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深人静,尹子思辗转反侧,心里念着白日里记挂的事,一时纷纷乱乱,难以入眠。
倏然背后窗口处传来轻微响动,尹子思微微挑眉,但面朝里躺着看不到背后来的是什么人,不过她记得灵瑶离开前是将门窗都检查关好才走的。
不走正门爬偏窗,显然不会是萧逸晖。她如今算是阶下囚的身份,萧逸晖明令禁止任何人探视,又派了门外那队禁卫守着,除非偷鸡摸狗,谁还敢来?
莫不是他们中哪个吃了熊心豹胆敢偷闯进来?
尹子思心下微动,如若不是,那极有可能是那边的人找来了,面色一喜,却没有立时回身。
“小姐。”身后人唤道。
尹子思蓦地睁眼,猛然翻身坐起,见来人一身漆黑,遮脸的面巾已经摘下来了。
“暗星!”她压低了嗓音惊讶道,随后又侧身左右张望了几眼,却不见他身后还有其他人来,顿时一阵失落。
暗星偷笑:“小姐尽可放心,公子一切安好。”
尹子思神色一滞,收回视线不尴不尬地撇嘴哼了声:“谁不放心他了。”顿了顿,又问他,“进来时没被外面那群木头发现吧?”
脑中打了个弯,明白过来这木头指外头的卫兵,暗星摇头,以他的身手想要进来,简直易如反掌。
尹子思自不怀疑,问起正事:“怎么这么久都没来消息?”距离上次见面都过去好几日了。
“属下今次来,便是奉了公子的命令接小姐出去的。”
“当真?!”尹子思欣喜。
这几日说是过得清闲,实际憋屈地很,自从措拓失踪起,也不知萧逸晖还怀疑她什么,横竖是禁止了她再踏出偏殿一步,就是秋红灵瑶外出取药取食都需要有人跟随,灵瑶早抱怨了打听情报时嫌这些人碍手碍脚。
这些看门禁卫更不允许与她们三人再多说一个字,别说是下药了,难怪措拓千方百计地想溜出来,是人都受不了。
尹子思取来外衣正待穿上,倏地停下动作,问道:“先等等,你与我说说那边现在都有什么事?”
暗星眸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丝异色,很快又恢复如常,回禀道:“公子已经从秦统领处取得玉玺并虎符,随时可调动驻守京城外营地的三万禁军。
关将军收到大皇子书信,当机立断命亲信扮作自己模样继续追逐前来骚扰的匪寇,当夜自己暗中携六万兵马悄悄返回长陵,现已抵达,在禁军掩护下藏在城外伺机而动。
小习将军收到虎符才出兵,就近调了四万余人,虽比关将军晚上一步,但不日也将抵达。而北边因着有兹戎虎视眈眈,暂且未动兵。不过等大军汇合,对付宁坤私屯的那不足十万兵马绰绰有余。
——公子就是想让您安心,既然他们回京的消息已经暴露,小姐大可不必再留在宫中,”
尹子思暗忖,她虽不是很清楚,但也听说前世宁坤萧逸晖夺权起事时,关将军并未赶回来,如今是知道他被敌人诡计牵绊住了手脚,且消息阻断,他那时根本毫不知情。
关将军如此,其他将领亦如是。而长陵守城禁军不过四五万人,整整两倍的差距,即便是精兵猛将,也难以抵挡宁坤的十万兵马。
等消息传至边关时,早已尘埃落定,皇位上也已换了人。
然而这一世关将军早早得到消息,来信的更是自己的亲外孙,人都说关将军是要在边关扎根入土了,可真当涉及独女和亲孙儿安危时,便是豁出性命,他也要冒无召回京的大罪举兵赶来。
父母爱子,不过如此单纯。
尹子思心中感叹,面上简单应了声,接着又道:“除此以外,可还有什么事?”她不信宁家那边没有其他举动。
暗星踟蹰片刻,对上尹子思直勾勾的目光,只能老实交代。
“如今说得上话,又不打算与宁家为伍的几位大人,家中亲眷全被宁坤扣在相府里,以此作要挟,连白文星大人府中的老管家都被带走了。”
尹子思讶然:“那可得先把这些夫人小姐公子管家们救出来,万一他们见事败丧心病狂把人屠了个干净就糟了!”
暗星点头:“是,公子和几位大人想了应对计策,已安排线人伺机混入相府,到时里应外合,捣了
宁坤老家将人救出来。”
“嗯…”这事听来简单,想必还需花费不少心力,尤其他们已经暴露,慢着——既然如此,宁坤和萧逸晖就什么都没做,任由他们回京?
尹子思陡然蹙起眉心,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萧楚汐呢,为何来的是你,他出事了?”
暗星被这突然的转折懵了下,好半晌反应过来:“公子他…”
尹子思打断他,定定审视着:“别骗我。”
“…”暗星噎了下,当即话哽在喉口。
“你不说实话,我决计不会跟你回去!”
暗星见她铁了心的表情,隔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出事的不是公子,是大皇子。”
尹子思怔然,听他继续道:“大皇子在回京途中被两个江湖中人掳走了。”
“江湖中人?朝廷的事,与他们什么干系?”
“宁坤网罗了些不入流的江湖人士做幕僚,那些人能耐有几分,却偏做恶事,名声实在不怎样。这次大殿下被掳走,也是我们小瞧了宁家的势力。”
尹子思想了想,道:“这样的人你们可查清宁坤手下究竟有多少?”
暗星摇头。
尹子思沉吟片刻:“那措拓呢,他与萧逸晖打交道的时间不短,多少也应该知道些。”
“呵,别提他了!”暗星闻言讥笑道,“人头猪脑,光有个子没脑子——这是小月的原话。这个措拓压根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到京城就被萧逸晖关起来了,说好听是合作伙伴,实际上不过是送上门的筹码。”
“…”那还真是高看他了。尹子思心道,这些江湖人的功夫高低能耐如何都不知道,终归是个变数,得想个办法摸清楚底细。
“大殿下那边公子正在加紧调查,已经有眉目了,”暗星瞅了眼,又堆笑道,“小姐,我都把知道的告诉你了,这下该跟我走了吧,时不待人啊!”
尹子思默然瞟他一眼,暗星立刻转口:“你要有什么事,公子非扒了我一层皮!”
“不,”尹子思却伸出食指摆了摆,“还有件事你没告诉我。”
暗星眨眨眼:“啥事儿?”
“你们打算何时救出陛下和皇后娘娘?”尹子思垂下眼,又抬起来,“从相府救出官眷,势必引来宁坤恼羞成怒,到时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也不一定,太后娘娘是宁坤的姐姐宁贵妃的姑母,或许能逃过一劫,可陛下和皇后娘娘又该如何,我想你们不可能没想到这点。”
“这…”暗星脸色几变,见瞒不住了,只好咬咬牙和盘托出,“大皇子被抓后,公子为寻找他的下落曾又进宫来,也见了陛下,不想宁坤已经将大殿下带去见过了陛下,要挟陛下立储位,只是陛下暂时没有松口,而大殿下也被带走了。”
“陛下亲口说了,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大殿下。——即使要舍弃他和皇后的性命。”
尹子思沉默下来,一时间两人无言以对,过了好半晌,尹子思才突兀地开口:“我不走了。”
“啊?”
她道:“若是要用舍弃陛下和娘娘保全帝位,那与宁坤造反杀人有什么区别?即便是大殿下日后继了位,不论是他,还是楚汐、端王府,甚至每个参与过这场反抗的人都将遭世人诟病。”
暗星直愣愣看去,见她眸光清澈坚定,像是浮萍抓到了靠石稳稳定在那里,任风雨飘摇再不动弹。
她凝神托腮,好一阵考量,而后抬手招呼了暗星凑近来,和他耳语了几句。
放开人,她沉声道:“如果,我是说万一,不得不兵刃相向时,你代我看顾着些灵瑶。”
随即将人一推,挥手赶人:“好了,你回去吧,今儿个就算是无功而返了。”想了想,又道,“他要是问起来,你就如实以告罢。”