴，基本上算是我初中生涯，唯一的两个朋友。\r

人如其名，胖狗很胖，瘦驴很瘦。胖狗叫张多多，瘦驴叫周小刚。\r

周小刚挖了挖鼻子，不动声色地在张多多衣服上抹了几抹。\r

我恶心地别过了头。\r

“陈袭春，张多多说了，他有好吃食，走，我们去那边吃！”\r

“别碰我！你大爷的！”\r

学校组织郊游的目的，无外乎是参照了古人的教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r

在我们这些半大娃子看来，能野一天，才是真正的收获。\r

小林子里，我和周小刚眼睛冒光，看着面前的张多多。\r

“你倒是拿出来啊！啥好吃的！”\r

张多多咧嘴笑了笑，从裤兜里抓出了一把死蚂蚱。\r

“这......啥？”我苦笑道。\r

“烤蚂蚱啊！烤熟了好吃哦，我带了火儿！”张多多抹了抹嘴角的口水。\r

我巴不得将这蠢胖子吊在树上抽一顿！\r

周小刚又开始挖鼻子，我慌忙退开几步。\r

“得了，蚂蚱就蚂蚱，胖狗，烤快些，小爷就当吃烤串串了。”\r

我叹了一口气，席地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两个傻子拾禾草，捡树枝，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r

“陈袭春，你知道人肉是啥味儿吗？”周小刚啜着一根蚂蚱腿，冲我问道。\r

我怔了怔，忽然想起了四方镇，六婶的那碗红烧肉，王世贵的老祠堂。\r

“我吃过哦。”周小刚咧嘴道。\r

我眉头皱了皱，看着周小刚。\r

“我抠了脚皮，吃过一些。”周小刚嬉笑。\r

“胖狗，替我寻根棍儿来，我抽死他！”\r

张多多大喜，挪着臃肿的身子，往小树林里窜去。\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